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白夜灵异事件薄 作者:风魂 内容简介 高中神勇女超人李小白和美少年房东沈夙夜,成立了白夜侦探事务所,专门解决灵异事件。十件离奇诡异的超自然事件,在李小白身边相继发生,这个既脱线又古灵精怪的小法师,将带我们侦破各个案件,体验不同的侦探历程。 这世界到底有多少不可思议的事?被蜘蛛咬一口变得有超能力,看到满月变成狼,跳进井里进入异世界,吃下奇怪的药变成小孩当然还有我们法师界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高中生李小白! 一:红颜 “这里的老板到底是谁?”拍桌。 “你。”平静。 “辛苦出去斩妖除魔浴血奋战的到底是谁?”再拍桌。 “你。”依然平静。 “那为什么我每个月那么一丁点零花钱还要求爹爹告奶奶地管你要?”换只手拍桌。 “因为你欠我房租。”抬眼。 “……”喝茶,“啊,天气真好。” “嗯。” --------- -广告- 血字的研究请找福尔摩斯; 尼罗河惨案请找波洛; 怀疑老公有外遇请找毛利小五郎; 密室杀人事件请找金田一一; 发现外星人请找卫斯理; …… 以上秉承科学为本的各位解决不了的事件,请来本事务所。 ——BY:白夜灵异侦探事务所 -NO.1-请叫我美少女战士! 早上。 八点二十一。 距杨羽生平第一次正式站上讲台还有九分钟,他正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靠在椅子上,再次翻看这堂课的教案,做着最后的准备。 在翻完最后一页之后,杨羽抬起眼来,活动了一下脖子。 一圈还没转完,就看到办公楼对面的墙上出现了一只手。 只是一只手,大概在围墙一半高度的地方,从墙壁里面伸出来。 杨羽不由得一怔,唰地站起来,走近窗口。 这时从墙壁里伸出的部分已不止是手了。 手腕,手臂,头发,半个身子,然后是整个人,一点一点从墙壁里探出来,就像是正从墙的那一边穿透过来。 是个女生,穿着本校的校服,黑色短发,皮肤是健康的蜜色,身体修长匀称。 杨羽怔在那里,睁大眼看着那个刚刚从墙壁上脱离的女生。 这算是什么情况? 那里是学园的外墙,差不多有近百年历史,由坚固厚重的花岗岩彻成。 为什么会有人从那里出来?难道是传说中的穿墙术吗? 杨羽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再看时,那里已空无一人。 刚刚是眼花了吧?杨羽又使劲地眨了眨眼,但还是没有看到任何人在那里。 这时第一堂课的预备铃响起来。 杨羽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拿上自己的教案,准备去教室。 下楼之后,他特意绕去围墙那里看了一眼,并伸手摸了摸墙壁。 花岗岩的墙面,坚硬冰冷。 杨羽愣了一下,然后抓了抓自己本来就不怎么整齐的一头黑发,自嘲地笑了声。 自己果然还是太紧张,有点神经过敏了吧。 大概就算用电钻,要穿透这堵墙只怕也要花上半天,怎么可能会有人从里面穿出来? 李小白是踩着上课预备铃的铃声滑进教室的。 同桌柳红隽鼓着掌叫:“安全上垒!” 旁边几个男生跟着起哄,“庆祝李小白同学再次成功卫冕‘最准时进教室’称号!” “去。”李小白赶苍蝇般一挥手,走到自己的座位,放下书包,犹自在大口喘息。 柳红隽微笑着轻声问:“昨天晚上又在打工?” 李小白伏在课桌上,懒懒应了声,“嗯。” 柳红隽继续轻声道:“虽然赚钱很重要,但你还是要注意一下自己的身体啊。” 李小白抬了抬眼,才想说什么的时候,正式的上课铃便响了起来。 一位陌生的老师走进了教室,起立问好之后,老师先作了自我介绍,“我叫杨羽,从今天开始就由我来教大家语文课,希望能和大家好好相处,互相学习。” 于是大家鼓着掌又齐声叫了句“杨老师好。” 李小白懒懒地随着大家叫了声,抬头看了一眼。 那位杨老师看起来也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穿着很平常的深色外套,浅蓝色衬衫,黑色长裤,没打领带,黑色的短发稍有点乱,长相算不得有多英俊,但是却透着一种儒雅的书卷气,这时正带着温和的笑容向大家回礼。 很普通的人嘛。李小白这样想着,将身体侧向另一边,继续伏在桌上睡觉。 第一堂课就碰上了公然睡觉的学生。 杨羽皱了眉,在座位表上找到她的名字,叫了声:“李小白。” 柳红隽伸手推了推睡得正香的李小白。 李小白微微扇动了一下睫毛,完全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李小白同学!”杨羽加重了语气。 柳红隽也加重了手上的力量,推了一下没动静之后,便在李小白腿上掐了一把。 李小白痛得抽了口气,唰地跳起来,“怎么了?怎么了?” 全班哄堂大笑。 杨羽有一点哭笑不得,掩了唇咳嗽了两声。 李小白看着他,眨了眨眼,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在课堂上,连忙擦了擦嘴角的口水,立正站好。 杨羽却怔在那里。 倒不是因为这个女生长得有多漂亮或者多奇怪,而是这个睡眼惺忪,脸上还带着刚刚伏在桌上睡出来的红印的女生,分明就是他在上课前看到的那个穿墙而入的人。 他一时没说话,于是李小白又眨了眨眼,问:“老师?” 杨羽只好又咳嗽了两声来掩饰自己的失态,道:“下次想要睡觉的时候,请选择更舒服的地方吧。” 全班人都怔怔看向他。 杨羽屈起手指,敲了敲讲台,“好了,我们继续上课。” 于是同学们都端正坐好。 李小白也坐下来,一面抬起眼看着转身在黑板上板书的杨羽。 唔,这个老师脾气好像还不错? 下午的时候,李小白又见到了杨羽。 那已经是放学后了,做值日的李小白倒了垃圾返回教室的时候,贪快想抄近路。而从那里回教室最快的路就是翻过围墙,从旧公教楼后面的林荫道上走。 李小白到了墙边,看看左右无人,便将垃圾篓往墙那边一扔,三两下便直接从围墙上翻了过去。 结果她才刚落地,就看到林荫道的长椅上躺着一个人,脸上覆着一本打开的书,一只手放在胸前,而另一只手从长椅上垂了下来。 他本来大概在睡觉,这时被她落地的声音惊醒,拿下了脸上的书,抓了抓一头乱发,皱着眉偏过头来。 目光在空中接触,两人不约而同地眨了眨眼。 李小白这才看清是早上那个新来的老师,不由得就笑起来,一面走去捡了滚到一边的垃圾篓,一面笑道:“原来杨老师你说的更舒服的地方是指这里啊。唔,的确不错呢。” 大概是太偏的关系,这片树林一向很少有人来,青石铺成的小道上积了不少落叶,疏疏落落几条长椅也早已显出斑驳的色彩。但是空气里混着木叶和泥土的清香,风自林间穿行,舒缓温和。像是一切尘世间的喧嚣都被隔绝了,一片静谧安宁。 杨羽这时也稍微清醒了一点,记起了这个女生,但同时也注意到,她的身后已经没有路,只是一堵墙。杨羽一怔,不由得就惊坐起来,睁大了眼看着她,问:“你怎么过来的?” “啊……呃……”李小白吱唔了几声,便放了垃圾篓,很认命地露出做错事的表情来,“那个,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翻墙了,就请老师通融这一次吧。拜托了。” 看着面前双手合十求饶的女生,杨羽居然有一种松一口气的心情,“原来只是翻墙啊。” 李小白倒不由怔住了,眨了眨眼,“只是?老师你……”她顿了一下,又忍不住笑起来,“老师你以为我是怎么过来的?飞天遁地么?” “怎么可能有那种事?但是……”杨羽看着她,皱着眉,迟疑一会,还是说出口,“我今天早上好像看到你从墙里穿出来。” 李小白又一怔,嘴角的笑容像有一点挂不住。 但杨羽自己又继续道:“我本来还以为是幻觉的,但是没想到居然会真的看到有长得和早上看到的女生一模一样的人,这也未免太不可思议了。” 李小白眼珠转了转,又笑起来,道:“这个世界上不可思议的事情多了去了。像是被蜘蛛咬一口之后就变得有超能力啦,或者看到满月就会变成狼啦,还有跳进井里就会进入异世界啦,吃下奇怪的药就会变成小孩啦什么的。” 杨羽看着她,觉得自己的眼角有点抽筋,“你是否还忘记了会变成机器人的汽车啦,住在下水道里会说人话的乌龟啦,还有拿着玫瑰鞭四处挥舞的妖狐?” 李小白甩了一个响指:“Bingo!老师你真上道。” 杨羽完全无言以对,末了只得干笑了声,说:“啊,多谢夸奖。” 李小白还想说什么的时候,手机的短信提示音突然响起来,她向杨羽露了个歉意的笑容,掏出手机来看。 沈夙夜来的短信,很简单,四个字,两个标点。 “工作,速回。” 李小白收好手机,向杨羽道:“抱歉,我有点急事要先走了,老师再见。” 杨羽皱了一下眉,“唔,赶着要去消灭邪恶力量,保卫我们的地球么?” 李小白点了点头,伸手摸上自己校服衬衫的扣子,一本正经道:“事实上,解开这个的话,就会露出里面的‘S’图案,老师你要看么?” 杨羽没好气地一挥手,“快走吧,神勇女超人。” “错,请叫我美少女战士。”李小白这么说着,一边挥挥手便跑了。 杨羽看着那个带起一阵风的背影,不由得又皱起眉,然后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在搞什么?居然会跟着她胡说八道。 什么穿墙术?什么女超人?那不过就是个身手敏捷又看了很多乱七八糟的电影和动画,脑筋稍微有点脱线的小女生罢了吧? 然后他就看到李小白忘在那里的垃圾篓了。 杨羽在“帮她送回教室”和“继续睡自己的觉”之间考虑了两秒钟,然后便重新在长椅上躺下来,用那本书盖住了自己的脸。 -NO.2-别去了,说真的。 上了差不多一周课,几个新来的年轻教师都混熟了,周末的时候便相约去吃饭唱歌。 他们在办公室里商量地点的时候,杨羽只坐在自己的位置,捧了本书在看。 “杨羽也去吧?”有同事这么叫了声。 “呃?”杨羽抬起头来,有点为难的皱了眉,“那个……我……” “不用算他啦。”和杨羽一个学校毕业的同学嗤笑了声,道,“他从来就不屑和我们这些低俗的人出去玩,人家有书就够了。” 杨羽又皱了一下眉,但是并没有反驳。他的确不太擅长和别人打交道,亦不喜欢喧闹的场合。 “喜欢看书也没什么吧?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是呢是呢,那你是回去看书,还是和我们去喝酒?” “喝酒。” 同事们笑闹了几句,各自收拾了东西一起出去了。 办公室里只剩杨羽一个人。 但他也早已习惯了,又看了几页书,才缓缓收拾了东西回家。 晚上。 租来的房子里空气又潮又闷,压抑得就像胸口压着一块石板。 杨羽皱了一下眉,去开了窗。 夜风从窗外灌进来,将老式的吊灯吹得左右摇晃,影子也跟着在房间里不停滑动,就像有了生命一般,合着风声,平添了几分阴森。 杨羽只是站在窗口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便又回到桌前,继续看书。 雾不知几时起的。 等杨羽发觉时,已浓得看不清几米以外的东西了。 为什么这种天气会有这样的大雾?杨羽无奈地抓了抓头发,将手里的书放下,又起身去关窗。 他走出了六七步,然后就觉得有点不对。 从他的书桌到窗户明明没有这么远。 刚刚他开窗的时候,顶多只走了两三步。 他现在已多走了一倍的距离,还是没有看到窗户的影子,杨羽转过身,发现自己也看不到书桌和房间里其它的家具了。 周围只有白芒芒一片浓雾,带着点湿冷的气息沾上他的皮肤,杨羽不由觉得头皮有点发麻。正站在那里不知所措的时候,便听到隐隐约约有琴声传来。 似有似无,时断时续,好像有一种隐秘的暗示和指引。 杨羽搔了搔头,壮着胆子向着琴声的方向走去。 没走多久,雾便渐渐淡了,呈现在杨羽面前的,是一片竹林,他正站在竹林间的白石小径上。 杨羽不由怔在那里。 这是怎么回事?他应该是在自己的房间里看书的吧?虽然那是老城区,不算繁华,但怎么也没可能有这样的竹林和小径吧? 随着浓雾淡去,琴声便渐渐清晰。和着竹叶细微的沙沙声,在这静夜里听来,说不出的哀婉动人。 杨羽忍不住继续循着琴声走去。只见一座楼阁半掩在竹林深处,古典雅致,檐下挂着淡青色的纸灯笼,窗口竹帘半卷,弹琴的人正坐在窗前。 那是个古装打扮的女子,长发委地,白衣如雪,隔着尚末散尽的雾气看不清面目,只觉得气质清华,飘逸如仙。 琴声未停,歌声又起。 杨羽又走近了些,听到女子轻轻在唱:“李花落,杏花开,桃花谢,春已归,花谢春归郎不归。奴是梦绕长安千百遍,一回欢笑一回悲,终宵哭醒在罗帷。到晓来,进书斋,不见郎君两泪垂。奴依然当郎君在,手托香腮对面陪,两盏清茶饮一杯。奴推窗只把郎君望,不见郎君白马来……(评弹《王魁负桂英》唱词。)” 声音凄切低迷,萦回不绝。 杨羽就如同痴了一般,又向前走出一步,却正踩上一截枯竹,“咔嚓”一声。楼阁中的琴声嘎然而止,那女子抬起头来,问:“是谁在那里?” 杨羽一惊,正待回答,却发现自己伏在桌上。 这显然更令他吃惊,连忙坐直了身子,抬眼打量四周。 他分明还是在自己的房间里。桌上零星摆着几本书,吊灯随着风轻轻摇晃,窗户大开着,能看到外面楼房远远近近的灯光。 哪里还有什么竹林楼阁弹琴唱歌的女人? 只是个梦吧。 杨羽做了个深呼吸,这样想着。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杨羽觉得头很重,有点昏昏沉沉,后颈和肩都绷得紧紧的,又酸又胀,很不舒服。 他想大概是昨天趴在那里睡觉时感冒了,又或者后来没睡好落枕了。但自己揉捏了很长时间都没什么反应,买了些感冒药吃了,也不见有什么好转。 结果到了周一杨羽走进高一(三)班教室的时候,也还是忍不住不时伸手捏揉自己的后颈。 李小白这堂课倒是没有睡觉,但很明显也没有在听课,只是睁着黑白分明的一双大眼,一直盯着杨羽看。 杨羽本来身体不舒服,觉得说话都费劲,又被她这样盯着看,只觉得自己好像浑身都长了刺一般不自在,好不容易捱到下课,走出教室才松了口气,正要回办公室时,就听到后面有女生叫了声:“杨老师。” 然后便有人在他肩上重重拍了一下。 杨羽有些吃痛,扭过头想要发火,却正对着李小白笑眯眯的脸。 女生把手背在身后,笑容灿烂,“老师,今天不舒服?” 杨羽怔了一下,自己刚刚扭头的动作很灵活,肩膀的酸胀也消失了,所有感冒的症状像是在瞬间一扫而空,整个人都神清气爽起来。哪里还有半点不舒服? 于是他只能回答:“没有,你找我有事?” “呃,也没什么,只是想问一下,老师你昨晚去了什么不一样的地方?或者见了什么不常见的人?” 杨羽瞟她一眼,“问这个做什么?” 李小白仍然把手藏在身后,笑眯眯道:“我看老师脸色不好,印堂发黑,也许是沾了不干净的东西。” ……这丫头又来了。 杨羽叹了口气,打断她:“如果你想学算命先生,还少一个‘占卜问卦趋吉避凶’的布幌。”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8 0. c c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哦,我不会算命。”李小白一脸正经道,“我只会收鬼除妖。” 杨羽翻了个白眼,决定不理她,直接回办公室去。 李小白倒也没追,只是在后面叫了句,“不管那是什么地方,别去了。说真的,不是玩笑。” 杨羽回头看了她一眼,没说话,然后转弯下了楼梯。 李小白待他走远了,才将藏在身后的手伸出来。 旁边的人虽然看不见,她自己却可以清楚地看到自己手里抓着的那个像蛇又像虫不停扭曲挣扎的小精怪。 这是最低等的精怪,阴气稍重一点的地方就能看到它们出没,但是一般人的阳气都会令它们无法近身,除非那个人因为生病或者其它原因,体内阴阳不调,才会被它们有机可趁。 李小白右手抓着那只小精怪,左手竖起两根手指,然后轻声念了句口诀,便听到那精怪嘶叫了一声,化作无数光点,消失在空气中。 李小白将还竖着的两根手指移到唇边,学着西部片里的枪手吹枪口一般,轻轻吹了口气,然后看向杨羽离开的方向,微微歪了一下头,挑起一边的眉来。 不知这位杨老师惹上的,到底是什么呢? -NO.3-真的没有瘦身秘方? 一本书看完,杨羽活动着脖子伸了个懒腰,然后就看到有雾气弥漫过来。 今天他没有开窗,可以很确定不是从外面漫进来的。杨羽不由得睁大了眼,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雾气越来越浓,笼罩了整个房间。 杨羽站了起来,伸手在自己胳膊上掐了一把。 很痛。 这不是做梦。 杨羽怔在那里,觉得寒意慢慢从足底爬上来。 和上次一样的琴声再次出现。杨羽站在那里,觉得自己一步也动不了。他并不是那种胆大包天的人,虽然并不相信鬼神之说,但面前的事情却已经超出了他能理解的范围。这种未知的不安令杨羽心跳如鼓,手心里却已沁出了冷汗。 白雾渐渐散去,杨羽发现自己已身处那个竹林之中。 他突然就想起李小白的话来。 她让他不要再去的地方……应该说的就是这里吧? 但杨羽仓惶回头时却已看不到任何熟悉的东西,没有桌椅,没有床柜,更不用提离开的门了。 杨羽只得咽了口唾沫,壮着胆向前走去。 还是那幢小楼,还是那个女子,白衣长发,倚窗而歌。 杨羽站在楼下,听得那女子脉脉如水般的嗓音轻轻唱道:“幽兰露,如啼眼。无物结同心,烟花不堪剪。 草如茵,松如盖,风为裳,水为佩。 油壁车,夕相待。冷翠烛,劳光彩。 西陵下,风吹雨。” 这首诗杨羽也曾读过,却没想到被她这样唱来,会如此柔肠百结哀怨凄迷,不由得便站在那里,屏声静气的听了下去,甚至都已顾不上害怕,一直到楼中女子轻声问了句:“先生既然来了,何不赏脸上来喝杯茶?”才突然惊醒。 杨羽又站了几秒钟,然后搔了搔头,叹了口气,应声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杨羽缓缓走上那古色古香的小楼,那个白衣的女子果然已经泡好了茶,在博山炉的袅袅青烟中,向着茶几旁边的竹椅轻轻伸了伸手:“先生请坐。” 杨羽到这时才看清了她,自然是极美丽的女子,冰肌玉骨,超尘脱俗,但目光流转间却又自有一种妩媚,动人心弦。 杨羽一时竟不知要如何开口。 白衣女子端上茶来,轻声问道:“不知先生如何称呼?” 杨羽这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皱了皱眉,冲口而出地问:“你是人还是鬼?” 她笑起来。 这一笑,便令她整个人都生动起来,不再像画上的美人,不再像云端的仙子,真正地坐到他面前来,活色生香。 杨羽不由得又呆了一呆,却听得她轻轻笑道:“我既非人,也非鬼。” “那你是……什么?”杨羽皱了眉,考虑了很久,才试探地用了“什么”这个词。 她只是轻轻地笑,“先生博览群书,难道不曾听说过‘书中自有颜如玉’?” 他当然听说过这句话,也看过聊斋里那则小故事,但是……这种事情,也未免太离奇了吧? 女子唇边噙着一抹淡淡忧伤的微笑,道:“我只是著书之人留在书中的一点精魂,只是书中文字天长地久酝酿出的一抹情绪。有人阅读,有人认同,我才会有形体声音,若无人来看,我便什么也不是,什么也没有。” 她的声音温婉低柔,杨羽只觉得自己心底某处不由得也跟着柔软起来,静了几秒才讷讷问:“……那……为什么找我?呃……是故意用琴声引我来的吧?上次也是?” 女子点点头,坦然承认了,轻轻道:“自古书生都想红颜相伴红袖添香,先生又岂知我们这些书中精魂没有相同的希望?” 她一面说着,一面伸过手来,轻轻覆上了杨羽的手。 她的手指纤细柔软,眼神亦很柔软,柔如春水。 杨羽有些脸红,“唰”地抽回了自己的手,然后觉得似乎有点失礼,掩了唇轻咳了声,“那个……” 女子倒也不以为意的样子,仍轻轻道:“先生可愿再听我弹一曲?” 杨羽点下头,“好。” 那一晚并没有发生别的事情,不过听听琴聊聊天,然后杨羽便告辞要走,白衣女子也未强留,只是送他出楼,倚在门口,目送他走上竹林间的白石小径。 然后依旧是漫天白雾,待杨羽能看清周围的东西时,已经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站在桌旁,仍能闻到自己衣服上沾到的淡淡薰香的味道,口中也依然还有清茶的余香。 不是梦。 杨羽看着桌上那些书,虽然他不知是哪一本,但他刚刚,的确是看到了一位“颜如玉”。 很离奇,很不可思议,但杨羽却不知道除此之外还能怎样解释。 只能接受吧? 杨羽抓了抓头发,叹了口气。已无心再看什么书,眼前似乎一直都有一抹洁白如雪的人影。 像是笼着雾,美妙而又缥缈。 不是人,也不是鬼,生死存亡,就在看书的人一念之间。 那到底,是怎么样的一种寂寞? 杨羽突然觉得心底某个地方,就像是被揪了一下,生生地痛起来。 四天。 李小白看着讲台上的杨羽,皱了眉。 只不过四天时间,杨羽看来已经整个人瘦了一圈。眼下一抹暗青,头顶更是黑气缠绕不去。 他果然还是又去了那个地方吧。 李小白有点后悔,本来不过是想掩饰自己那天一时兴起的穿墙,不想一般人知道自己的身份,所以才跟杨羽七拉八扯的。结果他真的碰上这种事情,反而不信她了。 李小白暗自叹了口气,又在课后追上杨羽,笑眯眯打了招呼。 杨羽回过头来看着她,明显地皱了一下眉。 李小白笑道:“杨老师最近瘦得好厉害,没吃饭么?” 杨羽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斜眼瞟着她,“那跟你有什么关系?” “跟我是没什么关系,但跟杨老师的新朋友关系可大了。”李小白这么说着,发现杨羽的神色稍微变了一变。 他自己也许已经发觉了吧?李小白想。 但是杨羽看了李小白一会,只是笑了笑,将手里的教案轻轻拍在她头上,“喂,你真的当自己是神勇女超人吗?还是先念好自己的书吧。快月考了哟。” 李小白也笑笑,拂开他的手,道:“不是说过了嘛,我才不是什么神勇女超人。请叫我美少女战士。” “是,是,美少女战士同学。快上课了,你还不回教室?” “我要说的说完自然就回去了。” “好吧。你还想说什么?” “想来老师自己也发觉了吧,最近碰上了奇怪的东西?”李小白正色道。 “你又在说笑吧?”杨羽挑了眉看着她,“这世上哪来的那么多奇怪的东西?” 他不是不信这世上有奇怪的东西,他只是不信她。 李小白摊了摊手,道:“老师,我真的只是想帮你,但你不相信我,不告诉我前因后果,我也会很难办的。” “刚刚就说过了。你不过是个高一的学生,念好你自己的书就行了。我没有什么事情需要你来帮忙——” 杨羽的语气明显地有些不耐烦,于是李小白打断他,道:“老师你有没有照过镜子?有没有称过体重?再这样下去,你会死的。” 上课的预备铃响起来,杨羽伸手将李小白往教室那边推了推,随口应道:“知道了知道了,快点去上课了,美少女战士同学!” 李小白扭头看了他一眼,皱了下眉,想再说几句,但是看着杨羽的神色,还是没有说出口。 又一次踩着上课铃声滑到自己的座位,李小白发现同桌正用一种似笑非笑的暧昧表情看着她。 “怎么了?”李小白问。 柳红隽轻轻笑着,压低声音问:“你刚刚是去找杨老师?” “嗯。” “你喜欢他那种类型?” 李小白怔了一下,然后眨了眨眼,“别扯了,怎么可能?” “是吗?我觉得你最近总是盯着他看,好像很有兴趣的样子呢。” 不是那种兴趣啊。李小白扯动了嘴角,勉强露了个笑容,“我刚刚只是去问他减肥的秘方而已。你不觉得他不到一个星期就瘦了好多吗?” “你这么一说也是哦。”柳红隽露出感兴趣的样子来,“那他的秘方是什么?” 李小白一摊手,“他不肯说啊。” 柳红隽竖起一根手指,神秘兮兮道:“也许,只是恋爱了呢。” “恋爱?” “没有听人说吗?恋爱中的人,总是容易瘦呢,尤其如果是单恋的话……” 这时老师走进教室,柳红隽的话没有继续下去。李小白却不由得怔了一下,机械地跟着大家起立,叫“老师好”,心里却在想着杨羽的事情。 也许,他不是没有察觉,也不是不相信她。 他会不会,只是,在试图保护……那个“人”? -NO.4- 镜中的自己看起来的确虚弱而憔悴。 杨羽站在洗手台前,一时精神恍惚。 没有什么病痛,也没有疲劳过度,他自己也很清楚,会变成这样的原因,只有一个。 那就是竹林楼阁里的颜如玉。 他知道她不是人,她也坦然承认过,并且提醒过他,因为不是同类,过多接触必然会影响他的身体。 他只是忍不住。 忍不住想见她,忍不住想听到她的声音,忍不住想听她弹琴,忍不住想看她歌舞,忍不住想和她一起读书赏画,忍不住……想伸手抚平她眉尖那一抹永恒的寂寞。 但是自己还能陪她多久? 是不是真的会像李小白说的,就这样死去? 他今年才不过二十二岁,当然并不想死,但是……却放不下她,她就如同冰雪中独自盛开的一株白梅,甚至,连个名字都没有…… 杨羽掬起一捧水泼在自己脸上,长叹了声。 难道就没有什么可以两全其美的办法么? “先生。” 她这样唤他,雪白的裙摆和衣裾带着点清寂的香味,款款拂过杨羽的身畔。 杨羽抬起眼来,见她正将一个托盘放在面前的石桌上,将托盘里的美酒果品一一取出摆在桌上。 这些寻常琐碎的事情,在她做来,似乎也别有一种风雅姿态,素白的衣袖随着动作轻轻滑动,露出一截莹白的手臂来,赛雪欺霜。 杨羽不由又看呆了,半天才讷讷道:“你……叫什么呢?” 她笑起来,“先生又犯呆了么?明明日前才跟先生说过,我无非是一抹书中精魂,无父无母,无亲无友,又哪来的名字?” 杨羽点点头道:“我知道,所以才想,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我给你取一个名字吧?” 她的动作滞了一滞,回眸看向他,半晌才轻笑道:“先生又何必执着于一个名字?若先生愿意,便只唤我作‘颜如玉’也没有关系。” 杨羽也笑笑,道:“也许对你来说,名字的确不算什么。但是,书中自有颜如玉。也许每本书里都有一个颜如玉,又怎么知道哪个是你?我也只是……想叫叫你。” 她静了半晌才垂下眼来,一面端起酒壶来往杯中倒酒,一面轻轻笑道:“那么,便有劳先生了。” 杨羽歪了歪头,一边在纸上写写画画,一面道:“暗香?琴心?皓雪?缈缈?……”陆续说了几个名字,他自己顿下来,抓了抓头发,叹了口气,“唔,我还是不擅长做这种事啊。你自己呢?喜欢那个?” 她凑过来看,然后闭了眼,伸出手指在杨羽写下那些名字的纸上随意一指。 “你自己的名字,不要这么轻率嘛。”杨羽皱了眉,语气里有些抱怨,然后轻唤了声:“缈缈?” 她睁开眼来,见自己的指尖点在“缈缈”两字上,菀尔一笑,柔柔应了声,道:“我很喜欢。”顿了一下,又道,“先生肯为我取名,我便很欢喜。” 她凑得那样近。目如秋水,吐息如兰。 “先生肯来看我,我便很欢喜。” 春葱般的指尖缓缓搭上他的肩。 “先生肯同我说话,我便很欢喜……” 一种入骨的媚惑刹那间如烟花盛放,在夜空里舒展开来,又缓缓调零成细小的光芒,一丝丝落入杨羽心中。 一时间意乱情迷。 杨羽握住了她的手,喃喃道:“杨羽。我叫杨羽,请叫我的名字。” 于是她一声声唤着他的名字,伏下身去,轻轻柔柔挑开了他衬衫的钮扣。 就在她的唇几乎要贴上他的那一刻,他的衬衫口袋里突然开始发光。 她的动作一滞。 刹那之间,金光大盛。 她的身体整个被弹起,跌落到几米之外,而且那道金光对她而言就像重逾千钧,她被压得伏在地上,只能扭过头来看看杨羽,目光悲切哀怨,扣人心弦。 杨羽被这突然的变故吓了一跳,这时才反应过来,连忙起身来扶她。 谁知他才刚走近一步,她便发出一声哀鸣,整个人都被金光压得紧贴到地上。 杨羽只好站在那里,手足无措,叫了声:“缈缈?这是怎么了……” 她抬起头来看着他,一双美目中已盈了泪,切切道:“先生赐名之恩,尚且未断;唤我之声,犹然在耳,为何突然如此狠心,要请法师降我?” 看到她的眼泪滑落,杨羽只觉得心口一痛,忙忙分辩:“我哪有请什么法师,我根本就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伏在地上的女子声音渐渐虚弱,道:“先生若不是请了法师,衣袋中又怎么会有符咒?” 杨羽这才注意到,那金光的确是由自己身上发出来的,准确地说,是从他的衬衫口袋里。杨羽连忙伸手将衣袋里的东西掏出来,果然是一张用朱砂写在黄裱纸上的符咒。 杨羽怔在那里。 为什么自己身上会有这个? 谁放进来的? 他头一个想起的,居然是李小白。然后自己又觉得很无稽,她不过就是一个才念高一的小女生,怎么可能真的会驱鬼降妖?就算她真的会,又哪里来的机会在他衣袋里放这个? 他这边思绪未定,却见被他叫做缈缈的女子正伏在地上,辗转呻吟。 那符咒没有了衣物的阻隔,威力更盛。只见得一室金光,庄严璀璨。那些石桌石凳,小楼竹林都在金光中渐渐淡去,隐隐又露出自己房间的摆设家具来。 而那白衣的女子身形也似乎有了变化,竟像是要变得透明一般。 她伏在地上,一双眼只看向杨羽,梨花带雨,凄楚异常。 “我待先生,一片赤诚,苍天可见。先生竟如此……如此绝情……先生若嫌我是异类,不来便是……为何一定要致我于死地?” 她的声音已低若游丝,却字字清晰,一字一句,都是指责与控诉。 “我不是……”杨羽自己也是一头雾水,想解释也不知从何说起。他看一眼地上的女子,又看一眼手中的符咒,一咬牙,将那张符咒从中撕成了两半。 一室金光顿时隐去。 在那现实的家具和虚幻的竹林交错的背景里,唯一发亮的,是被杨羽叫做缈缈的女子那素白的身影。 -NO.5-你来兴师问罪的么? 周六。 李小白一大早被敲门声吵醒,没好气地打开门就吼:“吵什么啊?周末也不能睡个好觉!” 门外的沈夙夜脸色看起来比她更臭,但只是推了一下眼镜,淡淡道:“有你的客人。” 好吧。相比只是睡眠不足被吵醒来的她来说,同样睡眠不足而且还有低血压但是不但被吵醒还要来叫醒她的人似乎更有权利生气一点。 李小白撇撇唇,决定换一个人来发火。 当然最佳人选就是那个把他们吵醒来的人。 但是当李小白穿着睡衣趿着拖鞋怒气冲冲地跑到客厅的时候,却只能张大嘴愣在那里。半响才叫了声:“杨老师?” 坐在沙发上那个发丝凌乱面容憔悴的男子,可不就是杨羽。 李小白在马上回去换衣洗漱还是就这样坐下来跟杨羽说话之间考虑了几秒,最后还是杨羽明显带着几分焦躁的表情让她选择了后者。 李小白在杨羽旁边的沙发上坐下来,问:“杨老师,你怎么会这种时候来找我?不是单纯的家访吧?” 杨羽抬起眼看着她,从衣袋里掏出那张已经被撕成两半的符纸来放在茶几上,“这是你的吗?” 李小白看着那张符纸,一瞬间睡意全消,“咦?破了吗?我倒是小看了这妖孽哩。” 本来也不过是想来找李小白问问这符咒的事,但她一句“妖孽”不知为什么就让杨羽胸中有一团火冒出来,他咬了咬牙,呼地站起来,“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我求过你吗?我拜托过你吗?不要真的以为自己就是什么正义的化身,你凭什么要这样自以为是自作主张地随意伤害他人?” 原来他不是来求助道谢的,而是来兴师问罪的么? 李小白哼了一声,也呼地站起来。“就凭它是害人的妖物。你是没拜托过我,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为什么现在还能站在这里吼我?如果没有那张符的话——” “小白。” 一把很干净的男中音淡淡响起来,轻轻打断了李小白的话。 李小白闭了嘴。 杨羽转过眼,看到沈夙夜正端着两杯咖啡走过来。 这少年脸上已没有半丝早先开门时的不耐烦,浅茶色的头发梳得一丝不乱,唇角带着一丝淡淡的笑容,一面将咖啡放在杨羽面前,一面向李小白轻轻道:“先去洗脸刷牙。” 李小白看了杨羽一眼,鼓了鼓腮帮,还是应了声,走向卫生间。 沈夙夜抬起眼来,向杨羽看了一眼,微笑道:“杨老师,请坐。” 他的声音很轻,干净清爽,就如同清晨时拂过林梢的风,有点清冷,却又叫人有种说不出来的舒服。 所有的焦躁与不安的情绪都被像是被这声音安抚下来,杨羽也自觉有些失态,轻咳了声,抓了抓头发,坐下来。 沈夙夜又道:“杨老师看来精神也不太好,所以没问过您就擅自泡了咖啡,要换成别的么?” “不,这就很好。谢谢。”杨羽连忙道,一面端起咖啡杯来,喝了一口。 沈夙夜只是缓缓搅拌着自己面前的咖啡,一面轻轻笑道:“小白昨天夜里的工作很辛苦,所以被吵醒之后火气有点大,还请杨老师见谅。” 这少年温润如玉,沉静若水,一时间倒叫杨羽不知如何回应,半晌才讷讷道:“哪里,也是我太心急了。” 沈夙夜点点头,起身去拿了一个文件夹,递给杨羽。 “杨老师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是,在您怪罪小白之前,请先看看这个。” 杨羽接过来打开,见第一页上面黑体的标题写着“白夜灵异档案X-113”。 后面是一些人物档案,姓名,年龄,住址,照片,以及……简单病历。 他不由得皱了一下眉。 这些人的症状都是一开始头晕乏力,身体虚弱,极度消瘦,精神异常,然后是不同程度的器官衰竭,药石无效,以至死亡。 沈夙夜在旁边又轻轻笑了笑:“杨老师有没有觉得症状很熟悉——” 杨羽一惊,不由得打断他,“这些是……” 沈夙夜笑了笑,微微偏了偏头,让杨羽能看到后面的墙上的牌子。 那甚至不能算是一个牌子,只是歪歪扭扭一排写在白纸上的大字:“白夜侦探事务所”。 侦探?就这两个小鬼? 李小白只是高一的学生,顶多也就十五六岁,面前的少年看起来年长一点,但也绝对不超过二十。 这样两个人居然是侦探?真的是电影动漫看多了吧? 杨羽又一怔,沈夙夜已淡淡道:“我们自然有我们的门路。杨老师您不必多问,只需知道小白是在看过这份资料之后,才会给您那张护身金符的就好了。” 杨羽低头看了一眼桌上那张变成两半的符纸,皱了一下眉,很久才忍不住要分辩道:“但是,也不能确定这些人就真的和缈缈有关啊。” “嗯。”沈夙夜点了点头,“的确是不能确定,因为这些人现在不是已经死了,就是因为精神问题不能正常对话,我们一时也很难取证。何况,就算我能找到这些人来作证,对方是妖物,他们所见所闻,也不一定会完全一样。但是,这些人却有一些相同点,不知杨老师有没有注意到?” 听他这么说,杨羽再次低头去看那份档案。沈夙夜一边说明道:“首先,受害者生活的年代虽然不一样,但病发时都是年轻男性。其次,这些人都是文质彬彬又喜欢读书的人。然后,这些病例都住在河阳区。最后,他们病发之前,完全没有任何征兆,医院也完全查不出病因。” “说白了,就是杨老师你这样的人!”李小白这时已洗漱完,换了平常的T恤衫牛仔裤走出来,一面没好气地瞪了杨羽一眼,一面端起沈夙夜的咖啡来喝了一口。 杨羽看着那份档案,心头有如一团乱麻,也不知要说什么,只能闭紧了唇。但眼前却忍不住又浮出那个白衣如雪的人影。 她那样看着他,悲切凄楚,就算是笑,都像始终带着淡淡的哀怨,寂寞无依。 那样温柔静婉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害了这么多人? 李小白叹了口气,道:“真不明白,它明明要害你,为什么老师还要维护它?” 杨羽反射性抬起头来,急切反驳道:“缈缈她怎么会害我,她明明……” 李小白哼了声,指着桌上的符纸,“它如果不想害你,这符怎么会变成这样?” 杨羽一时语塞。 李小白又道:“这是一张护身符,就是说,如果你没有受到什么妖魔鬼怪的攻击,它是不会有反应的。你仔细想想,它开始发光,是在你刚见到你那位缈缈小姐的时候,还是在她想做什么的时候?” 杨羽仔细地回想起前一晚上这张符咒发光时的事情,不由得皱了眉,那个时候,她是想攻击他?怎么可能? 杨羽还是忍不住分辩,“缈缈她不会骗我的,她甚至一开始就没有隐瞒她不是人的事情。” 李小白笑了笑,道:“她告诉你她是什么?” 虽然到现在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不能理解,但杨羽仍然皱了皱眉,说出那三个字:“颜如玉。” “书中自有颜如玉的颜如玉?”李小白又笑起来,“所谓腹有诗书气自华,我还真是第一次碰上会害人的颜如玉呢。” 杨羽道:“所以,你们一定是弄错了,不可能是她的。” “我也希望我弄错了。”李小白道,“所以我只是在你口袋里放了张符,没有直接找上门去灭了它!” 杨羽一时无言。 李小白又道:“万事皆有因果,不知因缘而妄下杀手,是会遭报应的。这是我家的家训。不过呢,我的符被破了,这是事实。所以不管老师你信不信我,我都会找到它看个究竟……” “那个……”杨羽有点不好意思地又咳嗽了声,“符是我撕掉的。” “诶?”李小白眨了眨眼,有点不敢相信地盯着他。 在她的注视下,杨羽竟然觉得有点抬不起头,垂下眼,轻轻道:“当时缈缈的样子实在太痛苦了,所以我……” “老师你还真是有骑士精神。”李小白忍不住叹了口气,“不过,符咒没了,它居然没有直接反扑?” 杨羽轻轻摇了摇头:“她什么也没做……只是……就那样消失了,再也没有出现……” ——所以他会找上门来兴师问罪么? 李小白皱了一下眉,抬眼看看沈夙夜,“糟糕,打草惊蛇了,它要是一直躲着不出来怎么办?” 沈夙夜还没说话,杨羽先开了口道:“缈缈不会害人的。” 李小白回过头来看他一眼,叹了口气,“但愿如此。” -NO.6-下一个受害者么,我们有个现成的啊。 之后沈夙夜回房去补眠,而李小白则杨羽带回去调查颜如玉的事。 杨羽虽然还是有点不忿李小白认定那些人都是缈缈害的,但却没有足够的底气来反驳她。他想,也许,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跟李小白一起把这件事弄个水落石出,还缈缈一个清白。 他们从李小白家出来,已快中午,所以杨羽请李小白吃了中饭,一方面是因为之前对李小白发火,他多少有点愧疚。虽然说李小白在他身上放符咒没经过他同意,但怎么说也是一番好意。另一方面是看李小白虽然完全没有精神的一路打着呵欠,但还是二话没说就愿意跟他去调查,心里有点过意不去。 等菜上来时,李小白已趴在桌上闭了眼,一副就要睡着的样子。 杨羽忍不住问:“你昨天晚上没睡吗?” “唔,到凌晨才睡。” “做什么去了?” “收一只水鬼。”李小白闭着眼,懒懒回答,“你要知道,这些东西白天躲得好着呢。只好等到半夜。” 杨羽记起自己第一天上课时,这女生也是在睡觉,不由皱了眉,“你时常都在做这种事情?” “嗯,你也看到我家的牌子了嘛,有人找我们,或者自己碰上了,总不能不管啊。” 想起她家墙上的那幅字,杨羽的眉就皱得更厉害,“一时是美少女战士,一时是法师,一时又变成侦探。你到底在搞什么啊?你父母呢?也不管你吗?” “我们那一家子,祖祖辈辈都是法师。”李小白笑了笑,“不同的人,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方,或者称谓有所不同,法师啦,道士啦,祭司啦,巫者啦,通灵人啦,或者阴阳师什么的,其实本质上来说,都差不了多少啦。我从小就学这些,我爹娘只会嫌我修行不够,除妖太少。” 听着对面一头利落的短发,穿一身普通的T恤衫牛仔裤,怎么看都只是个普通的小女生讲这些东西,杨羽不由得一愣,但忍不住又问:“刚刚为什么没看到你父母?出去除妖了么?” “他们不在这里,在月坪老家呢。” “你还是未成年人吧?他们就放心让你一个人在这里?” “我们家都是这样,满十六岁就得自己出去历练了。何况我不是一个人啊,有阿夜呢,你刚刚也看到他了嘛。”李小白依然懒懒答道。 杨羽想起那个漂亮得就像秋夜里清冷的月光一般的少年,不由得睁大眼,“他不会也是什么……那个……吧?”这句话说出来,杨羽自己也吓了一跳。也许这几天发生的事实在太离奇了,也至于他本身的世界观都不由得跟着扭曲了,居然真的能接受这世上有那些不能解释的东西。 李小白抬起眼来,看看他,笑出声来,“老师你真是的。要么就完全不信,要么就什么都觉得是那种东西。阿夜他是人啦。他叫沈夙夜,是澄空大学的学生。” 杨羽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继续睁大眼,“你……你们……喂,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李小白又笑了笑,“哦,官方的解释呢,就是远亲啦,表兄妹这类吧。其实我们一点血缘都没有。只是我租了阿夜的房子住以及侦探事务所的合伙人这种关系而已。” 杨羽看着她,一时不知要说什么。 于是李小白又补充,“说到底就是个互利关系嘛。” 杨羽皱了眉重复:“互利?” 李小白坦然道:“我喜欢看漂亮的人,而阿夜喜欢清静。” 虽然杨羽自己也觉得有点傻,但依然鹦鹉学舌般重复:“喜欢清静?” “阿夜他啊,虽然没有灵力,但却是最招妖魔精魅们喜欢的那种类型呢。”李小白道,“虽然一直没出什么大事,但什么鬼压床啦,鬼打墙啦,莫名其妙少东西啦,课本上被写情书啦,这一类恶作剧从来就没断过。跟我在一起,这些东西就不敢搔扰他。” 杨羽就像是在听神话一样。但想想自己碰上的事情,却又不得不相信。 李小白看他不说话,又嘿嘿笑了声,“不信么?别看我这样,就算是在我们李家,我也算是几百年一见的天才呀。” 杨羽忍不住又想叹气,“这种话,应该要留给别人去说吧?” 李小白一脸不以为然:“这种事情么,相信的人本来就少,相信又愿意夸我的人就更少,只好自己拿来说说喽。” 杨羽想想也是,如果他不是碰上了缈缈这件事,大概也不会相信这类事,只会当她胡说八道吧。 但是现在……杨羽暗自叹了口气,祈祷那个所谓的白夜X档案,不要真的和缈缈有关。 李小白走进杨羽的房间就皱了一下眉。 “怎么了?”杨羽问。 “这房子真够老的。越是老旧的地方,就越容易聚集那类东西。” “为什么?”虽然顺口这么问了,但杨羽其实并没有真的想的追究这个问题,只是在自己的书桌前坐下来。 现在是中午,而且又有自称法师的李小白在身边,明知缈缈应该不会出现,但心底还是渴望能再见到那一抹素白的倩影。 李小白也没在意他的神色,只是随手翻看他书架上的书,一面道:“所谓老而不死是为妖。不要说人啦动物植物这些生灵,就算只是一个器具一本书,一块石头,年代一久,也会滋生精魅。尤其是人类经常用的,沾染着人的情绪,喜怒哀乐,爱恨情仇,就格外容易。”她回头来看杨羽一眼,“这里现在倒是没什么妖气,也许,它已经不在这里了。” 杨羽蓦地抬起眼来,“不在这里是什么意思?” “就是不在了啊。”李小白淡淡回答。 杨羽皱了眉,“可是,缈缈她是颜如玉,不出现也只能回书里去吧?” 李小白顺手又抽出本书来,翻了翻。“那么,缈缈小姐有没有告诉你,她家是哪本书?” 杨羽一时语塞,他不知道。 缈缈还真的从来没有跟他提过,来去也只是一阵云雾。他也不是没找过,但是却不知从何找起。说到底,他也不知所谓颜如玉到底是什么。何况自己家里却并没有任何一本书上有类似缈缈的人物。 于是李小白耸耸肩,道:“你所有的书都在这里了?” 杨羽起身从床下又拖出两个大纸箱来。 李小白不由惊叹了一声,“杨老师你的书还真是多呢。”然后便伸手把他箱子里所有的书都倒出来,堆在地上。 “小心……”杨羽忍不住叫了一声,但想想李小白也只是在帮他找缈缈,责备的话也不太好说出口。 “抱歉。一本本拿出来实在太费时了。”李小白这么说着,竟然又向那一堆书双手合十地道了歉,然后蹲在那里挑挑拣拣。 真是个奇怪的女生呢。杨羽想。 “应该就是这本了吧。” 李小白说着,把手里的书递给杨羽。 那是一本老旧的线装书,封面已经损坏了,看不清书名。这本书不是杨羽的,也不知为什么会在这里。他拿在手里翻了翻,是本文言传奇类小说,大多是一些风月场的故事,像苏小小、霍小玉、杜十娘、敫桂英之类。 联想起缈缈之前唱的歌,杨羽不由得皱了眉,问:“你怎么知道?” 李小白翻到最后一页,书页的空白处,有人写了一句话。 “仗义半从屠狗辈,负心都是读书人。” 对照着这书里的故事,这句话的确算是总结。本为是端正秀气的蝇头小楷,但最后几个字却有些虚浮凌乱,像是写的人已经无力握笔一般。 而那行字下面,有一些暗褐色的污迹,虽然早已干了,但是并不难推断,那是一口喷上去的血。 当然,这些只是所有人都能看到的表象,让李小白确定是这本书的是它的书页之间萦绕着一缕淡淡的黑气。 杨羽看着那句话,脸色不由有些发白。他当然看不见那缕黑气,但他认得这个字迹,的确是缈缈的。 一开始他并不知道应该要相信谁。 事情发展到现在,杨羽的心情愈加复杂。 李小白显然并没有要骗他的理由,不论之前缈缈有没有对他说谎,她昨天晚上的确是在他面前演了场戏,骗了他。 也许他应该觉得受伤,或者后怕什么的。但杨羽却并没有这样的情绪,纷乱的思绪平静之后,只是觉得悲哀。 为书中被负心人伤害背叛的女子,为因为这些故事而伤怀怨恨的缈缈,为那些被缈缈伤害的人…… 杨羽合上手里的书,长长叹了口气。 李小白已再次蹲下身去整理他的书,一边问:“杨老师你现在怎么想?” 杨羽又过了很久,才轻轻道:“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跟缈缈再谈谈。” 不管怎么样,现在也只算是在听李小白的一面之词,就算真的被骗也好,他也想听缈缈亲口说出来。 李小白笑了声,“唔,我也想见见这位缈缈小姐呢。” “但如果她真的像你说的那样,应该不会再出来了吧?” 这句话说出来,杨羽竟觉得自己心头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一想到真的永远也见不到那白衣如雪的女子,心就莫名地揪痛起来。 李小白道:“如果它真的就此收手悔过,也算好事。但对于大部分的妖魅来说,有些事情,就像毒瘾,一开始就很难停下来,既然有了前十个,必然就会有第十一个。” 杨羽反射性地抬起眼,道:“在没找到她之前,我还是不相信她会是害人的妖怪。” 李小白一摊手,“在下一个受害者出现之前,我的确没有办法向你证明。除非抓到它现行,不然反正我说什么你也不会信。” 杨羽沉吟着没说话,李小白却突然一拍手,道:“对了,这样说起来,我们倒是可以先准备一个受害者来试试看。或者它会上钩也不一定。” 杨羽皱了眉,“但你怎么知道她会找谁?” “她喜欢的那种类型嘛,我们有一个现成的哦。” 杨羽问:“谁?” “我家阿夜嘛。”李小白回答。 杨羽不由一怔。 面前的女生已笑眯眯道:“阿夜他啊,手里有书的时候,也是文质彬彬儒雅斯文的书生型美少年啊。” 她顿了一下,又补充:“何况,他本身就是会吸引那些东西的体质!” -NO.6-下一个受害者么,我们有个现成的啊。 之后沈夙夜回房去补眠,而李小白则杨羽带回去调查颜如玉的事。 杨羽虽然还是有点不忿李小白认定那些人都是缈缈害的,但却没有足够的底气来反驳她。他想,也许,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跟李小白一起把这件事弄个水落石出,还缈缈一个清白。 他们从李小白家出来,已快中午,所以杨羽请李小白吃了中饭,一方面是因为之前对李小白发火,他多少有点愧疚。虽然说李小白在他身上放符咒没经过他同意,但怎么说也是一番好意。另一方面是看李小白虽然完全没有精神的一路打着呵欠,但还是二话没说就愿意跟他去调查,心里有点过意不去。 等菜上来时,李小白已趴在桌上闭了眼,一副就要睡着的样子。 杨羽忍不住问:“你昨天晚上没睡吗?” “唔,到凌晨才睡。” “做什么去了?” “收一只水鬼。”李小白闭着眼,懒懒回答,“你要知道,这些东西白天躲得好着呢。只好等到半夜。” 杨羽记起自己第一天上课时,这女生也是在睡觉,不由皱了眉,“你时常都在做这种事情?” “嗯,你也看到我家的牌子了嘛,有人找我们,或者自己碰上了,总不能不管啊。” 想起她家墙上的那幅字,杨羽的眉就皱得更厉害,“一时是美少女战士,一时是法师,一时又变成侦探。你到底在搞什么啊?你父母呢?也不管你吗?” “我们那一家子,祖祖辈辈都是法师。”李小白笑了笑,“不同的人,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方,或者称谓有所不同,法师啦,道士啦,祭司啦,巫者啦,通灵人啦,或者阴阳师什么的,其实本质上来说,都差不了多少啦。我从小就学这些,我爹娘只会嫌我修行不够,除妖太少。” 听着对面一头利落的短发,穿一身普通的T恤衫牛仔裤,怎么看都只是个普通的小女生讲这些东西,杨羽不由得一愣,但忍不住又问:“刚刚为什么没看到你父母?出去除妖了么?” “他们不在这里,在月坪老家呢。” “你还是未成年人吧?他们就放心让你一个人在这里?” “我们家都是这样,满十六岁就得自己出去历练了。何况我不是一个人啊,有阿夜呢,你刚刚也看到他了嘛。”李小白依然懒懒答道。 杨羽想起那个漂亮得就像秋夜里清冷的月光一般的少年,不由得睁大眼,“他不会也是什么……那个……吧?”这句话说出来,杨羽自己也吓了一跳。也许这几天发生的事实在太离奇了,也至于他本身的世界观都不由得跟着扭曲了,居然真的能接受这世上有那些不能解释的东西。 李小白抬起眼来,看看他,笑出声来,“老师你真是的。要么就完全不信,要么就什么都觉得是那种东西。阿夜他是人啦。他叫沈夙夜,是澄空大学的学生。” 杨羽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继续睁大眼,“你……你们……喂,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李小白又笑了笑,“哦,官方的解释呢,就是远亲啦,表兄妹这类吧。其实我们一点血缘都没有。只是我租了阿夜的房子住以及侦探事务所的合伙人这种关系而已。” 杨羽看着她,一时不知要说什么。 于是李小白又补充,“说到底就是个互利关系嘛。” 杨羽皱了眉重复:“互利?” 李小白坦然道:“我喜欢看漂亮的人,而阿夜喜欢清静。” 虽然杨羽自己也觉得有点傻,但依然鹦鹉学舌般重复:“喜欢清静?” “阿夜他啊,虽然没有灵力,但却是最招妖魔精魅们喜欢的那种类型呢。”李小白道,“虽然一直没出什么大事,但什么鬼压床啦,鬼打墙啦,莫名其妙少东西啦,课本上被写情书啦,这一类恶作剧从来就没断过。跟我在一起,这些东西就不敢搔扰他。” 杨羽就像是在听神话一样。但想想自己碰上的事情,却又不得不相信。 李小白看他不说话,又嘿嘿笑了声,“不信么?别看我这样,就算是在我们李家,我也算是几百年一见的天才呀。” 杨羽忍不住又想叹气,“这种话,应该要留给别人去说吧?” 李小白一脸不以为然:“这种事情么,相信的人本来就少,相信又愿意夸我的人就更少,只好自己拿来说说喽。” 杨羽想想也是,如果他不是碰上了缈缈这件事,大概也不会相信这类事,只会当她胡说八道吧。 但是现在……杨羽暗自叹了口气,祈祷那个所谓的白夜X档案,不要真的和缈缈有关。 李小白走进杨羽的房间就皱了一下眉。 “怎么了?”杨羽问。 “这房子真够老的。越是老旧的地方,就越容易聚集那类东西。” “为什么?”虽然顺口这么问了,但杨羽其实并没有真的想的追究这个问题,只是在自己的书桌前坐下来。 现在是中午,而且又有自称法师的李小白在身边,明知缈缈应该不会出现,但心底还是渴望能再见到那一抹素白的倩影。 李小白也没在意他的神色,只是随手翻看他书架上的书,一面道:“所谓老而不死是为妖。不要说人啦动物植物这些生灵,就算只是一个器具一本书,一块石头,年代一久,也会滋生精魅。尤其是人类经常用的,沾染着人的情绪,喜怒哀乐,爱恨情仇,就格外容易。”她回头来看杨羽一眼,“这里现在倒是没什么妖气,也许,它已经不在这里了。” 杨羽蓦地抬起眼来,“不在这里是什么意思?” “就是不在了啊。”李小白淡淡回答。 杨羽皱了眉,“可是,缈缈她是颜如玉,不出现也只能回书里去吧?” 李小白顺手又抽出本书来,翻了翻。“那么,缈缈小姐有没有告诉你,她家是哪本书?” 杨羽一时语塞,他不知道。 缈缈还真的从来没有跟他提过,来去也只是一阵云雾。他也不是没找过,但是却不知从何找起。说到底,他也不知所谓颜如玉到底是什么。何况自己家里却并没有任何一本书上有类似缈缈的人物。 于是李小白耸耸肩,道:“你所有的书都在这里了?” 杨羽起身从床下又拖出两个大纸箱来。 李小白不由惊叹了一声,“杨老师你的书还真是多呢。”然后便伸手把他箱子里所有的书都倒出来,堆在地上。 “小心……”杨羽忍不住叫了一声,但想想李小白也只是在帮他找缈缈,责备的话也不太好说出口。 “抱歉。一本本拿出来实在太费时了。”李小白这么说着,竟然又向那一堆书双手合十地道了歉,然后蹲在那里挑挑拣拣。 真是个奇怪的女生呢。杨羽想。 “应该就是这本了吧。” 李小白说着,把手里的书递给杨羽。 那是一本老旧的线装书,封面已经损坏了,看不清书名。这本书不是杨羽的,也不知为什么会在这里。他拿在手里翻了翻,是本文言传奇类小说,大多是一些风月场的故事,像苏小小、霍小玉、杜十娘、敫桂英之类。 联想起缈缈之前唱的歌,杨羽不由得皱了眉,问:“你怎么知道?” 李小白翻到最后一页,书页的空白处,有人写了一句话。 “仗义半从屠狗辈,负心都是读书人。” 对照着这书里的故事,这句话的确算是总结。本为是端正秀气的蝇头小楷,但最后几个字却有些虚浮凌乱,像是写的人已经无力握笔一般。 而那行字下面,有一些暗褐色的污迹,虽然早已干了,但是并不难推断,那是一口喷上去的血。 当然,这些只是所有人都能看到的表象,让李小白确定是这本书的是它的书页之间萦绕着一缕淡淡的黑气。 杨羽看着那句话,脸色不由有些发白。他当然看不见那缕黑气,但他认得这个字迹,的确是缈缈的。 一开始他并不知道应该要相信谁。 事情发展到现在,杨羽的心情愈加复杂。 李小白显然并没有要骗他的理由,不论之前缈缈有没有对他说谎,她昨天晚上的确是在他面前演了场戏,骗了他。 也许他应该觉得受伤,或者后怕什么的。但杨羽却并没有这样的情绪,纷乱的思绪平静之后,只是觉得悲哀。 为书中被负心人伤害背叛的女子,为因为这些故事而伤怀怨恨的缈缈,为那些被缈缈伤害的人…… 杨羽合上手里的书,长长叹了口气。 李小白已再次蹲下身去整理他的书,一边问:“杨老师你现在怎么想?” 杨羽又过了很久,才轻轻道:“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跟缈缈再谈谈。” 不管怎么样,现在也只算是在听李小白的一面之词,就算真的被骗也好,他也想听缈缈亲口说出来。 李小白笑了声,“唔,我也想见见这位缈缈小姐呢。” “但如果她真的像你说的那样,应该不会再出来了吧?” 这句话说出来,杨羽竟觉得自己心头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一想到真的永远也见不到那白衣如雪的女子,心就莫名地揪痛起来。 李小白道:“如果它真的就此收手悔过,也算好事。但对于大部分的妖魅来说,有些事情,就像毒瘾,一开始就很难停下来,既然有了前十个,必然就会有第十一个。” 杨羽反射性地抬起眼,道:“在没找到她之前,我还是不相信她会是害人的妖怪。” 李小白一摊手,“在下一个受害者出现之前,我的确没有办法向你证明。除非抓到它现行,不然反正我说什么你也不会信。” 杨羽沉吟着没说话,李小白却突然一拍手,道:“对了,这样说起来,我们倒是可以先准备一个受害者来试试看。或者它会上钩也不一定。” 杨羽皱了眉,“但你怎么知道她会找谁?” “她喜欢的那种类型嘛,我们有一个现成的哦。” 杨羽问:“谁?” “我家阿夜嘛。”李小白回答。 杨羽不由一怔。 面前的女生已笑眯眯道:“阿夜他啊,手里有书的时候,也是文质彬彬儒雅斯文的书生型美少年啊。” 她顿了一下,又补充:“何况,他本身就是会吸引那些东西的体质!” NO.7- 杨羽觉得自己对于李小白和沈夙夜的关系,实在有点难以理解。 虽然李小白说,他们只是房东与房客以及侦探事务所的合伙人的关系,但他们之间偶尔眼神交会流露出的来却是远超过这个身份的亲密与默契。如果说他们是朋友或者情侣的话,感觉却又很奇怪。 才一提起要找人去做引妖魅出来的饵,李小白立刻就把沈夙夜推了出来,而沈夙夜居然也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杨羽曾私下问过他,做这种事情会不会怕。 那个漂亮的少年只是推了一下眼镜,淡淡微笑着坦然回答:“会。” 杨羽不由怔了一下,又问:“那你为什么要答应?” 沈夙夜淡淡笑道:“因为小白才是我们这家侦探事务所的老板啊。” 杨羽忍不住皱了眉,提高了声音:“但是万一出事的话怎么办?” 沈夙夜又笑了笑,眼镜后面一双颜色比常人稍淡的眸子清澄透澈,轻描淡写道:“有小白嘛。” 杨羽看着他,突然觉得自己什么话也不用再说了。 缈缈再次出现,是沈夙夜去做饵的第七天。 那天晚上沈夙夜独自坐在河边的路灯下,捧着一本书,看得专心致志。 浓雾开始弥漫的时候,沈夙夜连头也没抬。 浓雾散去,白衣长发的绝色女子款款而来。 沈夙夜坐在那里,轻飘飘地又翻过一页书,目不斜视。 女子唇畔弯起一抹淡淡的笑容,声音轻软柔糯:“先生好定性。” 沈夙夜这才抬头看了她一眼。 她伸出手来,春葱一般纤秀的手指拢了拢鬓角几丝垂下来的碎发,又轻轻笑道:“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哩,不知先生在读的是什么书?” 沈夙夜没有回话,只是抬手让她看自己手里的书的封面。 《IEEE计算机先驱奖》。 她略怔了一下,沈夙夜也淡淡笑了笑,“小姐你对这个有兴趣吗?” 她抬眼看着他,眉目含情,如春水横波。“我只是对像先生这样的读书人有兴趣。” “哦?为什么?”沈夙夜淡淡问。 她的声音愈加柔婉低柔,缓缓吟道:“胸藏文墨怀若谷,腹有诗书气自华。” 沈夙夜又“哦”了一声,道:“难道不是因为‘仗义半从屠狗辈,负心都是读书人。’?” 她又是一怔,柳眉微微一挑,笑道:“先生看来不是一般人呐。” 沈夙夜推了一下眼镜,依然淡笑道:“我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不过只是刚巧看到了那本书而已。颇有些感伤呢。” 她又笑了声,道:“不过是些旧故事而已,有什么好感伤的。” 沈夙夜点点头,“没错,杜十娘怒沉百宝箱,敫桂英情探负心郎。这些的确都是些大家都耳熟能详的旧故事。我只是不知道你的故事。” 她微微抿了一下唇,没有说话。于是沈夙夜继续以平和清冷的声音淡淡道:“是怎么样的故事,怎么样的怨气,才会令你一直滞留人间,悲伤寂寞,哀恨绵绵?” 她又静了很久,才忽地笑出声来,“这世上所有才子和佳人的故事都差不多,所有的书生与名妓的故事也差不多,不过是我救他于危困,他弃我于富贵而已。至于爱恨怨伤,你不在其中,又岂能明了?” 她站在那里,一身白衣无风自动,乌黑的长发亦扬向身后,那绝世容颜上的柔媚之色一点一点褪了下去,双目中碧芒闪动,是火焰般焚烧的执念与恨意。 “说什么知书达理,说什么礼仪伦常,一个个都是忘恩负义的狼心狗肺。昔日那人负我,而今我负尽天下读书人又有何不可?” 她的声音越说越凄厉,长发在身后蛇一般乱舞,指甲暴长,似猛禽的爪子一般,向沈夙夜抓下来。 “缈缈!” 身后传来的一声大叫,令她的动作一滞, 白衣女子缓缓回过头,便看到了杨羽的脸。 她不由又是一怔,表情突然变得复杂起来。“杨羽?” 杨羽又叫了声“缈缈”,正要向这边跑来,却被趁机从白衣女子身边跑开的沈夙夜一把拖住。 缈缈这才注意到,和杨羽一起过来的还有一个短发少女。那短发少女正半蹲在那里,双手按在地上,口中念念有词。她听不清她念得是什么,却能明明白白感受到那短发少女身上流动的强大力量。 强烈的恐惧感向她袭来,她一甩衣袖便向旁边疾退,谁料没退出几步,便撞上一面无形的墙壁,整个人被反弹回来。她神色一变,换了方向再度冲出,依然碰壁。而且四下里的景物又一次的发生了转变,不是之前的河边,也不是她的白雾幻境,只是一片空旷。她凝神四下看了看,只见周围几丈见方就像是被扣了一个透明的罩子,而外面则是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 “想逃可没那么容易哟。”李小白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笑眯眯地看着她。“唔,我居然猜错了呢。看起来,你既不是什么颜如玉,也不是我原本想的厉鬼嘛。只是一缕怨气而已,能修炼成这样,也真难为你。到底害了多少人?” 缈缈试了几次发现果然冲不出去之后,反而平静下来,看了李小白一会,居然还笑了笑,道:“那又如何?负心薄幸的人死一万个也不嫌多。一个个对着你甜言蜜语海誓山盟,转过身去便背信弃义另结新欢。我就是要看他们在我面前惊恐惨叫,跪地求饶!没想到今天会被被你用这罩子困住……” 李小白也笑了声,打断她道:“什么叫我这罩子?这个叫做结界。” “管你是什么邪术,竟然已经栽在你这黄毛丫头手里,我也无话可说,要杀要剐都任你处置。”到了这时,她居然反而一脸坦然平静。 “虽然我是常常被家里人说歪门邪道不务正业,但是被一个妖魅这么说,还真是不知道应该摆什么表情呢。”李小白皱了一下眉,搔了搔头,“算了,这次就做做正经功课吧。” 李小白说着,手腕一翻,不知从哪里摸出把三四寸长的小剑来,迎风一晃,便化做三尺青锋。她左手竖在胸前,捏了个手诀,念动咒语,剑脊上有朱红色的咒纹缓缓浮现出来。而她本人则被一层淡淡金光笼罩,气势凛然,令人不敢逼视。 缈缈不由得往后退去,缩了缩身子。 李小白缓缓抬起剑来,指向她,才迈出一步,却见杨羽挣开了沈夙夜跑过来,张开手拦在李小白和缈缈之间。 李小白皱了眉,盯着他:“杨老师?” 杨羽咬了咬牙,他本来就是下意识的有了这个举动,一时之间也不知应该如何解释自己现在这种矛盾的心情,但却固执地站在那里,一步不移。 李小白也咬了咬牙,冲着杨羽叫道:“她刚刚的话你也听见了,之前和阿夜说的话你也听见了。难不成事到如今你还要维护她?快点给我闪开,不然我连你一块砍哦。” 杨羽蠕动着嘴唇,还没说出一个字,缈缈已飘到他的身后,伸手扼住了他的咽喉。虽然扼得并不紧,但她尖锐的指甲已经划破了他的皮肤,血丝缓缓渗出来。 他的身体一震,扭过头去看着她,轻唤了声:“缈缈。” 缈缈却不看他,只是看向对面的李小白,轻笑道:“我们做笔交易吧。我放了他,你放了我。如何?” 李小白哼了一声,道:“你还真是有点搞不清状况呢,怎么会认为你现在还有这个跟我做交易的资格?” 缈缈的手一紧,“你不管他的死活吗?” “你当我不会算数吗?我今天为了一个人放过你,谁知你以后会害多少人?何况如果现在放了你,我又何必布局引你出来?怎么对得起我家阿夜这么多天的辛苦?”李小白一耸肩,丝毫没退。 缈缈静了一会,忽地又笑了。 她向杨羽笑得风情万种,柔声问:“为什么想要救我?” 杨羽也静了一会,只是伸手过去,握了她的手,轻轻道:“我不知道。我不想你再害人,但叫我眼睁睁看着你被杀,我……” 缈缈低下头去,轻轻拭了他颈上的血,又问:“你还这么年轻,死在这里不会后悔吗?” 杨羽摇了摇头。“不后悔。” 缈缈的声音愈加轻柔,“你爱我吗?” 杨羽却抿紧了唇,半晌也没出声。 缈缈又轻笑道:“你愿意为我去死,却不肯说你爱我?” 杨羽看着她,只是又轻轻唤了声:“缈缈……” 缈缈的手指在他颈上游移,一面轻轻道:“如果你能发誓爱我,今生今世只爱我一人,我便放了你。” 杨羽握紧了她的手,却轻轻摇了摇头,道:“我不能。” 缈缈的手又紧了一紧,杨羽觉得呼吸开始有些困难,却仍继续说道:“如果我今天在这里,因为这种情况而对你发誓,那我和你所痛恨的那些背信弃义狼心狗肺的负心人又有什么不同?” 缈缈没说话,手指却微微松动了一点。 杨羽吸了口气,继续道:“我不是一个合群的人,只喜欢看书,常常会自顾沉浸在书本的世界里,也常常会被人笑话我是书呆。我很庆幸,正是因为这样,我才能遇见你。”他顿了一下,声音低下去,“我没有恋爱过,不确定自己对你到底是怎样的感情,不确定是不是真的爱上你……但是,我见到你,跟你说话,听你弹琴,和你一起看书……这才明白原来世上真的有‘知音’这两个字。” 因为角度的关系,杨羽看不见缈缈的脸,只觉得她扼住他咽喉的手,竟似乎缓缓有了种暖意,不像之前那般冰冷刺骨。 但她很久都没有说话。 杨羽正要再开口时,却有一滴液体滴落在他脸上。 然后就听见缈缈的声音低低道:“你这……” 她只说得两个字,又顿下来,半晌才轻叹了声,接上去,“……你这呆子。” 缈缈的手离开了他的脖子,缓缓移上他的脸,温柔地,颤抖地,像对待无上的珍宝一般,轻轻拂过他的五官。 杨羽回过头去,看到缈缈泪眼婆娑的脸,但她嘴角却噙着一抹笑。 不像之前那样寂寞而哀伤,而是一抹真正的笑容。 如春风里盛开的花。 她一面流泪,一面微笑,一面捧着杨羽的脸,柔声道:“你给我的名字,我真的很喜欢。” 那是她最后一句话,最后一个笑容。 然后她整个人便开始泛起一层莹光,身体发肤,都像化成了光,化成了烟,袅绕着,盘旋着,一点点散去。 杨羽惊呆在那里,张着嘴,竟然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消失了?! 李小白本来一直仗剑站在旁边看着,准备只要一有不对,便立刻出手。 看到缈缈光尘般在空中消散她不由也吃了一惊。 而且,竟然是这样的消失! 那样的怨恨,那样的执念,居然就这样化解了? 李小白看着缈缈消失的地方,不由得叹了口气。 也许,缈缈这么多年来,找了那么多人,并非真的只是一心想要报复? 也许,她只是想找一个真心爱她的人?想找一个真心许下的诺言?又或者,只是想听一句真话而已? 旁边沈夙夜也跟着叹了口气,轻轻道:“也许,妖怪的欲望远比人类的简单得多。” 李小白点了点头,收了剑,撤了结界,看着仍失魂落魄般站在那里的杨羽,叫了声:“杨老师?” 杨羽听到她叫才如梦初醒一般,抓着她问:“缈缈呢?她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我说过的吧,她本来就是一缕怨气结成的形体,虽然我是不知道她的想法,但看起来老师你刚刚应该是已经化解了她的怨恨。她连本体都没有了,当然就什么都没了。”李小白解释。 杨羽怔住:“死了吗?” “也可以这么说啦。但这样不是很好吗?她也算是解脱了,最后的表情很美好啊。”李小白啧了啧嘴,“不过,结果是这样我还真没想到。本来还想大打一场的……” 她后面的话,杨羽根本就没听进去,眼前却不由得浮现出缈缈最后的笑容。 的确,不管对谁来说,也许这都已经算是最好的结局了吧?但他心底,却不知为什么,好像空了一块似的,闷闷的难受。 那雪地白梅一般的女子,今生,再也不可能见到了吧? 李小白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摊了摊手。也不知他是真的爱上那位缈缈小姐,还是天生烂好人,或者,就像缈缈说的,只是个呆子! 沈夙夜倒仍然一脸淡然,就好像刚刚根本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一样,走回之前坐的长椅,拿了自己的书,淡淡道:“时候不早了,回去吧。” 李小白点点头,跟杨羽告了别便和沈夙夜一起向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走出没几步,沈夙夜问:“这次事件的费用怎么算?” 李小白一怔,皱了一下眉:“这个,这次本来就是我多管闲事啊。何况,他是我老师耶。” 沈夙夜点点头:“我知道了。那我这几天的劳务费和之前调查其它受害者的花费,就从你的零用钱里扣吧。” “喂。”李小白几乎要跳起来。“哪有这种算法?” 沈夙夜轻轻推了一下眼镜,“别的算法也不是没有,你要听吗?” 李小白的眼角不自觉地抽动了两下,“呃,不想听。还是就这样吧。” 于是沈夙夜点了点头,向前走去。 “本来零用钱就不多了呀。就算周扒皮也没有你这么会剥削人的。到底谁才是白夜的老板啊……”李小白忍不住低声嘟咙着,又扭头看了一下仍然一动不动站在那里的杨羽。 不知问他要这次月考的题来做报酬,他会不会同意? 白夜灵异事件簿·红颜 ——END—— 二:狐患 -NO.1-狐仙? 车子又转过一个弯,便能在树林掩映间看到目的地了。 那是一幢上了年头的建筑,欧式风格,带着点异国风情,却又完美的融入了自然景观,就像是一副出自名家之手的绝妙画卷。 “真漂亮。” 柳红隽望着窗外,忍不住喃喃赞叹。 “是呢,没想到你家竟然在这种地方有别墅,真不愧是有钱人家的小少爷。”刘宏伟跟着打趣坐在前排副驾驶座上的张咏,一脸谄媚地抱了抱拳,“日后还请张少爷多多提携。” “去。”张咏回头来推开好友的手,道,“只是我爷爷家的老房子啦。” 虽然是这么说,但少年的脸上却依然有掩饰不住的得意。 柳红隽把目光从窗外收回来,很开心地道:“不管怎么样,能来这么漂亮的地方玩,真是多谢你了。” “没什么啦,只是我爷爷一定要我回来过生日,但这山里要什么没什么,要我一个人过来住两天还不闷死?索性多找几个人来玩好了。” 张咏这么解释,旁边刘宏伟只是不予置否地咧了咧嘴。他和张咏多年死党,当然明白张咏想邀请的只是柳红隽,其它人不过只是拉来凑数的幌子而已。 柳红隽是他们这一届最漂亮的女生,性格又好,明里暗里也不知有多少男生喜欢她。张咏找到机会跟她套近乎献殷勤,作为好朋友刘宏伟当然不会从中作梗,而另一个被拉来凑数的……刘宏伟转头看了看身边的李小白。 这个有着利落的短发小麦色肌肤,平常像男生一样爽朗的女生正捧着一本漫画,看得专心致志,大概根本就没有注意车子开到了哪里,周围的人在说什么。 “小白真是的。难得到了效外,还看什么书,不觉得外面的山野风光更值得一看么?”柳红隽也回过头来看着李小白,一面说着,一面索性伸过手去想合上李小白手里的书。 “等下!”李小白连忙将书举起来躲开,“让我看完这一点啦,就要揭晓凶手了。” 她这一举,刚好就把封面送到了刘宏伟眼前,原来她在看的是《名侦探柯南》。刘宏伟不由有点想在自己额头上画三根黑线。“原来你一路上都在看柯南?” “嗯。” “这种小儿科的东西你还能看得那么认真,真是服了你了。” “就是说啊。永远都是小学一年级,有什么好看。” 几个少年说话间车已在别墅门口停下来,于是他们也就顿住了话头,各自收拾东西下了车。 张咏路上已打过电话,他们下车便有人迎上来接着,将他们带进了大厅。 接他们的人是张咏的叔叔张旭阳,对几个少年虽然还算客气,但却很明显地看得出来不高兴,眉宇间一片愁云惨雾。招呼完几个少年坐下喝茶,便向张咏招招手意示他单独说话。 张咏皱了一下眉,让刘宏伟他们随意,便跟着叔叔过去了。 叔侄俩也没走远,就在旁边的房间里说话。 门没关,客厅里依稀能听到他们的声音。 一开始两人交谈的声音不大,李小白他们也听不清楚,虽然对张旭阳的态度多少有些不安,但也没太往心里去,三人坐在那里一边打量房间,一边小声聊天。 但张咏叔侄的声音却越来越大,最后几乎要争吵起来。 “……我说小祖宗,这种时候,你怎么就非得跑来凑这个热闹?这不是给我添乱吗?” “那要怎么样?我带着朋友们坐几个小时车过来,屁股还没坐热你难道就想让我们回去?” “我也不是让你们现在就走,这不也是为你好嘛。最近这里出这么多事,万一你再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是爷爷让我回来过生日,而且我都跟朋友们安排好了,就这样回去也太扫兴了。”张咏打断了叔叔的话,“我们都不是小孩了,可以照顾自己,能有什么事?” “你这小子怎么这么不听劝呢?” 这几句话一传出来,客厅里几个少年不约而同就闭了嘴。 张家叔叔的意思显然再明白不过就是不欢迎自己这一行人,几个交换了一下目光,李小白无奈地一摊手,柳红隽也垂下眼来,之前的兴奋一扫而空。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跟张咏之前说的不一样,但很显然,他们来的时机好像不太对。 张旭阳骂了两句,大概也是注意到客厅里突然安静下来了,咳嗽了一声,之后的话便放低了声音。 刘宏伟他们只偶尔能听到几个“丢东西”“作祟”“病倒”之类的话,心头不由更为忐忑。 过了好一会,张咏才一脸愤慨地回到朋友们身边来。 “怎么了?”刘宏伟先开了口问。 张咏坐下来喝了口水,不在乎地一挥手,“没什么,我们还是照原来的计划。” 柳红隽有些担心地问:“但是……这样不太好吧?张叔叔他……” “不用管他。这里他做不了主,我一会去见了爷爷再说。”提起自家叔叔,张咏也算不上有多尊敬,哼了一声,“不知搞些什么,居然说这里有狐仙作祟,真无稽之谈。” “狐仙?” 几个人不由一齐跟着重复了这个词,但表情声调却完全不一样。 刘宏伟皱着眉头,像听到什么荒谬的东西,一脸不以为然。 柳红隽是又有几分好奇又有几分害怕的样子。 李小白则把尾音拖得长长的,挑起眉来,一双乌黑的眼闪闪发亮。 -NO.2-澄空附中少年侦探团,出动。 这幢房子有些年头了。 当年张爷爷还年轻,刚娶了有一半英国血统的张奶奶。那时普通人还并不太能接受金发碧眼的外国人,所以一来是图个清静,再来也是为了迁就妻子的生活习惯,张爷爷就索性在山边盖了座欧式风格的房子,带着张奶奶搬过来。 几十年过去,这房子倒成了这边的一景。之前有旅游开发商想买这房子,张爷爷也没卖。不要说他对这房子的感情,这么多年也住习惯了,即使老伴去世也没跟着儿子搬回城里,高兴就把儿孙叫回来住几天,也算悠闲清静。 狐仙的事情,是大概半个月前开始闹的。 一开始只是厨房丢些食物,再来就是帮佣的陈阿姨养的鸡莫名其妙被什么咬死了。 张爷爷本来只以为是山上的野兽或者什么人恶作剧,但还是安排了人值夜,又开了摄像头。 但到了第二天什么也没发现,陈阿姨的鸡却又被咬死了两只。 当天夜里就听到有人在屋顶上嘻嘻地笑,还朝下面扔石子。爬上去看却空无一人。 于是张家便报了警。 警方来人调查了半天,毫无头绪,认为只是有人恶作剧而已,但又找不到恶作剧的人。然后有人私下议论是惹到了不干净的东西,闹狐仙之说也渐渐多起来。 到了第四夜,张爷爷半夜被笑声和一阵凉风惊醒,坐起来发现身边什么人也没有,墙上却不知几时被人写了一行字,“从今往后我们就是邻居了,要好好相处哦。” 老爷子差点吓出病来。连忙给自己两个儿子打了电话。又报了一次警。 **调查过之后,依然认为是个恶作剧。毕竟张家除了之前那几只鸡,也没什么损失。他们也并不太重视,当天没找到恶作剧的人的线索,也只是威胁了一下周围的村民,应承一定会继续调查就收队了。 张咏的父亲对狐仙之类的无稽之谈根本完全不信,过来看看老爷子的身体没有大碍,又听到警方得出这样的结论,也就没太当回事,只觉得是老人家上了年纪疑神疑鬼。安慰了一番,多请了一个保安,就回去忙自己的生意去了,甚至也没有跟张咏提过这事。 倒是张咏这位叔叔有些不放心,索性搬回来陪着老爷子。 警方查了几天也没抓到人,狐仙之说愈盛,张爷爷心头越发焦虑,虽然大儿子和**都说不用担心,但毕竟是有什么半夜里进了他门窗都关好的卧室里写了那么一行字。 而且虽然别墅里人多起来,那个搞恶作剧的却也没有收敛,半夜里还是时不时的就听到嘻笑声,明明空无一人的房间,打扫时却在床上扫出火红的狐狸毛来……诸如此类的事情层出不穷。 警方不得力,摄像头又什么都没拍到,张爷爷心头越发不安,就动了请人捉妖的念头。让张旭阳四处去打听有什么得道高人,请回来驱妖。 张旭阳倒是真请回了一位自称是正一教张天师的嫡系传人的道长。 这道长在别墅里转了一圈,也没有二话,就让备下法坛,祭品,自己也斋戒沐浴,准备降妖。 道长一脸肃穆,右手执剑,左手摇动着一个铃铛,脚下踏着九宫八卦之位,又是念咒又是烧符的忙活了半夜,张家人就在旁边提心吊胆地守了半夜,眼看着道长念完咒收了功,正要开口时,就听到有个尖细的声音不知从哪里传来,阴阳怪气地笑道:“咦?这就完了?” 道长当场变了脸色,留下一句“贵府这妖怪贫道降不了。”便匆匆走了。 那尖细的声音哈哈大笑。所有人都听在耳中,但是将整个别墅翻过来也找不到人。 这场法事没能捉得了这狐妖,倒是惹恼了它,第二天就捉弄了张旭阳。让他穿了陈阿姨的大花裙子在客厅里吚吚呀呀载歌载舞,被人按住泼了一脸凉水才清醒过来,却对自己刚刚做的事情完全一无所知。 这下子张宅的人又惊又怕,几个新来的直接就辞了职,就算跟着张老爷子几十年的陈阿姨他们,也在劝老爷子不如先搬走。 张咏他们,就是在这当口到了别墅来过生日,自然来得不是时候。 张咏在跟叔叔争执过之后,去看了爷爷。 老爷子精神虽然不太好,但看到最疼爱的孙子却十分高兴,当然也就并没有提要他们走的事。 张旭阳在旁边意示张咏劝老爷子一起搬回城里去住。张咏也没理会,反而搬了一大堆唯物主义思想来说服爷爷,这世上根本就没什么狐仙。 老爷子将信将疑,张旭阳在旁边无奈地叹了口气,道:“你就跟你爸一个口气。若没有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你要怎么解释这一连串的事情呢?” “当然是有人故意做的啦。”张咏道,“这房子靠山,围墙又不高,外面的人翻进来也不难。” “问题是摄像头根本就没有拍到任何人啊。” “那也不奇怪吧?咱们这里才装几个摄像头,稍微熟悉一点的人就能找到死角了。” 张旭阳看着自己年轻的侄儿,苦笑了声,“看起来你还怀疑是熟悉的人做的。” 张咏哼了一声,意思很明显,要不是熟悉的人,怎么能半夜跑到爷爷房间写字? 张旭阳道:“但是,你觉得,你能想到的事情,**会想不到吗?他们已经调查了半个月了,不要说别墅里的人,就是附近的村民也挨个从头问到脚了。要是有什么不对,他们会发觉不出来吗?” “他们找不到破绽,未必别人就找不到。我这次还非就要把这个装神弄鬼的人揪出来不可。”叔叔三番五次质疑,倒把张咏的犟脾气激了起来。 张旭阳皱起眉,“要是根本就没这个人呢?你怎么个揪法?别的不说,让我穿上裙子跳舞这种事情,怎么可能是人能做得到的?” 张咏前面已以放了话,这时当然不会示弱,又哼了一声,道:“是人还是狐狸,抓出来就知道了。” 张旭阳无奈地转向父亲,道:“爸,你看这小子……年轻人总是不信邪,现在狐仙闹归闹,好歹还没伤人,我们先暂时避开就好了。这要和它对着干,万一出什么事……” 张咏斜眼瞟着他,道:“小叔你才是,左一句狐仙右一句狐仙,非想把我吓走,到底是什么意思?” “得。”张旭阳一摊手,“真是一片好心被当驴肝肺。随便你怎么样好了。” 叔叔一生气闭了嘴,老爷子也静了半晌才挥了挥手道:“算了,先不提这些,小咏也难得过来,还带了朋友是吧。先休息一下,好好玩一玩,要不要搬进城里,明天再说吧。” 张咏也就没再说什么,点了点头,下楼去招呼朋友们了。 刘宏伟他们几个还在客厅里不安地等着,张咏带他们到客房,两个女生一间,刘宏伟跟自己一间,安顿下来之后,才把这里的情况详细跟他们说了。 一方面是刚刚在爷爷面前夸下海口,一方面也不想在柳红隽这边丢面子,说完之后,张咏表示他一定要把这个装神弄鬼的家伙抓出来。 刘宏伟二话没说就站在兄弟一边:“没问题,我帮你。” 柳红隽有些担心,“但是……万一真的是狐仙怎么办?” 张咏皱了一下眉:“你真的相信有那种东西啊?” “我也不知道啦。”柳红隽道,“只是……觉得万一有危险怎么办?” “对啊,”李小白依然翻着她的漫画书,随口应了声道,“就算不是狐仙,万一这人有武器呢?要我说,不管是狐仙还是坏人,都应该交给专业人士去做。咱们就不要添乱了。” 柳红隽连忙附和着点点头。 虽然被美女担心让张咏心头有点美滋滋的,但是听李小白这么说,还是轻蔑地哼了一声,“你怕吗?” “很怕哩。”李小白虽然这么说着,连目光都没从漫画书上移开,哪里有半分害怕的样子。 “怕你就找个地方躲起来,我和阿伟一起去就好了。” 刘宏伟也道:“我觉得吧,这边虽然说出了一连串的事,但都是小打小闹,估计这人也没什么大本事,应该不会太危险的。” “那你们打算怎么做?” 李小白这样问,不单刘宏伟,连张咏也怔了一下。他虽然夸下海口,但还真是不知道从哪里开始着手比较好。 “真是的,就这样还想学人做侦探呢。”李小白这才把手里的书放下来,看着他们,叹了口气,“我也来帮忙好了,俗话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 “还有我啦。”柳红隽伸手挽住李小白的手,“小白你不要算漏我。” “那四个臭皮匠……总能顶个少年侦探团吧?” 刘宏伟的目光落在李小白刚刚放在一边那本《名侦探柯南》的封面上,永远小学一年级的几个小鬼正咧着大嘴对他灿烂地微笑。 而旁边李小白则举起手来,叫道:“澄空附中少年侦探团,出动。” 刘宏伟只想再次在自己额角画黑线。 ……真是够了。 NO.3-刚刚那是什么? 澄空附中少年侦探团第一次作战会议。 “我觉得吧,这个狐仙……” 李小白刚刚开始发言,就被张咏打断:“根本就不可能有什么狐仙吧?” “就这么一说啦,我们要抓这家伙,总要给他一个代号吧。你要是不喜欢狐仙的话,我们就叫他‘嫌疑人X’好了。” 张咏有点郁闷,刘宏伟则挥挥手示意她继续说,“不要计较这些细枝末节啦。” “那还是假定是狐仙吧。”李小白道,“我觉得呢,我们应该先从犯罪目的入手,弄清楚这狐仙到底想做什么。” 刘宏伟点了点头,道:“我刚刚也在想这个,他在这里闹了一串的事,但是又没伤人,不会真的只想和你们做好邻居吧?” 李小白笑了笑,摇头道:“虽然说老房子是容易吸引些奇怪的东西,但是他如果只是想住在这里,应该会更低调,努力不引起别人的注意才对。怎么会搞这么大动静?” 张咏道:“我看他也许只是想闹得这里鸡犬不宁,把我们赶走。” “啊,我看过一本小说,有类似的情节哦。”柳红隽道,“有人用计把一家人骗走,然后在人家家里的地板下面挖到了宝贝。” “我家这里可没有什么宝贝。”张咏道,“我爷爷说这里以前就是片荒地而已。” “但是也有可能的确是这房子里藏了什么东西吧?” “反正现在也没什么头绪,不如就先从这个方向调查看看吧。” “嗯,整个房子搜一遍吧,也许还能找到狐仙留下的什么蛛丝马迹。” 作战方针定下来,少年侦探团们立刻就开始执行了。 他们分成两组,开始分头去搜索整个别墅。 虽然事出突然,但刘宏伟好歹还记得张咏的初衷,分组的时候,先一步拉了李小白一起。 搜索这幢别墅并不是苦差,事实上,说是搜索,还不如说参观来得贴切。从建筑结构,到家具摆设,镶嵌着彩色玻璃的窗户,绣着繁复的卷草纹的地毯,华丽的金属吊灯,精美的大理石壁炉……走在挂着古典油画的幽静走廊里,刘宏伟就觉得自己正行走在倒流的时光里,去参加上个世纪初某位英伦贵族的盛宴。 李小白也忍不住啧啧称赞,不要说张爷爷当年花过多少功夫,这么多年来,维护保养这样一幢异国情调古色古香的房子也并不容易,怪不得他不愿意搬走。 房子其实不大,三层楼,外加阁楼和地下室。 刘宏伟和李小白很快就看完了自己分到的部分,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 地下室的门锁着。刘宏伟给张咏打了个电话叫他拿钥匙下来,然后就和李小白在门口等着。 李小白靠在墙上,耸了耸肩,道:“其实就我们这样走马观花一样每个房间看一下,也找不出什么东西来吧?毕竟我们又不了解这房子的过去。” 刘宏伟点了点头,道:“老实说,我就不信这里能藏着什么奇怪的东西,又不是小说,哪能随便什么老房子就有个奇怪的秘密?” 李小白笑了声,问:“那你信这里有狐仙么?” “怎么可能?”刘宏伟话没说完,突然看到对面的女生竖起一根手指示意他噤声。 刘宏伟怔了一下,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果然听到一阵稀稀索索的声音,声音很轻,时断时续。 他不由得皱了一下眉,看向李小白。 李小白没说话,脸上的神色也正经起来,侧起耳朵仔细分辩那声音传来的方向。 是地下室里面传来的。 刘宏伟压低了声音,试探性地问:“老鼠?” 李小白瞟了他一眼,笑了笑,伸手在锁住的门上敲了两下。 里面顿时安静下来,但只静了几秒钟,又传出了抓挠的声音。 这次已近在咫尺。 里面的东西在抓门。 刘宏伟的心脏骤然一提,没有这么大胆的老鼠吧? 李小白脸上倒显出几分兴奋的神色来,乌黑的眸子闪过锐利的光芒,“我猜这东西比老鼠大。” ……那还用说吗? 刘宏伟正要说话,后面有人接了一句,“什么东西比老鼠大?” 刘宏伟一惊,忽地转过头去,他突然的动作倒把送钥匙下来的张咏吓了一跳,“怎么了?一惊一乍的?” 李小白指指地下室的门,“里面有东西。” “里面当然有东西了,我们家平时不用的杂物都丢在里面……”张咏话说到一半顿下来,他也听到了那个抓挠的声音,怔了半晌,也试探性地问:“老鼠?” 李小白笑起来,道:“你和刘宏伟还真是心意相通。” 跟着张咏下来的柳红隽不由往李小白身后靠了靠,道:“到底是什么?” “打开门看看不就知道了?”张咏说着向前走了一步,掏出钥匙来。 “等一下。”李小白叫住他,“不如你先去问一下是不是你们家谁关了什么在里面。就算要开门也小心些,不如先拿什么来挡一下,免得里面的东西突然窜出来伤人。” 张咏本来有些不耐烦她这样小心翼翼,觉得有些小题大做,但看了看躲在她身后的柳红隽,还是点了点头。毕竟这是山里,要真的是什么野兽在里面,伤了别人好说,伤了柳红隽,他可万万不想看到。 于是张咏先上去问了一圈,看有没有人知道地下室里关着什么。 张家的人这些天都被狐仙给吓怕了,一听张咏说地下室里有东西抓门,更是紧张得不得了,但也没人知道是怎么回事。张旭阳陪着老爷子在客厅等着,打发了仅剩的一个保安跟着下去帮忙。 开门之前,张咏和刘宏伟先去厨房拿了两个锅盖,还拿了个炒菜的铲子做武器。 结果李小白和柳红隽看着他们这“全副武装”,直接就喷笑出来。 刚刚紧张的气氛一扫而空。 张咏窘得微微涨红了脸,哼了一声,道:“笑什么,你们往后站一点,免得里面的东西突然窜出来受伤。” 这明明就是刚刚李小白说过的话。但李小白也没说什么,拉拉柳红隽,向后退了两步。 张咏右手拿着钥匙,左手拿着锅盖挡在身前,刘宏伟和那个保安一左一右等在旁边,只等开门之后捕捉门后的东西。 “准备好了?”张咏问了一声,将钥匙伸进了锁孔,见到刘宏伟点头之后,数着“一、二、三”,打开了地下室的门。 门才开了手掌来宽的一道缝,便有个东西从里面窜了出来。体形不大,速度却极快,张咏甚至还没看清楚是什么,便从他脚边跑了过去。 “抓住它。”张咏连忙大叫了一声。 刘宏伟用手里的锅盖一档,那东西却无比灵活,身形一折已转了个弯,从他和保安中间窜了出去,迅速地消失在楼梯口,几个少年都只看到一截尾巴。 火红色的蓬松尾巴,一闪而没。 离楼梯最近的李小白追上去的时候,已经完全看不见那东西的影子了。 张咏只比李小白慢那么一步,跑上去之后,看着空空如也的走廊,皱起眉来。 “刚刚那是什么?” -NO.4-介意我找个外援么? 地下室窜出来的东西已经没了踪影,刘阿姨他们听保安说了之后,不停在念阿弥陀佛,说一定是狐仙。 “要真是狐仙,怎么可能会被关在地下室挠门?” 张咏说这句话的时候,他们几个刚好把锅盖送回厨房,顺便在那里开了澄空附中少年侦探团第二次作战会议。 刘宏伟道:“那东西比猫大,比狗又小一点,我看说不定真的是只狐狸。” “就算真的是只狐狸,这外面就是山,想再找到它也很难吧?” 张咏一挥手打断李小白的话:“其实我们可以不管那只狐狸或者是什么,关键是,把那东西关在地下室的人是谁?” “嗯。”刘宏伟点了点头,道,“这地下室的钥匙平常都在谁那里?” “陈阿姨那里有一把,另外这里所有房间的钥匙都有把备用的放在起居室的抽屉里,只要是熟悉这里的人想拿到都不难。”张咏这么说着,搔了搔头,又往外看了一眼,然后才吸了口气道,“直说吧,我觉得是我小叔张旭阳。” 刘宏伟怔了一下,李小白倒是笑起来,道:“你跟你这叔叔……好像感情不太好?” “因为他就没干过什么好事啊。”张咏的语气里很是不屑,“从小到大,除了跟爷爷和我爸借钱之外,我就没见过他几次,这次闹狐仙,他倒这么热心跑回来陪爷爷,肯定有鬼。” 这是张家的家务事,别人也不好插嘴,刘宏伟和李小白都没说话。 张咏继续道:“他是在这里长大的,想在这里装神弄鬼太容易了。地下室反正一般也没人去,他在那里养只狐狸,没事剪些毛下来放到上面的房间里,又或者在爷爷房间写字什么的,他完全做得到。那道士反正也是他请来的,中邪跳舞之类的事情就更简单了。”张咏哼了一声,“是没有别人能把花裙子套在他身上,但他自己要穿,谁又拦得住?” 刘宏伟沉吟了一会道:“照你这么说,倒也不是不可能,但是他至少还要有一个神出鬼没的同伙才行。毕竟有好几次‘狐仙’出声的时候,他都是和大家在一起的。” “但是动机呢?”李小白敲了敲桌子,提醒他们,“他是你叔叔,这里也是他家,他没道理要把人赶出去吧?就算他要找什么,也可以直接找啊,何必弄这么大动静呢?” 张咏倒没想过这个,一时也没能答上来。 “而且也没有证据吧?”李小白继续道,“你要是这么去问他,他肯定不会承认。别的不说,张爷爷的卧室被人写字的时候,他会说自己就不在这里吧?我们根本就没有找到什么有说服力的证据,一切也只是你的猜测而已。” 没错,谁也没有看到之前装神弄鬼的人是谁,地下室关着的就算真的是只狐狸,也被张咏自己放走了。而且那也不能证明就是张旭阳做的。眼下他们根本什么证据都没有。 张咏叹了口气,有些乏力地靠在椅子上,“是,除非能当场抓住他们。” “也不知道‘狐仙’今天晚上还会不会出现?” “我觉得会。如果是真的狐仙,肯定不会怕我们几个啦。如果是假的话,我们一查他就不出现,不是摆明就告诉大家他是假的吗?” “可是要抓也没那么简单啊。照之前的说法,这个人一会在屋顶,一会在房间,一会在大厅一会在三楼,肯定灵活敏捷速度极快吧?” “也许不止一个人呢?”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讨论了好一会,才发现柳红隽一直都没说话,只是看着旁边一个小壁橱发呆。 于是张咏便轻咳了声,问:“柳红隽你一直不说话在想什么呢?” 柳红隽回过头来,指了指那个小壁橱,道:“我在想,这个……是不是可以活动的?就像以前在电视上看到过的那样,上面摇摇铃,下面就把东西放在里面,然后拉动绳子就升上去了,在楼上就可以直接打开壁橱拿……” “对哦,你一说我也记起来了。”李小白一拍手,“好像二楼哪个房间里也有一个这样大小的壁橱。” 张咏点了点头,道:“没错。就是那种可以活动的壁橱。有时候可以偷偷懒,不用端着很多东西爬楼梯跑来跑去。二楼三楼都可以直接拉上去。对了,三楼就是我爷爷的房间。” “这么说起来,”刘宏伟也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客厅的壁炉烟囱也是直通屋顶呢。” 张咏眨了眨眼才意识到他在说什么,皱了眉,走过去打开了壁橱,“你在想什么啊?烟囱也就算了,这个壁橱才多大?十岁以上的小孩都不可能爬得进去吧。” 这个壁橱的确很小,大概也就半米来高,三四十厘米宽,中间还分成了三格,跟墙壁几乎没什么缝隙,通道的空间的确不可能让一个成年人通过。 李小白跟过去看了一眼,道:“也许这个神出鬼没的同伙……的确是小孩?或者侏儒?或者有特异功能?练过瑜珈什么的?” 刘宏伟白了她一眼,道:“你这种先限定特殊对像的推理……实在太没有说服力了。” 李小白笑了笑,道:“如果要抓……介意我找个外援么?” 张咏看过来,问:“什么外援?” “来了你们就知道了。”李小白这么说着,掏出手机来打电话。 李小白请的外援三个小时之后到了别墅。 那是一个看起来比张咏他们大不了几岁的少年,修长的身材略有些单薄,头发的颜色有些浅,眼镜后面一双微微上挑的眼漂亮得就像秋夜的月色。 “沈夙夜。我家房东。”李小白介绍,完了又向下一指,“这位是我要请的外援,甄小黑。” 张咏他们这才看到沈夙夜身后还跟着一条狗。因为体形小,又很安静,所以一开始他们都没注意。 那是条小黑狗,也不知是什么品种,一身毛漆黑发亮,但四个爪子和尾巴尖却各有一截白毛,双眼上方有两块圆形黄毛,暗褐色的眼睛就像是透亮的琥珀。 “哇,好可爱。”柳红隽叫了一声,便蹲下身来伸手去摸它的头。 “拿开你的手,无礼的女人。” 低沉而威严的声音从小黑狗的嘴里传了出来。 张咏他们吓了一跳。 “说……说话了?” 刘宏伟惊得睁大了眼,看一眼小黑狗,又看一眼李小白和沈夙夜。他们显然都没有开口。没错,刚刚的确是那条狗在说话。 而且,那条狗还再次开口印证了他的判断,“看什么看?人类。没见过会说话的狗吗?” ……搞什么? 这边一个狐仙的事情还没弄清楚真假,又出现一条会说人话的狗? 刘宏伟咽了口唾沬,完全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柳红隽更是吓得把手收回来,呆呆看着那条狗:“这个……” “是腹语啦。”李小白笑起来,这么解释,一面向沈夙夜眨了眨眼。 高挑的少年也没看她,只向其它人笑了笑,“抱歉,这只狗的性格是坏了一点。” 声音温和,令人如沐春风,跟刚刚那种声音完全判若两人。 但之前那个声音跟着就响起来,“本大爷的性格哪里坏了?” 几个少年不由得怔在那里,也不知该不该相信。 “你们没有看过《木偶师左近》吗?总有些人喜欢这种角色扮演啦。”李小白这么说着,蹲下身来,安抚般挠了挠小黑狗的耳朵。 “呸,少给本大爷扯七扯八。”那条黑狗虽然恶声恶气地这么说,但却是一副很享受的样子。“到底找我来做什么?” NO.5- 本大爷又不是猫。 “狐仙?”小黑嗤笑了一声,“开什么玩笑?白岱市这三百年来,连个过路的狐妖都没有。” “三百年?”张咏重复了一遍,完全不信的撇了撇唇,挑起眉来看着沈夙夜,“三百年前的事你怎么知道?” “你小子是斜视吗?要问本大爷的话,看着别人做什么?”小黑的语气里也是完全的轻蔑,“本大爷巡视白岱一方水土的时候,你爷爷的爷爷的爷爷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张咏气得跳起来,但是……人家借着一条狗的嘴说话,自己难不成要去和一条狗计较?想到这一点,又闷闷地坐下来,看向李小白,皱起眉:“你这外援,真的能抓到他们?” “当然。”李小白拍了拍小黑的头,道,“不要看它小,跑起来可快了。而且吧,不管是壁橱还是烟囱都难不住它。最重要的是,小黑的嗅觉比一般狗要灵上很多,就算是几天前的气味,它也一样能追踪。” “那是当然,要真是有狐狸,臊味一百里外本大爷就能闻到了。”小黑一面说,还面得意地抽动了一下鼻子,半晌之后才突然转过去看着李小白,“等一下……你说什么壁橱?什么烟囱?” “就是这里啊。”李小白抱着它,走到壁炉前面,往上一指,“帮我爬上去看看里面最近是不是有人钻过?” “不要胡扯,”小黑一面说着,一面挣扎起来,“本大爷又不是猫,怎么可能去钻烟囱?而且这种地方黑乎乎脏兮兮,钻完岂不是还要洗澡?我讨厌洗澡……” 李小白和小黑狗在壁炉前面说话,张咏他们的目光则不约而同落在沈夙夜身上。 如果真是腹语的话……这个距离……是不是也太神奇了一点? 沈夙夜也没说话,只是淡淡笑着端起茶来喝了一口,完全事不关己一般。 而壁炉那边的交涉还在继续。 “不要小气嘛,只是让你确认一下是不是真的有人钻过而已,不用爬到顶啦。” “不干。” “哎呀,小黑大人你难道怕黑?” “胡扯,本大爷怎么可能怕黑?” “这个光荣的任务只能交给小黑大人你了嘛,你看别人也没有你这么又苗条又矫健的体型呀。” “哼,别想花言巧语骗本大爷做苦力!” 李小白改为单手抱着它,空出右手来,食指和中指并拢,点在小黑额头,笑眯眯道:“真的不去?” 小黑身体一颤,用鼻子呜了一声,虽然声音还是很趾高气扬,但说出来的内容却完全没有任何威胁力。“本大爷要去告诉甄言,你用法术欺负本大爷!” “天地良心,我可什么都没做。”李小白笑道,“这样吧,如果你乖乖去帮我找到这个人的话,我让他们多送你两根肉骨头。” “用肉骨头就想收买我?” “少废话,到底去不去?” “三根如何?” “成交!” 刘宏伟听得一头黑线……转过来看着沈夙夜,而后者只是把目光移向窗外,一脸云淡风轻的表情。 ……李小白认识的人,果然都很奇怪。 他只能这样解释。不管怎么样,相信沈夙夜是个怪人,总比相信小黑狗真的会说话来得靠谱吧? 小黑只在烟囱里爬了一两米,就确定里面的确有人的气味。然后就跟着这个气味在别墅里跑起来。 张咏本来还有些怀疑,但是看着小黑在完全没有人指引的情况下把所有闹过狐仙的房间都转了个遍之后,便不得不相信起来。 相比起来,反而是真的在壁橱里也有这个人的气味更让人难以置信。 几个少年一边跟着小黑狗在别墅里跑,一边讨论这个人到底是谁。 期间柳红隽插了句:“小黑它是怎么爬上竖直的烟囱的?” 李小白道:“它不是一般的狗啊,它的爪子可厉害了呢。” 张咏本来也想问,它怎么说也只是一条狗,不可能像猫一样能爬上垂直的墙壁吧?但是他的话还没说出口,跑在前面的小黑回过头来,向他咧嘴一笑。 他不自觉就把问题咽了回去。 一只能笑能说话的狗……做什么也不奇怪吧? 他本来只是想请喜欢的女孩到个风景优美的地方过个生日而已。碰上狐仙什么的就已经够无稽了,结果李小白居然还弄来这么一条狗,这到底算什么事啊? 小黑一圈转完了之后,就皱了一下眉,道:“那个钻烟囱的人,不在这里了。” 张咏皱了一下眉:“难道是外面来的人?” 那样的话,难道说他的推测是错的? 小黑点了点头,李小白便道:“那个气味还能再追下去吗?” “不一定。野外的话,气味消失得比较快。试试吧。”小黑虽然这么说,还是当先向外面走去。 几个少年连忙跟上去。 出了屋子,小黑的行动明显比在里面慢得多,一面在地上嗅着,一面缓缓向前移动。 李小白和沈夙夜跟在它身后,再后面是张咏和柳红隽。这次便没有任何人怀疑小黑的追踪能力,而且它走得很明显都是很僻静的地方,巧妙地在房屋树木的间隙中穿行。如果是一个身手稍微灵活一点的人,不要说晚上,就算是白天,这么走也不会被人发现。 小黑一直走到河边才停下来,四下里嗅了嗅,道:“没了,应该是下河了。” 这条河不大,大概也就是十米来宽。树木掩映间,能看到不少楼房的红顶白墙。远远能听到人声车声,似乎还挺热闹。 李小白站在那里,看向对岸,问:“那边是什么地方?” 张咏看了一眼,道:“是个度假村,叫碧水湾还是什么。” “看起来很热闹嘛。” “是呢,一河之隔,看起跟这边完全不一样嘛。” “我觉得还是这边比较漂亮啦。”柳红隽回头去看着不远处的张家别墅,“风景好又幽静。” “本来那边也挺幽静的。”张咏解释,“但是后来他们不是开了度假村嘛。每到周末假期,就会有人过来玩,漂流啦,攀岩啦,烧烤唱K什么的,怎么还安静得下来?” “哦。那个度假村生意挺不错嘛。” “可不是吗?听说年初的时候,还想扩大经营买下这边的地……”张咏说着自己顿下来,一击掌,道,“我知道了。” “什么?” “我小叔的动机啊。他想把大家都赶走不是想在房子里找什么,他是想卖房子!”张咏哼了一声,“爷爷恋旧,住在这里不肯搬,之前有人找上门来想买房子也没答应。所以他才搞出这么多事来,老人家迷信,要是害怕搬走,他就刚好可以把房子卖了。他那个同伙,一定就是对面度假村的人。” 这样一说,的确合情合理。 刘宏伟点了点头,有点兴奋地道:“那我们找地方过河吧,应该可以靠小黑把那个人找出来。” “问题是找出来之后又怎么样呢?”李小白毫不留情地泼了冷水,“我们还是没有证据吧。只凭狗的嗅觉,找到他之后他要是不认账呢?” 刘宏伟只能闭了嘴,张咏也有些无奈地一摊手:“说到底,还是要等他们再玩花样时抓现行。” 李小白一行人加一条狗在河边走了一圈,一无所获悻悻然回到别墅,已经是黄昏了。 陈阿姨在准备晚饭,张旭阳也不知去了哪里。 张咏他们陪着张爷爷聊了会天,只等着“狐仙”再次出现,好抓他个现行。 结果狐仙还没来,客厅里的电话先响起来。 张咏去接了电话,先是一怔,然后连连应了几声,便挂了电话,然后转过头来,以一种很难形容的表情向其它人道:“是***来的电话,让我们过去一趟,说是在这里多次恶作剧的人已经自首了。” -NO.6- 狐不为患,奈何人自患而污狐? 张旭阳不在,只好由张咏陪着张爷爷一起去***。 李小白他们自然也跟着。 小黑在还离***大院很远的地方就开始紧张起来。耳朵不时微微转动,颈毛一直竖着,喉咙里发出威胁性的低鸣,但却十分畏缩,似乎连脚都在发抖。 柳红隽有些担心地看着它,但看它这样也不敢伸手去摸,“它怎么了?” 李小白笑眯眯地将小黑抱起来,轻轻道:“没什么,也许只到了陌生的地方有些不安罢了。” 刘宏伟也向这边瞟了一眼,道:“刚刚到别墅的时候,可没见它这样。” 小黑缩在李小白怀里,呜咽了一声。“狐狸。” 这时他们已走到了***门口,他这声“狐狸”说出来,里面就有个**嗤笑了一声,道:“什么狐仙作怪,都是人在装神弄鬼。你们是张家的人吧?” 张咏连忙应了声,**便将他们领到里面一个办公室。 里面除了两名**之外,还坐着三个男人。其中一个果然尖嘴猴腮又瘦又小,而右边一个,正是之前不知去向的张旭阳。 三人都老老实实低眉顺眼地坐在那里。 等张咏和张爷爷进去,**们确定了身份之后,其中一名**向那三人喝了声,“还不快点自己交待清楚了。” 那个瘦小的男人便先开了口,竹筒倒豆子一般把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左边那个男人就是碧水湾度假村的老板,因为看上了张家的别墅,但是张爷爷又不肯卖,就暗中联络了正好炒股失败欠了一屁股债的张旭阳,承诺给他回扣,请他帮忙。刚好碧水湾又有一个身形瘦小身手敏捷的人,他们便一起搞了这“狐仙作祟”的把戏。 由张旭阳向瘦小男子说明别墅的结构,每天晚上悄悄潜进别墅,通过可以连通三层楼的壁橱和直达屋顶的烟囱作怪。之后的道长驱妖和中邪跳舞自然也是张旭阳一手策划。 事情果然就跟张咏猜测得差不多。 张爷爷听完大骂张旭阳这不肖子,张咏却并不高兴,又问:“这事说起来你们做得很周密,我们根本查不到证据,为什么突然间跑来自首了?” **们也正在为这个莫名其妙,但这三人也不回答,反而直接跪下了,对着张爷爷磕起了响头。 大家都被吓了一跳,更加莫名其妙了,一时都怔在那里。 诺大的办公室里只听到嗑头的声音和小黑低低的咆哮。 小黑一叫,中间那个瘦小的男人又抬起头来,与李小白目光相触,突然嘴角上扬,微微笑了笑。 他对面的**这才反应过来,喝了声:“笑什么!你们这是做什么?快点都给我坐好。” 那瘦小的男人依然微笑道:“狐不为患,奈何人自患而污狐?” 他的声音突然变了,带着点笑意,不高不低不急不徐,缓缓吟出这么一句文绉绉的话来,竟然颇有几分文士风采。 **和张咏他们不由得一怔。 李小白一面安抚着怀里的小黑,一面也笑起来。 张咏他们还在里面办结案手续,李小白和沈夙夜带着小黑先退了出去。 李小白一边走,一边用手指戳着小黑的头,笑骂:“之前还说得那么威风,怎么怕成这样?” “这三百年的确是没有狐狸啊,谁知道一来就是这种大妖怪?不然我才不会……”小黑辩驳的话只说了一半就咽了下去,身体也往李小白怀里缩了缩。 李小白抬起眼来,只见那边的路灯下站着一个男人。 那人看来也不过二十上下,穿着一身淡青色唐装,乌黑的长发束成一把搭在肩上,眉眼细长,面容俊俏,浑身自然透着一种风流俊雅,就像是从古代画卷里走出来的人物一般。 李小白微微眯起眼来。 那青衣男子薄薄的唇微微向左边扬起,带着点似笑非笑的表情看向这边。 李小白将小黑放在地上,一面道:“给我有点出息,他又不是来打架的。” 小黑好不容易才站稳了,依然只挨着李小白的脚不肯离开。 那边的青衣男子扫了它一眼,只是微微一笑,如同古装片里的侠士一般,向李小白拱了拱手,道:“这位小姐有礼了。” 李小白也拱了拱手回礼,笑道:“有礼有礼,在下李小白。” “原来是李家的小姐。”李小白报出姓名,青衣男子微微一挑眉,收起了嘴角的笑容,正色又行了一礼。“在下胡十九。” “不用一直礼来礼去吧。”李小白笑了笑,偏头向***里扬了扬下巴,“我想请问胡先生,今天如果我不在这里,你打算将里面那些人怎么样?” 胡十九道:“在下只不过不想本族背负莫须有的罪名才附身于人揭示真相,人类自有人类的法制,无需在下过多干涉。” 李小白静了一两秒,点了点头,又问:“不知胡先生这次到白岱市来,是专程为这事而来,还是路过?旅游?走亲访友?或者打算定居?” “尚末决定,但李小姐大可放心,在下向来不违正道不损天和。”胡十九看着她,又笑了笑,道,“何况修行不易,有李家法师在此,在下也万万不敢造次。” 李小白又笑眯眯点点头:“那就好。万一要和胡先生这么漂亮又有趣的人打架,我也会很为难哩。” 胡十九再次向李小白拱了拱手,道:“多谢。” 李小白笑着挥了挥手,道:“好说。” 于是胡十九又遥遥向着李小白和沈夙夜作了一揖,便消失在空气中。 张家这事怎么结的案李小白也没去问,总之张爷爷把张旭阳领了出来,一路骂着回去了。 虽然说自己猜中了“狐仙作祟”的真相,但毕竟家里出这种问题也算不上什么好事。张咏脸色也不太好,就连柳红隽跟他说活也只是简单地回应。于是刘宏伟和柳红隽也没多说什么,只静静陪在他身边一起往回走。 李小白和沈夙夜落在后面。 胡十九一走,小黑就恢复了之前的精神,满野地里撒欢去了。 沈夙夜静了一会,轻轻道:“今天这事……其实完全不用我过来吧?” 李小白侧过眼看着他:“你不过来谁送小黑来?” “小黑是甄言的狗,你应该直接找他来。”沈夙夜推了一下眼镜,道,“人家至少真的会腹语。” 李小白笑出声来,道:“但是这又不是公事,找甄言本人出马是要付工钱的。只借小黑就不用啦。只是辛苦你一趟嘛,划算多了。” 沈夙夜停下脚步,皱了一下眉,“真是看不出来,你竟然会算账了?” “那是。”李小白伸手勾了他的肩,“也不看我跟谁学的。” 沈夙夜微微侧过头,看了一眼自己肩头那只手,并没有拂开。嘴角缓缓浮起一抹笑容来,抬眼看向正落在前面山腰上的夕阳,轻轻道:“风景不错。” “嗯。” 白夜灵异事件簿·狐患 —— 完 三:版聚 如果您拨打我们电话时提示正忙,那表示我们正在与其他客户通话,请稍候再拨。 如果您拨打我们电话时提示无人接听那表示我们正在与恶势力战斗,请留言。 如果您拨打我们电话时发现接听的人只会『汪汪汪』,请不要挂断,那是我们的编外队员,相信我,他能听懂。 如果您拨打我们电话时提示已停机,那表示我们欠了话费,请先付定金。 By:白夜侦探事务所。 -NO.1- 你对吸血鬼就那么感兴趣吗 白夜灵异侦探事务所网站留言板。 主题:[咨询]这里真的能解决灵异事件吗? 【游客】飘香:是要像和尚道士那样做法师驱鬼辟邪吗?还是所有的妖魔鬼怪都能解决?西方的灵异生物呢?你们也能对付吗? 【版主】小白:呃,这个要看实际情况啦。没见到具体事情我也不知道自己应不应付得来呢。不过到现在为之接受的委托,基本都圆满解决了,、 【游客】飘香:比如说吸血鬼什么的? 【版主】小白:吸血鬼?我没见过耶。白岱市出现过吗?据说要用银制武器才能对他们造成伤害? 【游客】飘香:你才是这里的版主吧?到底行不行啊? 【版主】小白:我没见过。有些好奇,随便讨论一下嘛。 【游客】D伯爵夫人:吸血鬼的传说太多了。通常的说法是银制的武器,或者桃木桩才能伤害他们。也有必须砍下他们的头才能杀死的说法。另外还有人说大蒜和十字架可以驱逐吸血鬼。 【版主】小白:不管怎么说,害怕阳光这一点应该是没错吧? 【游客】D伯爵夫人:也不一定。《暮光之城》里的吸血鬼就不怕,只是在阳光下会变得闪闪发亮而已。 【游客】JIM:《暮光之城》那种骗小孩的东西你也信?不吸血,不怕太阳的吸血鬼?别可笑了。 【游客】D伯爵夫人:小说嘛,有作者自己的想象发挥也很正常。至少男主很帅呀。 【游客】弗拉德:吸血鬼小说的话,我倒是更喜欢《夜访吸血鬼》系列。 【游客l D伯爵夫人:哦,那个我也喜欢。电影也很好,布拉德·皮特真是太帅了。我还很喜欢《惊情四百年》,真是又浪漫又深情,又伤感又华丽。 【游客】弗拉德:原来你的ID是出自德库拉伯爵么? 【游客】D伯爵夫人:没错。这样说起来,难道你也是? 【游客】弗拉德:嗯,弗拉德·则别斯·德库拉可算是我的偶像,真没想到在这里碰到同好。 【游客】 D 伯爵夫人:真巧。不过,我们好像把人家的贴子给水掉了。人家本来是想问怎么对付吸血鬼的吧。哈哈,LZ。不好意思啊。 【游客】弗拉德:血族是暗夜的帝王.拥有高贵的血统和强大的力量,普通人根本不可能打败他们。 【游客】JIM:不要可笑了!如果一个种族的不死.要靠猎取其它无辜的生命来持续,哪里有半分高贵可言?连日出都看不到的生物,说什么暗夜的帝王。夜晚的囚徒还差不多。 【游客】弗拉德:你这种说法才真正好笑。这世上有哪个强大的种族不是在猎食其它的生命?血族吸血和人类吃肉又有什么区别?弱肉强食本身就是天经地义的! 【游客】D伯爵夫人:呃……不用这么认真吧?只是讨论一下而已嘛。 “小白,你还不去睡觉?” 沈夙夜清冷的声音传来,李小白从电脑前扭过头。沈夙夜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手里拿着遥控器换台, 根本看都没看向这边:”明天上午我没课,不要指望我叠起来叫你起床。。 “哦。”李小白应了声,目光又在电脑显示器上流连了一眼,道,“有人在我们的留言板上吵架。” 沈夙夜又换了个台。只淡淡应了声。 见他没反应,李小白又不死心地加了一句:“他们在争论吸血鬼。” 沈夙夜这才抬起眼来看着她:“有委托吗?” “那倒没有……”李小白话没落音,沈夙夜已经转回去看着电视:“快点去洗漱睡觉。” 李小白只好应了声,关了电脑,走过沈夙夜身边的时候,正看到电视上的本地晚间新闻说在河里捞出一具女尸,疑似生前曾被大型动物咬伤,警方正在展开调查,提醒广大市民出行要注意安全。 “也许是吸血鬼呢。”李小白忍不住插嘴道。 沈夙夜叹了口气,稍微仰起头来,目光自眼镜的上 面瞟向她:“你就对吸血鬼那么有兴趣么?” 李小白咧嘴一笑:“没见过嘛。阿夜你不好奇么?” “不,那种东西,永远都看不到才好。快点去睡。” 李小白不情不愿地走向洗手间。 沈夙夜将目光拉回电视屏幕,微微皱了眉。 -NO.2- 难不成你这是在网恋? 玉和医院住院部。 周茜正把手里一束百合插在床头柜上的花瓶里,一面侧过脸跟倚在床上的赵昕蕾说话。 周茜是澄空大学大二的学生。身材娇小,乌黑的长 发在脑后束成马尾,明亮的大眼睛清澈如水,形状美好的唇边总是带着抹微笑,令人一眼看过去便分外亲切。 赵昕蕾是她的同学。私下也是兴趣相投的好朋友.是个安静秀气的女孩子。 这次赵昕蕾生病住院,周茜隔几天便到医院来探望她,陪她聊天,给她带些解闷的小说,或者上课的笔记。 周茜插好了花,转过来看着赵昕蕾:”你今天气色看起来好多了。应该好些了巴?什么时候能出院?” 赵昕蕾笑了笑:“医生说再观察几天就可以回去了。” “哦,那太好了。”周茜很开心地拉住了她的手,“你知道万圣节要办化装舞会的事么?等你出院正好参加。” “咦?万圣节舞会?”赵听蕾有些意外。 “嗯,几个社团联合申请的,眼下已经开始筹备了。”周茜的声音里颇有几分得意,“我们吸血鬼文学爱好者协会也有份哦。” 吸血鬼文学爱好者协会是个很小的组织,甚至都不是澄空的正式社团,只是几个兴趣相投的朋友交流讨论的同好会而已,所以这次能参与策划万圣节的舞会,周茜十分兴奋。 “是吗?”赵昕蕾依然有些吃惊,“学工部那帮老古板怎么会批准的?” “那个你别管,总之万圣节的化妆舞会已经决定了。你只要快点好起来,到时候去参加就好了。”周茜嘴角笑意更浓,拉着赵昕蕾的手重重一握。 “嗯。”赵听蕾应了声,“化装舞会啊听起来很有趣呢。 你要扮成什么?还是吸血鬼吗?” “当然”周茜一仰头,“我可是库德拉伯爵夫人。” 赵听蕾笑出声来,打趣她道:“你只恨不得不得真有个德 库拉来娶你吧?” “求之不得呢。”周茜说着停了下来,轻咳了一声才道,“说到德库拉,我最近在网上认识一个很有趣的人。” “也是德库拉迷么?” “何止。”周茜说起这位在网上认识的新朋友。便忍不住双颊泛红,眉飞色舞。。 那位用德库拉的名字做网络ID弗拉德不单是德库拉拉的崇拜者,而且谈吐风雅知识渊博。他对文学艺术都有自己独到的见解,他说话间的态度似乎有一种超然的平静,有时却又能够一针见血地剖析人心里最深刻的东西。 总之那悬一个罂粟一样.有着致命吸引力的男人,周茜几乎要对他着了迷。 赵昕蕾忍不住取笑好友:“难不成你这是在网恋?” “网恋也没什么不好吧?”看着好友一副小女儿态撒娇,赵昕蕾不由又笑起来,“只是你自己要多个心眼,要问问清楚到底是什么人,小心不要上当。” 周茜点头应了声。却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开始问昕蕾上次带来的书看完没。 作为吸血鬼学爱好者协会的主力会员,她带给昕蕾的书·自然大多是吸血鬼小说,说到书中喜欢的地方,便再次神采飞扬起来。连换班的医生进来查房也没察觉。 医生是个年轻男子。身材修长眉目端正.只是脸色并不太好,苍白得就像他身上的白大褂一样。进来之见 两个女孩聊得正开始。很好牌气地没打断,只站在旁边微笑地听着。 倒是后面跟着的护士重重咳嗽了一声。周茜才一时惊愕地停下来,忽闪着一双大眼,不好意思地掩了嘴:“啊。抱歉” 赵昕蕾也坐直了身子,向医生笑了笑:“江医生,您今天又值夜班啊,“是呢。”江医生应了声,走到她床前来。 “身为医生,也要注意休息啊,我看您这脸色比病人都差了。”是熟悉的医生,赵听蕾也就顺口开了句玩笑。 江医生只是笑了笑,为她做了例行检查,末7目光: 落在床头的书上,轻轻一皱眉,道:“没想到你们这些小 姑娘家的,倒喜欢这种神神怪怪的东西。” 赵听蕾还没说话,周茜先抢着道:“吸血鬼才不是什么神怪呢。” “嗯,严格的说起来,也许是一种病变吧。比如说身体里缺乏某种元素,或者一些不能被紫外线照射的皮肤疾病什么的。” 周茜不服地说道:“医生你是说想先天红血球生成卟啉症之类的吧?” 江医生转头看了她一眼:“这么生僻的病症,亏你记得这么清楚。” “当然啊,先天红血球生成卟啉症患者是吸血鬼传说的起源这种说法老早就有了。网上甚至还有人贴出照片来驳斥我们这些吸血鬼爱好者。”周茜哼了一声,“但那又怎 么样呢?喜欢的还是喜欢,谁也控制不了。” “你只是喜欢那些被文学艺术小说电影美化之后的故事而已。”江医生笑了笑,“这和叶公好龙的道理也是一样。 说得这么坚定,如果真的有只吸血鬼用尖牙咬住你的脖子,看你还能不能喜欢得了。” 周茜不服气地鼓着腮帮,还要争辩,江医生却已经不再理她,转向赵听蕾像寻常一样交待了几句注意事项,就走向下一个病房。 “什么嘛,那种口气。”周茜还是气呼呼的,“完全把人瞧扁的样子。他以为他是谁啊。” “他是医生嘛。当然不信这些灵异离奇的事了。”赵昕蕾笑着拍拍手安抚她,“好了,你回去吧,天都黑了,一会不好坐车。” 周茜看了一眼窗外,果然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于是又握了握赵昕蕾的手,说了句“你一定要快点好起来,早点出院参加万圣节舞会。”便起身告辞。 -NO.2- 难不成你这是在网恋? 玉和医院住院部。 周茜正把手里一束百合插在床头柜上的花瓶里,一面侧过脸跟倚在床上的赵昕蕾说话。 周茜是澄空大学大二的学生。身材娇小,乌黑的长 发在脑后束成马尾,明亮的大眼睛清澈如水,形状美好的唇边总是带着抹微笑,令人一眼看过去便分外亲切。 赵昕蕾是她的同学。私下也是兴趣相投的好朋友.是个安静秀气的女孩子。 这次赵昕蕾生病住院,周茜隔几天便到医院来探望她,陪她聊天,给她带些解闷的小说,或者上课的笔记。 周茜插好了花,转过来看着赵昕蕾:”你今天气色看起来好多了。应该好些了巴?什么时候能出院?” 赵昕蕾笑了笑:“医生说再观察几天就可以回去了。” “哦,那太好了。”周茜很开心地拉住了她的手,“你知道万圣节要办化装舞会的事么?等你出院正好参加。” “咦?万圣节舞会?”赵听蕾有些意外。 “嗯,几个社团联合申请的,眼下已经开始筹备了。”周茜的声音里颇有几分得意,“我们吸血鬼文学爱好者协会也有份哦。” 吸血鬼文学爱好者协会是个很小的组织,甚至都不是澄空的正式社团,只是几个兴趣相投的朋友交流讨论的同好会而已,所以这次能参与策划万圣节的舞会,周茜十分兴奋。 “是吗?”赵昕蕾依然有些吃惊,“学工部那帮老古板怎么会批准的?” “那个你别管,总之万圣节的化妆舞会已经决定了。你只要快点好起来,到时候去参加就好了。”周茜嘴角笑意更浓,拉着赵昕蕾的手重重一握。 “嗯。”赵听蕾应了声,“化装舞会啊听起来很有趣呢。 你要扮成什么?还是吸血鬼吗?” “当然”周茜一仰头,“我可是库德拉伯爵夫人。” 赵听蕾笑出声来,打趣她道:“你只恨不得不得真有个德 库拉来娶你吧?” “求之不得呢。”周茜说着停了下来,轻咳了一声才道,“说到德库拉,我最近在网上认识一个很有趣的人。” “也是德库拉迷么?” “何止。”周茜说起这位在网上认识的新朋友。便忍不住双颊泛红,眉飞色舞。。 那位用德库拉的名字做网络ID弗拉德不单是德库拉拉的崇拜者,而且谈吐风雅知识渊博。他对文学艺术都有自己独到的见解,他说话间的态度似乎有一种超然的平静,有时却又能够一针见血地剖析人心里最深刻的东西。 总之那悬一个罂粟一样.有着致命吸引力的男人,周茜几乎要对他着了迷。 赵昕蕾忍不住取笑好友:“难不成你这是在网恋?” “网恋也没什么不好吧?”看着好友一副小女儿态撒娇,赵昕蕾不由又笑起来,“只是你自己要多个心眼,要问问清楚到底是什么人,小心不要上当。” 周茜点头应了声。却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开始问昕蕾上次带来的书看完没。 作为吸血鬼学爱好者协会的主力会员,她带给昕蕾的书·自然大多是吸血鬼小说,说到书中喜欢的地方,便再次神采飞扬起来。连换班的医生进来查房也没察觉。 医生是个年轻男子。身材修长眉目端正.只是脸色并不太好,苍白得就像他身上的白大褂一样。进来之见 两个女孩聊得正开始。很好牌气地没打断,只站在旁边微笑地听着。 倒是后面跟着的护士重重咳嗽了一声。周茜才一时惊愕地停下来,忽闪着一双大眼,不好意思地掩了嘴:“啊。抱歉” 赵昕蕾也坐直了身子,向医生笑了笑:“江医生,您今天又值夜班啊,“是呢。”江医生应了声,走到她床前来。 “身为医生,也要注意休息啊,我看您这脸色比病人都差了。”是熟悉的医生,赵听蕾也就顺口开了句玩笑。 江医生只是笑了笑,为她做了例行检查,末7目光: 落在床头的书上,轻轻一皱眉,道:“没想到你们这些小 姑娘家的,倒喜欢这种神神怪怪的东西。” 赵听蕾还没说话,周茜先抢着道:“吸血鬼才不是什么神怪呢。” “嗯,严格的说起来,也许是一种病变吧。比如说身体里缺乏某种元素,或者一些不能被紫外线照射的皮肤疾病什么的。” 周茜不服地说道:“医生你是说想先天红血球生成卟啉症之类的吧?” 江医生转头看了她一眼:“这么生僻的病症,亏你记得这么清楚。” “当然啊,先天红血球生成卟啉症患者是吸血鬼传说的起源这种说法老早就有了。网上甚至还有人贴出照片来驳斥我们这些吸血鬼爱好者。”周茜哼了一声,“但那又怎 么样呢?喜欢的还是喜欢,谁也控制不了。” “你只是喜欢那些被文学艺术小说电影美化之后的故事而已。”江医生笑了笑,“这和叶公好龙的道理也是一样。 说得这么坚定,如果真的有只吸血鬼用尖牙咬住你的脖子,看你还能不能喜欢得了。” 周茜不服气地鼓着腮帮,还要争辩,江医生却已经不再理她,转向赵听蕾像寻常一样交待了几句注意事项,就走向下一个病房。 “什么嘛,那种口气。”周茜还是气呼呼的,“完全把人瞧扁的样子。他以为他是谁啊。” “他是医生嘛。当然不信这些灵异离奇的事了。”赵昕蕾笑着拍拍手安抚她,“好了,你回去吧,天都黑了,一会不好坐车。” 周茜看了一眼窗外,果然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于是又握了握赵昕蕾的手,说了句“你一定要快点好起来,早点出院参加万圣节舞会。”便起身告辞。 -NO.3- 你掉的是一串金钥匙,还是一串银钥匙? 从玉和医院到澄空大学,最方便的是在玉和医院的北门坐1 1 2路。从住院大楼出来,穿过一片绿地,再绕过停车场就是北门。 正当周茜沿着鹅卵石铺的小路穿过那片草地时,旁边的路灯不知出了什么故障,突然发出“哔哔”的响声,然后闪了几下,灭了。 周茜吓了一跳,下意识就揪紧了挎包的带子。挎包 带上的搭扣本来就有些松动,她这无意识地用力一揪,直 接就断开了,挎包掉落下来,里面的东西洒了一地。 周茜惊呼了一声,连忙蹲下身来捡。 附近的路灯已经灭了,天空并没有月亮,唯一能为周茜照明的是后面大楼里的灯光和稍远一些的路灯,但是照到这里,已经非常微弱了。 好在周茜先找到了自己的手机,并没有摔坏。她用手机的光亮照着,总算把大部分东西都捡回包里,但是清点了一下,却不见了钥匙。 她睁大了眼仔细看了又看,周围的地面都没有钥匙的影子,大概是掉到旁边的草地里去了。 在这种光线下,想只靠一只手机照明,在这片长得郁郁葱葱的草地里找钥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周茜皱起眉来,她不是白岱市本地人,只能住在学 校宿舍,今天又是周末,同寝室的同学不是回家就是出去约会了,要是找不到钥匙,她难道要露宿街头? 周茜只好再次蹲下身去,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拨开 路边的草,努力寻找自己那串小小的钥匙。她一边找还一边叹了口气,心想,旱知道有这种事,就应该买个又大又醒目的挂饰套在钥匙圈上。 她一口气还没叹完,就听到有人在身后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周茜还没回头,便先看到一抹白色人影,吓得直接跌坐在地上。 后面那人也没伸手来扶,只是轻笑出声:“怎么?你胆子不是挺大的么?连吸血鬼都不怕还怕人啊?” 周茜这才看清原来是不久前才见过的那位江医生。 他身上还是那件白大褂,一只手插在口袋里,一只手夹着一只还没点燃的烟。苍白的面孔在微弱的光线下看起来,似乎跟病房里有些不一样,多了几分邪气。 周茜哼了一声。自已爬起来。愤愤道:“要你管!“ 江医生又笑了笑,道::“践踏草坪,可是要罚款的去。” 周茜本来就十分郁闷,听他这一笑,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大声道:“你以为是我自己想踩的啊?你们医院到底怎么回事啊,路灯说坏就坏也没人来修,害我掉了东西难道还不让人找?” “掉了什么?”江医生扫了一眼周茜原本在搜寻的草地,上前一步,弯腰捡起一件东西,问。 “钥匙?”他手上那在昏暗夜色下反着光的银色物体可不就是她的钥匙? 周茜怔了一下,搞什么?她刚刚明明找得那么辛苦都没有发现,为什么他只扫了一眼就捡了出来?在这种光线下,这种环境里,要怎样的视力才办得到? 但她正要去拿,江医生却把手收了回去,微微偏起头,笑眯眯道:“这位小姐,你掉的是一串金钥匙呢,还是一串银钥匙?” 月蕾只觉得自己满头都是黑线,也懒得理他,伸手就去抢自己的钥匙。 江医生本来也只是开个玩笑,并没有真的想要为难她,她伸手来强,也就松手让她拿了回去。 但在接触到江医生的手的瞬间,周茜不由又怔了怔。 他的手好凉。才不过十月,天气也不是很冷,他一个大男人,手竟然凉得就好像完全没有体温。 她怔在那里,江医生也没多说什么。掏出打火机来点燃了右手的烟,吸了一口之后才轻轻挥了挥手,道“早点回去吧,小女孩子家的,晚上不要在外面乱晃,小心真被吸血鬼咬死。” --又来了,这个人到底怎么回事?自己喜欢吸血鬼到底碍着他什么了? 周茜握紧了自己的钥匙,正想骂他几句,抬起眼来却见他已经走出好远,白色衣角在昏黄的路灯下随风翻飞,竟然有几分孤绝的味道。 周茜愣了半晌才拍了拍自己的脸。 真是的,只是一个见过一面的医生,他视力好不好,体温正不正常,跟她有什么关系? 还是早点回去吧,说不定弗拉德已经在网上等她了。 -NO.4- 我在万圣节舞会上扮观音,会不会被打? 白夜灵异侦探事务所网站留言板。 主题:[闲聊]万圣节要不要搞个什么活动? 【版主】小白:快万圣节了,要不要高个什么活动来玩? 【游客】路过:你们这里不是除妖网站吗?居然想要凑万圣节的热闹? 【版主】小白:哈哈,有什么不好?也不是所有的妖怪都不能跟人和平共处,只要不出现什么伤害事件,一起过万圣节又有什么关系呢? 【普通会员】JIM:万圣节活动么?我看一起去WOW打无头骑士就最合理! 【版主】小白:臭游戏宅! 【游客】弗拉德:WOW是什么? 【普通会员】D伯爵夫人:哈哈,原来弗拉德你也有不知道的东两啊。WOW就是网络游戏《魔兽世界》,而_无头骑士是游戏里只会在万圣节期间出现的节日boss。 【游客】弗拉德:原来如此。 【普通会员】D伯爵夫人:说到活动,我们学校万圣节有化装舞会哦。如果你们在白岱市的话,可以来玩。 【普通会员】JIM:开放的?谁都可以去? 【普通会员】D伯爵夫人:原则上是只限本校学生。但是可以携伴,要带几个朋友去也没有问题啦。 【游客】弗拉德:什么时候? 【普通会员】D伯爵夫人:31号晚上8点开始。你们要去的话,到了澄空大学打我电话就行。 沈夙夜刚刚开门进来,就听到李小白坐在电脑前欢快地叫道:“阿夜阿夜,你们学校万圣节要办化装舞会? 沈夙夜走到沙发前放了包,又倒了杯水喝才缓缓道: “好像是吧。你怎么知道?” “伯爵夫人和JIM他们在留言板说的。,’ 沈夙夜微微一皱眉:“我说,你们几个不要把网站留言板单纯当成聊天论坛。” “唉?”李小白回过头来,“留言板难道不是本来就是聊天用的吗?” “是用来揽生意的。”沈夙夜有点乏力地叹了口气,“每年交空间管珲费只让你们闲聊也太浪费了一点。” 李小白吐了吐舌头,转移了话题:“那万圣节舞会像要不要去?” “不去。” “去嘛。” “那种场合有什么好去的?” “带我去嘛。” 沈夙夜看着那边一脸兴奋的女生,忍不住又皱了一 下眉:“你想去做什么?” “当然是玩啊。还能做什么?”李小白从电脑桌旁边 一个翻身就跳到沈夙夜跟前,偏起头来看着他,“阿夜你 不毫欢万圣节?” 沈夙夜伸手将李小白推开,没什么表情:“说不上什么喜不喜欢,只是没有兴趣罢了。” 沈夙夜本身没有什么灵力.但不知为什么。却总是会吸引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平常都这样,曼不用说万圣节这种群魔乱舞的日子了。 这一点李小白也知道,所以过了会她自己又点点头:“也是,就像凑在一起讲鬼故事,周围的灵就真的会聚过来一样,人类的恐怖、紧张和兴奋这些强烈的情绪对这些东西来说总是特别有吸引力。万圣节化妆舞会也一定会有奇怪的东西混进去的,阿夜你会怕也正常。” 沈夙夜扫了她一眼,声音里依然没什么太大的起伏:“你想去就去好了,别在我这里用什么激将法,蠢死了。” 李小白的意图被他揭穿。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头:“那舞会不是只限本校吗?要有澄空大学的人带才行啊。”她伸手拖住了沈夙夜的袖子.露出灿烂的笑容,“带我去嘛。” 沈夙夜有些无奈地松了口:“好吧。我陪你去就是了。” “耶,阿夜你最好了! ”女生欢呼起来。过了一会,突然又顿住了,然后问,“化装舞会,是不是一定要装扮成什么?” “原则上是吧。” “那我扮成什么好?巫婆?吸血鬼?还是小红帽?”李小白想象着这些装扮,双眼亮晶晶的。 沈夙夜随口应着声,已经懒得理她,从包里拿出没看完的书,自顾自看起来。 李小白嘴角弯出诡异的笑容:“阿夜,你说,如果我在万圣节舞会上扮成观音,会不会被人打?” --你会先被观音打吧? 沈夙夜眼角抽了一下,目光从书本移到李小白脸上,叹了口气:“只要你自己的零用钱够,你爱扮成太上老君都没问题。” 李小白默默计算了一下,然后流着两行宽面泪默默回房间去了。 -NO.5- 猎食中,闲人勿扰! 万圣节前夜,离化装舞会开始还有半小时。 周茜握着手机站在门口,有些兴奋又有些期待。 弗拉德之前给她打过电话说要来,这让她的心跳顿时快了一倍,在网上交流了一个多月,终于能见上面了。 弗拉德还给她发了一张自己的照片,大概是手机拍的,像素不太高,光线也有点暗,但毫无疑问是个大帅哥,而且那种忧郁而优雅的气质,正中周茜的心怀。 所以虽然弗拉德说自己八点半准时到,她还是忍不住提前了半小时就站在校门口紧张地张望。 周茜正忙着左顾右盼,冷不丁有人从后面蒙住了她的眼,笑道:“不给糖就捣乱。” 是赵听蕾的声音,周茜喜出望外,拉下她的手,回身抱住她:“呀,听蕾你真的来了呀。身体已经好了么?” “嗯,前两天出的院,下周就能回来上课了。托江医生的福呢。"赵昕蕾也很开心,笑靥如花,“对了,江医生也来了。” “什么?”周茜皱起眉,她后来又见了那位江医生一次,始终也不觉得是什么愉快的记忆,“他来做什么?” “说是想见识一下。"赵听蕾这么说着,左右看了两眼,“刚刚说看到个熟人过去打招呼了o" “觉得我们幼稚就不要来这种活动嘛。”周茜哼了一声,目光却依然忍不住跟着赵听蕾在校园里转了一圈。 江医生去打招呼的人,正是沈夙夜和李小白。 因为预算太有限了,李小白最后想来想去,只能用纸糊。了一对尖耳朵,用发夹夹在头上,其它衣着一如往常。 沈夙夜也依然是平常的打扮,牛仔裤,薄毛衣,灰色外套。丝毫也看不出他打算去参加化装舞会。 江医生穿了件黑色风衣,黑色皮裤,戴着副大墨镜, 看起来就像个黑道分子,哪里还有半点救死扶伤的医生形象。他正饶有兴趣地盯着李小白头上猫不像猫狗不像狗兔不像兔的耳朵:“你这是……什么?” 李小白自己伸手摸了一下,咳了一声:“……某种……基因合成的变异生物?” 江医生噗地笑出声来,向沈夙夜道:“小少爷,你这小女朋友还真有趣。” “只是合伙人。’’沈夙夜面无表情地纠正。 而李小白关注的则是另一点。“小少爷?为什么会这么叫阿夜?”她看看沈夙夜又看看江医生,“我都不知道,原来一向讨厌那种东西的阿夜还有这样的‘朋友’。” 她把“朋友”两个字咬得很重,漆黑的眸子渐渐亮起来,目光灼灼,似乎要把江医生看穿一样。 江医生连忙投降般举起手:“我可没有半分恶意。” 沈夙夜则轻轻解释:“网上认识的,说起来你也认识,这家伙就是每天跟你们聊天的JIM。” 江医生看了他一眼,才笑着点点头,重新向李小白 自我介绍道:“嗯,我叫江明,英文名字J I M,上网一般也用这个ID。小白你好。” “什么?”李小白一惊,再次上下打量江医生,“老话真是说得没错,没有人知道互联网那边是人还是狗。” 江明皱起眉来:“喂,不用说得这么难听吧?” 李小白笑了笑:“那你有没有见过伯爵夫人她们?” “刚在门口……”江明向门口一指,然后便停下来。 周茜正和一个高大的男子走进来。她今天穿着一条暗酒红色的裙子,非常漂亮。但任何人一眼看过去,也只会先看到她身边的男人。那个人身材很好,一身黑色三件套礼服,式样虽然普通老气,但在他身上却穿出了一种贵族的高傲与优雅。他戴着一顶礼帽,黑色的斗蓬扬在身后,面孔苍白而英俊,微笑时露出雪白的尖牙。 化装舞会上扮吸血鬼的人不少,但是这个人一出现,大家就纷纷相形见拙自惭形秽。 这才是一个吸血贵族真正的模样。 骄傲,高贵,优雅,而强大。 一时间大家都很羡慕周茜,因为这个人的目光一直都只落在她身上。 深沉有如夜色,却又炽热如同火焰。 一直到他们从李小白他们身边经过的时候,那个男人才稍稍移开了目光,向这边看了一眼。 他的目光在江明身上停留了几秒钟,然后露出一丝轻蔑的笑容依然辖过头将注意力集中在周茜身上。 在他的目光扫过来的瞬间,李小白不由得紧张起来。整个身体都绷紧了,手指甚至已经下意识结了一个印。 ……这是她对危险的条件反射。 沈夙夜皱了眉,伸手抚上她绷紧的背,低声问:“怎么了?” 李小白这才放松了一点,微微眯起眼来看向那个人的背影:“好重的煞气。” “是一种警告。”江明冷笑了一声,“意思是,‘猎食中,闲人勿扰’。” 李小白跟着哼了一声:“不然会怎么样?” 江明摘下墨镜,眸中有血色光影一闪而过:“你说呢?” 李小白本来是想来化装舞会凑热闹的,但是因为这个意外,她几乎将所有精力都放在监视那个自称弗拉德的人身上。 江明也一样。 但弗拉德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有意无意地会拦他们几眼,倒也并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 万圣节舞会进行到最高潮,所有的灯突然一齐熄灭,然后DJ怪叫了一声,开始放一首恐怖而诡异的音乐。 会场里一片故意或者是真的被吓到的尖叫。 李小白也忍不住叫了一声:“不好。” 她甚至直接在手心里亮出一团火焰,四下望去。 火光映照中,会场果然已经不见了弗拉德和周茜的身影,而江明正以一种远高于常人的速度向门口飞掠。 李小白一收手灭了火焰,也顾不上周围的人奇怪的 目光,拖着沈夙夜就往门口跑。 会场外面倒是有灯,他们才出门就看到江明站在那里,两道浓眉重重锁起来。 周围有一些来参加化装舞会的人,也有普通学生。但并没有弗拉德的影子。这里是澄空大学的小礼堂,道路四通八达,根本就不知弗拉德会跑向哪里。 李小白也一皱眉:“分头找?” 江明摇了摇头:“以他的速度,说不定已经跑出校园了。一般人追不上他的。” 李小白眼中却燃起几分斗志:“‘能有多快?” 她突然眼前一花,似乎觉得江明的身体晃了晃,又似乎根本没动。但她头上的尖耳朵已经到了江明手里。 李小白的瞳仁骤然收缩。 他们离得虽然不太远,四五步总有,但刚刚江明过来。出手,回去,根本连半秒钟都没有。他既然能拿走她头上的耳朵,刚刚那瞬间想割破她的咽喉也不是不可能。 江明把耳朵抛还给她,脸色沉重:“比这个要快得多!” 李小白的脸色也跟着沉重起来。 江明一挥手:“总之这件事先交给我好了。万一我不行……”他顿了一下,“就拜托你们来善后吧。我找到他之后就会打电话告诉你们位置。只希望他还没有太饿。” 李小白点了一下头:“我还是在校园里搜一下好了。若是我先找到他,也叫你过来帮。” 江明没再多说什么,闭上眼仔细辨认了一下空气中残留的气味,选定一个方向跑去。 沈夙夜站在李小自身边,也皱了一下眉,淡淡道:“忘记让他先交定金了。” 这话当然也只是说说而已,弗拉德带着周茜消失了,怎么想都是人命关天,哪来的时间讨论委托的订金。但他话没落音,就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向这边疾射而来。 “小心。”李小白将沈夙夜拦在身后,伸手一把将那东西接下来,这才发现原来是个钱包。 普通的人造革钱包,里面有几百块现金,两张卡,一张身份证,身份证上江明的脸傻乎乎向他们微笑。 沈夙夜愣了一下,然后才缓缓道:“他耳朵倒也灵。” -NO.6-原来我们看上了同一个猎物么? 周茜听到了夜风拂过树梢的声音,鼻端闻到了木芙蓉的香味,微凉的空气里似乎有了一些湿润的水气。 然后她听到了水声。他们到了哪里?学校里有树. 有木芙蓉,有水的地方……她有些猜不出来。 周茜微微皱了一下眉,但是依然没有睁眼。 她在等弗拉德的命令。 在舞会上,弗拉德拉着她的手,凑近她的耳朵,压低了声音问:“要不要跟我玩个游戏?” “什么?”她心跳如鼓,几乎不能呼吸,痴痴地颠着他的口气问。 弗拉德说:“你把眼睛闭上,我让你睁开你再睁开。” 这似乎是很老套的把戏,但对一个气质高贵的帅哥来说,却十分好用。 “好。”周茜顺从地应了声,闭上眼。 她感觉到弗拉德抖开了自己的斗篷,将她包在里面。抱紧。他身上有淡淡的古龙水味道,很好闻, 周茜一瞬间羞涩起来。只觉得整张脸都被这气息薰得发红发烫,但一面紧张,又一面期待着。 谁能不期待呢?有哪个少女能够拒绝这样出色完美的男子? 但弗拉德只是抱紧她。 她感觉到周围暗下来,听到了旁边人的尖叫,然后就嗅到了室外清冷的空气。 弗拉德的声音再次轻柔地响起来:“好了,乖女孩。” 周茜依言睁开眼,发现自己竟然到了河边。 周茜有些不敢相信地睁大了眼,四下里又仔细看了看,的确是岱江边上没错,澄空大学里可没有这么大的河。 但从弗拉德让她闭眼,到现在,也绝对不超过十分钟,而且中途她并没有听到汽车的声音,为什么竟然能从澄空大学跑来岱江边? 周茜忍不住开口问:“怎么到这里来了?” “不好么?”弗拉德反问,声音如水波一般温柔。 周茜怔了一下,实在也说不上不好。 夜晚的岱江很漂亮,水流平缓,月光在江面上碎成了点点银辉,荡漾着晃人的眼。 河堤边一排木芙蓉,花枝与波光相映,分外妖娆。 上一刻还在化装舞会里喧闹,下一刻便被英俊温柔的王子带到江边看月亮,上哪里去找比这更浪漫的事情? 弗拉德依然搂着周茜的腰,并没有松开,相反,他缓缓收紧了自己的手臂,让怀中的女孩更加靠近自己,然后低下头来,吻上了她的唇。 周茜的几乎都要停滞。她整个人僵在那里。唯一的感觉是自己一声快过一声的心跳。 不能思考,当然更不会拒绝。 任由弗拉德温柔而又肆意地亲吻她。 他的唇柔软而微凉,他的舌头灵活而热情,而他的 ……周茜的舌尖扫过他的尖牙,吃惊地发现,那是真的。 并非是万圣节的伪装,她找不出一丝粘合的痕迹, 那尖牙的确是从他的牙龈长出来的。 坚固、尖锐、锋利。 周茜惊恐地睁大了眼,试图向后退缩,但身体却被弗拉德牢牢掌握。 弗拉德结束这个吻的时候,尖牙划破了她的嘴唇。微笑着,伸出舌头来舔了那一滴渗出来的血珠。 “很甜。”他这样评价,有如一个真正的美食家。 他的姿态依然优雅,声音依然温柔,周茜却不由得从足底升起一股寒意。 她突然就想起江医生,想起他说“如果真的有只吸血鬼用尖牙咬住你脖子,看你还能不能喜欢得了”的样子。 他说得没错,自己的确就是一个叶公好龙的笨蛋。 天天心心念念地讲,但真的看到一个吸血鬼的尖牙时却害怕得连声音也发不出来。 弗拉德显然也感觉到怀里女孩的战栗,他一只手搂 着周茜的腰,一只手轻柔地抚上她的脸:“你在害怕么?为什么?” 周茜回答不了,她连牙齿都在打颤。 “我本来还以为你会很高兴。”弗拉德笑了笑,尖牙在月光下闪动着寒光,“你那么喜欢血族,那么,由我来送你长眠,难道不是最好的礼物?" 周茜终于从喉咙里挤出声音:“……不要……” 吸血鬼的手指滑下她光滑的颈项,准确地摸上了忑颈间的血管,感受着那生命的脉动。弗拉德的声音愈加温柔:“放心,你的血很美味,我一滴也不会浪费。” --不要啊!救命啊! --上帝啊,佛祖啊,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什么人都好,请救救我! 这念头周茜脑海里不停盘旋,但她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喉咙里只能发出支离破碎的咯咯声。 吸血鬼再次低下头,吻了吻她的脖子,然后张大了嘴。 就在尖牙划破女孩皮肤的瞬间,吸血鬼突然停下来, 转过头看着自己的右后方。 下一秒周茜已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大叫:“放开那个 女孩。” 是江医生。周茜有些意外,但不管怎么样,这时看 到任何人都足以让她喜出望外,虽然身体还是不能自主, 但她依然奋力挣扎起来。 弗拉德转过身看着犹自在大口喘息的江明,笑了笑:“真亏你能追到这里来。” “这里还真是个好地方。吸完血尸体往江里一扔,干净利落。”江明一只手伸在衣袋里一只手拉开自己的衣领,哼了一声,“把那个女孩交给我,我也许可以当今天晚上没见过你。” 弗拉德看了一眼周茜,笑道:“原来我们看上了同一个猎物么?” “不要把我和你这个嗜血怪物混为一谈。”江明冷冷打断他。 周茜听着他们这些对话,不由再次全身发寒。 原来江医生也是! 怪不得他只是值夜班,怪不得那么黑的地方他一眼能看到她掉的钥匙,怪不得他的体温会那么低……她以为来了救星,却没想到来的是另一只吸血鬼! 弗拉德将周茜推上前一步,令她仰起头来,将她正在流血的脖子露在江明眼前。他温柔的声音在笑声中变得尖锐:“我的同胞,你看看这个。这鲜红温热的处子之血,你真的不想要吗?如果你想,我介意跟你分享这顿美食。毕竟这世上真正的血族已经不多了,我很高兴能见到另外一个。” “对于这一点,我可是讨厌得很呐!” 一直伸在衣袋里的手按下手机的确定键把信息发出去江明也不在拖延时间,甩下这句话便直接冲上去,向着弗拉德的脸一拳击出。 弗拉德的速度显然比他更快,轻松地闪到了一边,伸手在周茜脑后一划,她便晕了过去。 吸血鬼把晕倒的女孩放到一边,然后看向另一只,唇畔露出优雅的微笑:“唔,在饭前运动一下也不错。但是, 你真的以为你能打倒我吗》不肯吸血的伪善者?或者说不敢面对真实自我的懦夫?” 江明甚至懒得理会他的讥诮,指尖长出又尖又长的指甲,向对方抓去。 -NO.7-今晚送你的车钱另算。 与外表不一样,吸血鬼之间的战斗毫无优雅高贵可言。完全是力量与速度的拚斗,充满了血腥与暴力。 他们对自身种族可怕的恢复能力都清楚得很,所以力求每一击都给对方绝对的伤害,只看谁先掏出谁的心脏,或者谁先拧断谁的头。 两只吸血鬼从河堤上打到河里,又重新打上河堤,江明渐渐力有不支,全身都挂了彩,几乎就像个血人一般。 弗拉德嘴角又露出轻蔑讥讽的笑容:“后悔吗?你早该听我的与我一同分享那个女孩子的血……”他这样说着,一面向那边看了一眼。一看之下,不由得吃了一惊。本来应该在河堤上昏睡的女孩竟然不见了。 江明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一爪撕裂了弗拉德的胸口。 弗拉德一脚将江明踢飞,同时向后疾退,低头看了 一眼自己的伤口,讥诮的表情已完全被凶狠取代,嘶吼了一声,就要冲向连爬起来都很困难的江明。 正在这时,这寂静的河岸上突然响起了明朗的梵唱,一串白色的梵文箓升上半空,一时间金光四射,几乎耀亮了整个夜空。 弗拉德忍不住眯起眼来,一面提防着江明再次偷袭,一面看向梵唱响起的地方。 站在那里的竟然是个十几岁的少女。 他在化装舞会的时候见过这个散发着爽朗的中性魅力的少女,看起来似乎也很美味。 他不由得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嘴唇。 见梵文符箓并没什么效果,少女皱了一下眉,搔了搔自己一头短发:“唔,果然不是自然的太阳光就不行吗?算了,试试这个吧。” 弗拉德还没意会到少女的话是什么意思,就见她手腕一翻,手指间已多了几张淡黄色的纸,另一只手竖在胸前做了个奇怪的手势,喝了“疾”。 那几张纸在风中抖得笔直,箭一般向弗拉德疾射过来,以他的速度,竟然避不开,被那几张画着奇怪的红色符号的黄纸牢牢粘在身上。 “爆!”少女又清喝了一声。 符纸顿时炸弹般爆炸开来。 火光和烟雾散后,原地只剩下一团血肉模糊。 汶个用符咒炸掉吸血鬼的少女自然是李小白。她呼 了口气,走过去拉起江明:“你没事吧?” “不要大意,”江明喘了口气,目光依然警剔地扫视四周,“他还没死。” “喂,不是吧?这样都不死?"李小白扭头看向那边地上的残肢和血迹。 “等我们真的杀了他,你就知道吸血鬼死后应该是什么样子了。”江明顿了一下又问,“那个女孩你们带走了?” “嗯,阿夜带着她回了车上。” 她话音刚落,江明已拖着她就向那边跑去。 “吸血鬼的恢复能力果然强。”李小自跟上他的速度.咋了一下舌,又问,“但你怎么知道是这边?” “你知道对重伤的吸血鬼来说,鲜活的人类气味有多么浓烈明显吗?”江明说着看了她一眼,尖牙已经长出了嘴唇之外。 李小白指尖弹出一朵火焰:“你想咬我吗?” “废话,我是说,弗拉德会直接去找最近的人类吸血补充体力。"江明僵硬地扭过头,脚下又快了几分。 李小白同样提高了速度,一面道:“车上我布了结界。” 但她马上又顿下了后面的话,脸色跟着沉下来。 一旦他发现这辆车进不去,自然会选择其它的目标。以吸血鬼的速度,从这里到市区又要得了多久?好在弗拉德被炸成重伤,速度慢了不少,江明和李小白追出没多远就发现了他的踪迹。 他的确在沈夙夜的车子附近,似乎正在犹豫是就近强行突破这辆车吃了里面那两个人,还是跑远一点进市区去找更多的猎物。但江明和李小白一出现,弗拉德立刻就做了决定,转身就跑。 他并没有狂妄到分不清现在的情况。 正常情况下一个江明的确杀不了他,但他现在受了重伤,就实在很难说。而且旁边还有那个奇怪的少女,姥那些奇怪的纸甚至让他舍弃了一只胳膊和小半身体才得以逃脱,谁知道她身上还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江明哪里肯让他逃掉,当即就加快速度追上去。 李小白则蹲下身,口中念念有词,双手结着印向地上一拍,弗拉德前面的草木立刻疯长起来,形成一道屏障拦在他前面,更有几丛茅草像触手一样伸过来,直接绊住了他的脚。 他少了一只胳膊,平衡本来已经不如之前,这一绊就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江明跟着就扑上来,一拳击碎了他的心脏。 随后赶到的李小白还怕不保险,毕竟是个被炸成那样还能乱跑的家伙。手一翻已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金光闪闪的小剑,迎风一招化做三尺青锋,一剑斩下弗拉德的头。 弗拉德的头和躯体一分家,整个身体立刻就变成了一堆灰烬。夜风一吹,便四下散落了。 李小白怔了一下,然后才道:‘‘原来吸血鬼死了的话根本不会有血迹留下啊。” 江明也静了一会,叹了口气才缓缓道:“不单是血。什么也不会留下。” 这句话由他说出来,不由让人觉得格外沧桑。李小白又怔了一下,才拉起他的手,笑道:“走吧。回去了。趁着天还没亮。” 上了车,看到周茜安然无恙,犹自在甜美地昏睡,江 明才算真正松了口气,将自己的身体陷在后座的车椅里? 重重呻吟出声。 李小白坐在他身边,问:“你这身伤要怎么办?” 江明道:“送我去玉和医院吧。” 李小白怔了一下:“唉,能去医院治吗,7” 前面开车的沈夙夜无言地发动了车子。 江明侧眼看着李小白,又好气又好笑:“刚打架的时候怎么看不出你这么小白?我在玉和有个秘密小血库。” ……吸血鬼的伤自然只能用血来治愈。李小白想了几秒才恍然大悟一般叫起来:“你偷医院血库的血!” 江明懒懒一挥手:“不用那么大声,这只是认真工作的医生的小福利而已。你看小少爷都不计较。” “小少爷?”李小自皱了一下眉,看向前面的沈夙夜,“阿夜?” 沈夙夜只是面无表情地默默开车。 江明轻咳了一声,转移了话题问:“之前那个梵唱也是小白你念的?” 他们很明显有事情瞒着李小白,沈夙夜和江明之间的关系肯定不止网上认识那么简单。而且沈夙夜也早就知道江明是吸血鬼,所以一开始李小白跟他提起吸血鬼时,他才会那种反应。 但沈夙夜没开口,李小白也就没追问,笑着回答江 明的问题:“是大日如来咒。能遍照十方世界,普度众生 孽障,但看起来……对吸血鬼没用?” 江明嗤笑了一声:“也就相当突然出来个大号灯泡。” “那说起来,吸血鬼怕阳光……还是因为紫外线吧。” “谁知道呢?吸血鬼一接触阳光就会像刚刚那样灰飞烟灭,又怎么可能研究得出来到底是什么成分对他们造成了伤害?” 李小白点了点头:“也是。” 江明又问:“但你后来用的那个符纸,是道家法术吧?你这么混着来没问题吗?” “谁说的!”,李小白板起脸来,一本正经道,“那个分明是《火影忍者》里的起爆符啊!” 江明默默地闭了嘴。 结果打破冷场的是前面的沈夙夜。他把那个钱包扔回给江明,淡淡道:“剩下的部分请尽快打到我的账号里。” 江明打开一看,除了卡和身份证外,钱包里已经空空如也,不由苦着脸道:“你好歹给我留几块零钱坐车啊。” 沈夙夜回答:“今晚送你的车钱另算。” NO.8- 呵呵! 白夜灵异侦探事务所网站留言板。 主题:[闲聊]话说好久没见到弗拉德了? 【普通会员】D伯爵夫人弗拉德怎么好久没出现了。 【版主】小白:好像是呢。 【普通会员】J I M:有兴趣的时候就随口说几句,没有了就潜水或者离开。网络上的事情岂非本来就是这个样子的? 【普通会员】D伯爵夫人:说得也是。不过,万圣节的时候,我做了个梦,梦见弗拉德了。梦中的他挺帅的。 【普通会员】J I M:你没梦到他变成吸血鬼? 【普通会员】D伯爵夫人:怎么可能?吸血鬼这种东西,本来也就是虚构的吧,哪里会真的有。不过弗拉德不来这里了还真是挺可惜的,我觉得他懂得好多东西哦。 挺想念他的。 【普通会员】J l M:蠢人无药医,你还是继续做梦去吧。 【普通会员】D伯爵夫人:什么嘛,突然就骂人家。到底哪里又招惹你了? 【普通会员】,J I M:哼! 【版主】小白:呵呵。 白夜灵异事件簿·版聚 —— THE END 四:入世 您曾经因为飞剑传书速度不够快距离距离不够远烦恼吗? 您曾经因为生鲜材料不好保存而困扰吗? 您曾经因为消息不够灵通而尴尬吗? 您曾经因为各种原因而不能御剑飞行吗? ······ 白夜事务所竭诚为您提供手机、冰箱、电脑、电视、汽车等等生活用品的代购服务,让您永远摆脱以上困境。 现在生活,从白夜开始。 (李小白:等一下,山里没有电怎么办? 沈夙夜:······ 默默在产品目录加上柴油和发电机。) BY:白夜侦探事务所 1.“因为我没有她的电话号码。” 晚上七点差一刻。 还挺早,但今天天气不太好,天色已经完全黑了,阴沉沉的,看不到星月。小区里的路灯次第亮了起来。 一抹比路灯更加闪亮的金光,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曲线,准确无误地撞破沈夙夜家的窗户,飞了进去。 清脆的撞击声之后,碎裂的玻璃洒了一地。 饶是沈夙夜耐性好,也忍不住皱起眉来抱怨:“第三次!第三次了,李小白,你们家这些亲戚到底知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个东西叫电话?” 有着一头利落短发的少女皱了眉,无奈地陪着笑:“又不关我事······要不然,等隐宗的笨蛋到了,你找他赔好了。” 而刚刚撞破窗户的那个东西正被她稳稳夹在两根修长的手指之间。 那是一把金色的小剑,此刻剑身上光芒流转,似有文字隐现。 这传说中的飞剑传书,沈夙夜已经见过三次了。 第一次传书来的是李小白家的一位长辈,说有位隐宗的弟子出山磨练道心,让身为世宗弟子的李小白给予照应。 沈夙夜这才知道原来李家还分了两派。 李小白解释的时候,显然对隐宗十分不以为然:“顾名思义啦,隐宗就是隐居山林,一心修道,指望有一天羽化飞仙的。世宗就是生活在市井尘世间,行侠仗义除魔卫道的。” 跟李小白在一起久了,沈夙夜虽然已算是见过很多怪事,但听到羽化飞仙,还是不免动容,问:“真的有成仙的吗?” 李小白笑起来,道:“老一辈人传下来说道德天尊李聃是我们家先祖,你信么?” 沈夙夜闭了嘴,照百家姓的起源来说,大概是个姓李的就能把老子李聃认作自己的老祖宗,这种说法······实在是没什么说服力。 李小白自己也一摊手:“其实谁知道呢?也许以前有吧,但反正我就没听说过。我觉得所谓隐宗世宗,就只是生活方式不一样而已。他们看不起我们,说我们贪恋尘世繁华;老实说我也不觉得他们住在深山里与世隔绝的清修有多好。但话又说回来,毕竟还是一家人,多少也有相似的地方。隐宗子弟必须要入世淬炼自己的道心,我们世宗,也总有要摒除杂念潜心苦修的时候。” 李小白解释完,把那传书的飞剑随手一扔,就跑去电脑边看动画了。 沈夙夜一脸无语地看着她。 李小白留着很短的碎发,穿着印卡通人物大头的T恤和牛仔裤,跟普通高中生完全没什么不同。他实在很难想象,这个左手游戏机右手漫画书,玩着电脑用着手机,甚至一天也离不开网络的女生,在山里潜心苦修会是什么样子。 事实上,从他认识李小白那天起,除了面对妖魔鬼怪的时候爆发出来的力量,她所有的言行,都完全看不出有一丁一点修真者的痕迹。 如果李家的世宗,就是李小白这样的话······沈夙夜不由对那位即将要来道白岱市的隐宗子弟有些好奇起来。 当然,如果他能用电话而不是接二连三地用飞剑打破他家的窗户就更好了。 第二次飞剑传书是通知李小白,隐宗子弟已经出发了。 而现在李小白拿在手上的,是第三次。 沈夙夜先去扫了碎玻璃,然后才问:“这次又说什么?” “他到了。”李小白又把那飞剑随手扔在桌上,站了起来,“我去接他,阿夜你要一起去吗?” “他在哪里?” “火车站。” ······很好。沈夙夜想,他至少不是御剑飞行或者骑着扫把来的。 刚刚走到白岱市火车站的站前广场,沈夙夜一眼便看到了那个人。 那个男生看起来比他大不了多少,只有二十出头的样子,短发,身材欣长,穿一件白衬衫,深灰色长裤,黑色皮鞋,提着一个旅行包。 一身服饰正正经经,中规中矩,看起来虽然老气,却都是赫赫有名的大品牌。 沈夙夜有些意外,这跟他想象中仙风道骨长发飘飘的古装少侠形象实在相差太远了。单看外表,还真是不能想象,这个人竟然会放一把金光闪闪的小剑出来砸人家的窗户。 一个英俊的年轻人,从头到脚一身过时的名牌,标枪般笔直地站在喧哗吵闹的火车站广场,实在够引人注目的了。而且这个人面色莹润,气质清华,只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便有一种视众生如无物的超然风神。但一双微微上挑的丹凤眼中,目光流转,看上去却又纯净如水,童真未泯。 沈夙夜想,大概也只有李小白说的那种从小就在深山里修仙的人,才会有这样同时兼具清高骄傲和天真单纯的眼神。 果然李小白直接便向那个人走了过去,挥手打了个招呼:“哟,轻墨堂哥?我是小白。” 那个人点了点头。 李小白又笑着介绍了沈夙夜:“这是阿夜,我的房东兼搭档。” “房东?搭档?”他微微挑了一下眉,似乎对这两个词并不太理解。 “就是······”李小白似乎也没有耐心向他解释,说了两个字就随便一挥手,“你以后就明白啦。” 沈夙夜对这样不负责任的介绍人十分无言,索性便自己向那个人笑了笑,伸出手:“我叫沈夙夜。” 手才一伸出去,他就有点后悔。也许,他应该用抱拳,或者鞠躬这些更古老的礼节才好? 但没等他把手收回来,对方便也伸出手来,与他轻轻一握,同样自我介绍道:“李轻墨。你好。” 沈夙夜反而怔了一怔。 李轻墨似乎很理解他这种反应,瞟了李小白一眼,道:“看起来有人自以为是地向你介绍过李家隐宗了?” 沈夙夜想,他们家这两派果然不对盘,这见面才没说两句话,火药味就出来了。 李小白倒是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李轻墨收回自己的目光,淡淡道:“隐宗不是未开化的野人,也不是出土文物,我们知道现代人的礼节与生活方式。” 听他这么说,沈夙夜忍不住问:“那你们用电话吗?” 李轻墨带着一种看白痴的容忍表情,掏出一台iphone4. 沈夙夜也开始有点按耐不住自己的情绪,深吸了一口气才问:“那为什么之前不给小白打电话,非要三番五次砸我家窗玻璃?” “因为我没有她的电话号码。”李轻墨回答得理所当然。 沈夙夜闭了嘴。 好吧,有时候,血脉的确是比电话更有效的联系方式。 2.“水电平摊,伙食自理,房租照算。” 李家隐宗的确不是什么没开化的野人,也不是出土文物。 这位叫李轻墨的隐宗子弟会坐火车,会用手机,会遵守交通规则,会用公共设施,甚至还会说文明用语。 所以跟他一起回家之后,连沈夙夜也忍不住用怀疑的目光瞟了李小白一眼。 李小白很无辜地一摊手:“别瞪我,我上次去隐宗的时候,他们还点着琉璃灯。” 沈夙夜眼角抽动了一下:“那是什么时候?” 李小白歪着头想了想:“八九年前?” “十二年前。”李轻墨插嘴,“准确地说,十一年零七个月。” 李小白眨了下眼,索性就点了点头:“就当是吧。” ······这时间,实在也差的太远了一点吧? 沈夙夜虽然早已经习惯她在这些事情上不拘小节的个性,但还是有点无语:“琉璃灯你就记得清楚!” 一提琉璃灯,李小白两只眼睛就开始闪闪发亮:“嘿,我哥说那些灯随便拿一个出来都能卖好几十万呢!好像最新的一个也是明朝的。” ······听起来隐宗随便摸个什么出来都可能是古董。怪不得她之前会毫不犹豫地说让隐宗的笨蛋赔玻璃钱。 但李轻墨听到李小白这么说,便不由挑起一边的眉来,露了个十分不屑的表情。 李小白依然不以为意,反而又道:“那既然你们都现代化了,不用的油灯随便给我一个呗?” 这位隐宗子弟大概很少听到这么无赖的要求,挑着眉,脸色一变再变,最后只是闷哼了一声:“庸俗!” 李小白也哼了一声:“嫌我俗别来找我啊,好像你们都不用吃饭似的。” 李轻墨瞪了她很久,才露出那种“不要跟白痴一般见识”的容忍表情来:“······历来规矩如此!” 这次轮到李小白露出不屑的表情来,但她很快便恢复了平日的开朗表情,伸手拍着李轻墨的肩,问道:“话说回来,你们说磨练道心什么的,到底指什么?要怎么做?” 李轻墨道:“道心当然就是指求真向道的决心,我们要借在红尘中行走之际,不停淬炼自己的本性,斩断尘缘,摒弃杂念······” 他话没说完,已被李小白打断,这短发少女皱起眉来:“这不是多此一举吗?你们从小在山里,连个外人都见不到,哪来的尘缘杂念?为什么还要巴巴跑出来斩呢?” “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才必须出山。一直呆在山里,我们的确可以做到心无杂念,但那是因为我们不知道杂念是什么,而并不是没有。”李轻墨解释,“我们要出来在尘世间生活,见到它,了解它,才能真正抛弃它斩断它!” “······何苦呢?”李小白还是不能理解,“天道这种东西,不是本来就应该顺其自然么?专门找出来再扔掉,这么刻意做作······本来就是有违天道吧?而且万一你见识了,了解了,却放不下了怎么办?” 李轻墨稍有些不耐烦地皱起眉来:“那就证明我修行还不到家,需要更加努力才行。” 李小白叹了口气,无奈地一摊手:“算了,真是搞不懂你们。随便你怎么样吧。不过呢,在别的地方我不管,你要呆在我这里,我就要跟你约法三章。” 李轻墨问:“什么?” “第一。”李小白竖起一根手指来,“如果没有危及到性命,不准使用任何法术。尤其是像飞剑传书什么的。” 李轻墨点头答应。 他下山来本来也不是要做法术的修炼,何况他也明白如今这种时代,修真也不是可以随便拿出来显摆的事情了。 见他答应,李小白便从口袋里摸出一条小绳子:“把手伸出来。” 李轻墨有些不解,但还是乖乖地伸出手来:“这是什么?” “禁制!”李小白用那根绳子在他手腕上缠了两圈,打了个结,“带上这个,只要你用法术,我就会感应到。” 黑色的皮绳,缠上去就像普通皮手链,跟外面饰品店里卖的并没有什么两样,完全看不出有什么玄机。 但那个结一打好,李轻墨便感觉到上面附着的力量。 并不强大,若有若无地随着自己的脉搏起伏。 他运动灵力试了一下,在自己体内运转都没有问题,但只要他想具体用在什么法术上,那皮绳上的力量便会突然搅乱他体内的灵力流动,令法术无法以继。 就好像他想用笛子演奏一首乐曲,旁边却有人捣乱,在所有的笛孔上乱按一气,最后当然也就什么都吹不出来了。 但就算他相信小白不会害他,这也让他十分气恼,明显不悦地皱起眉来,声音也沉下来:“我既然答应你,就不会······” “不是不相信你。只是我明白从小修行的人,会对法术有多依赖。”李小白打断他的话,笑了笑,“比如说,就算你没有我的电话号码,但是你肯定有隐宗负责对外联络的七叔的号码。七叔肯定有世宗负责联络的文叔的号码,文叔有我爸妈的号码,我爸妈当然有我的。你只要多打几个电话,就能找到我。但你会选择放飞剑,因为对你来说,显然这样更直接,更省事。” 李轻墨闭了嘴。 这是事实,他没什么好辩解的。 “在山里你爱飞十次八次都没关系,但是在这里就不一样。”李小白继续道,“飞剑会让你联系上我,但是同时它会在能看见它的人中制造一连串的骚乱,更严重的是,会砸碎我们家的窗户。你要在人类社会中生活,至少也应该考虑会不会给别人添麻烦吧?” 沈夙夜直到这时候才郑重地点了点头。 李轻墨依然抿着唇没说话,但末了还是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李小白道:“我知道没打招呼就给你上禁制是我不对,但你不了解这座城市,不了解这里的人和······妖,哪怕只是无意识露出的一丝灵力波动,都可能带来你意想不到的结果。我不介意你来白岱修行,但是我不想给你擦屁股。” 她说得粗俗,让李轻墨又皱起眉来。 李小白又笑了笑:“顺便,这个就当是第一课了。如果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就不要乱戴。你看孙悟空就是吃的这个亏才被套上紧箍咒的。” 李轻墨看着她,几乎已经在咬牙:“······那是你给我戴上的!” “对啊,第二课就是这个了,不要以为别人给你的就是好东西。”李小白咧嘴一笑,“不管给你东西的人是卖苹果的老婆婆还是身材火爆的大美人,哪怕是十几年没见的小堂妹。” 李轻墨咬牙瞪着她,不发一言。 李小白又伸出第二根手指来;“第二,你在白岱期间的行踪,都要跟我说明。发生了什么事情,也都要告诉我。如果有什么事情你不能理解,那么在你做决定之前,先问过我或者阿夜。理由么,我刚刚已经说过了。” 李轻墨咬着牙,又点了一下头。 事实上他一身法力已经被李小白下了禁制,也没有别的选择。 第三。”李小白伸出三根手指,然后怔在那里,眨了眨眼。 她突然停下来,李轻墨不禁紧张起来,却看到她怔了半晌,转向沈夙夜道:“阿夜你有什么要补充吗?” ······原来她只是根本没想到第三条而已么? 李轻墨一口气还未松完,便看到沈夙夜点点头,轻轻推了一下眼镜,淡淡道:“水电平摊,伙食自理,房租照算。” ······ 是夜,躺在客厅的沙发上,李轻墨侧头看着对面墙上挂着那个“白夜侦探事务所”的招牌,突然有一种他不是下山来世宗修行,而是被拖上了一条贼船的感觉。 3.“以后你就明白了。” 沈夙夜很快就发现,李家隐宗子弟说他们知道现代人的礼节与生活方式,也仅止于知道而已。 他们的确是一心向道,不问世事,负责与外界联系的人,也只会联系李家的世宗而已。 而他们了解现代社会的途径也是通过世宗,或者隐宗出来修行过的人带回去的信息。 这也正是李轻墨的衣服都是名牌但却式样老气的原因。他们的审美大概一直停留在上一次有人出山的时候,沈夙夜想,大概带他去买衣服的人只随便找一家专卖店从头到脚买齐了事。 好在李轻墨的确聪明,接受能力也很强,只用了两三天便基本上熟悉了环境。 而李小白对于“照应”这位亲戚的任务显然十分不上心。就算她自己跟李轻墨说有事都要告诉她,但事实上,她每天依然只是上学放学做作业玩游戏,根本连多看一眼李轻墨的想法都没有。 沈夙夜虽然对李家隐宗有几分好奇心,但他并不是喜欢多事的人,也就只是尽到了房东的责任,给李轻墨配了把钥匙,就基本上放任他自生自灭了。 李轻墨有点无所适从。 虽然他对李小白解释得头头是道,但其实他自己也并不知道所谓尘缘杂念到底是什么,自己到底应该怎么做。 道心这种事,又不像具体的一条咒语一道法术,没有人可以教他,完全只能靠他自己体会。 他想他应该先观察一下普通人怎么生活的。 现在摆在他眼前的就只有李小白和沈夙夜两个范本。 李小白是高中生,每天一大早起来去挤公交车上学。李轻墨跟着她去过一趟他们学校,其实并不算太远。公交车七绕八绕停停走走要大半个小时,李轻墨估算了一下,如果御剑飞行,大概只要十分钟,如果全力施为,也许只须几分钟。 他不太理解为什么李小白要选择那么麻烦的方式,搞得自己每天匆匆忙忙。如果不想让人看到引起骚动的话,明明加一个隐身诀就是了。 但想想刚来那天晚上李小白对他讲过的话,他便将这念头压了下去。也许李小白说得没错,他的确是太依赖法术了。 而李小白则正好相反,这些天来,他感觉到她每天都有修炼,却从没见她把法术用在生活中。 她每天早上被闹钟叫醒,跑去等公交车,会因为车上的拥挤而抱怨,也会给别人让座,下车之后跑去学校,路上碰到老师便低头行礼,碰上同学就打招呼问好,就好像一个完全没有灵力的普通少女。 这便是她说的融入社会吗?李轻墨这样想着,还想继续跟过去的时候,就被学校门口的保安拦下。他不是学生也不是老师,又没有特殊的事情,不能进去。于是他便在学校门口站了一会,看着那些十几岁的少年少女们陆续走进学校。 一张张年轻而富有朝气的面孔,带着各种各样的表情,有人兴高采烈,也有人不情不愿。有人三五成群大声讨论昨天的球赛,也有人一个人拎着包低头默默走进去。有些人看着站在那里的李轻墨悄悄指指点点,也有人根本就没注意到校门口有这么个人。 但对于李轻墨来说,似乎每个人身上都有他从未见过的神采。 很久以后,他才知道,那就是青春的颜色。 他一直等到上课铃响起,校门口重新归于寂静时,才原路返回。 跟着沈夙夜的时候则更容易,大概是年纪比较接近的原因,门卫和老师们根本就没有怀疑过李轻墨不是澄空大学的学生。 他甚至还跟着沈夙夜去听了一节课,帮着一个缺课的同学在老师点名的时候应了一声。 黑板前老师讲的微积分他当然一个字也听不懂,事实上,他正在为自己的冒名顶替而惶恐不安。 但是,不论是老师,还是其他同学,显然都对这种情况习以为常。 李轻墨觉得很奇怪。为什么这些学生可以这样理所当然地欺瞒老师?而作为老师,竟然根本不认识自己的学生? 之后他向沈夙夜提出了这个问题,沈夙夜愣了一下,一时间竟然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向他解释,末了索性只是推一下眼镜,轻轻拍了拍他的肩:“以后你就明白了。” 于是李轻墨变得更加茫然。 人类······不,应该说普通人类······真是难以理解。 4.“傻瓜。我摔不死的。” 再见到王徽是李轻墨到白岱一个星期之后的事情。 王徽是一个长相普通的中年男子,留着三缕长须,头发也留得很长,在头上盘了个髻,穿一身蓝布道袍,看起来倒比李轻墨更像一个修道的人。 他也的确在修道上下过功夫,会几道三脚猫法术,替人算命看相为生,偶尔也装神弄鬼半吓半骗地挣点外快。 结果前一阵竟然真的碰上一只厉鬼,王徽那些吓唬人用的茅山术皮毛根本什么用也没有,反被厉鬼打得落荒而逃,险些丧命,幸好李轻墨路过时出手救了他。 若是以往,李轻墨见到这类人,只怕连眼都不稀罕得抬一下,但这时看到王徽从人群里走出来热情地跟他打招呼却十分惊喜,就像他乡遇故旧一般开心。 不管怎么说,王徽毕竟也算是修真道上的人。甚至比起李小白,他倒更像是李轻墨的同门。 “你怎么会来白岱?”李轻墨一边跟着王徽走,一边问,完全不疑有他。 王徽脸上堆着笑,显得十分恭敬:“我是特意来找李先生的。” “哦?”李轻墨微微挑起眉来,问:“找我有事?” 王徽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道:“想借李先生上次那把宝剑一用。” 听他这么说,李轻墨想他肯定又是碰上什么难缠的对手了,想找他去帮忙。除魔卫道,他倒是无可推辞,但······李轻墨低头看了一下自己手腕上的皮绳,有点为难地一皱眉:“我去倒是没问题,但我要先去跟······” “不,李先生误会了。”王徽打断了他的话,笑容突然变得狰狞起来,“我只想要你的剑!” 李轻墨这才注意到他们已经走到一条僻静的暗巷里,王徽这句话一说完,便有两个人从旁边闪出来,三人鼎足而立,将李轻墨围在中间。 三人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灵力涌动,显然都是修真道上的人。而这个时候,他们盯着李轻墨,就像是盯着一头肥羊的饿狼,满眼都是凶狠贪婪的光芒。 李家隐宗世代潜心修炼,禁炼的法宝武器本来就非比寻常,更不用说李轻墨本来就是这一代里首屈一指的子弟,这次下山长辈们自然也不会小气。他用的剑落在这些普通修真者眼里,自然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宝物。甚至让这些利欲熏心的家伙忘记思考这样一个年轻人为什么能拥有那样的宝剑。 李轻墨的目光从他们三人身上扫了一圈,再次皱起眉来,声音跟着沉下去:“你们这是想杀人夺剑?” “李先生言重了。”王徽皮笑肉不笑地道,“如果李先生肯自己把宝剑交给我,我们也并不一定非杀人不可。” 李轻墨反而笑了笑,道:“你以为就凭你们三个打得过我?” 王徽也笑起来,满脸得意:“本来凭先生当日救下我那一剑,我倒真不敢怎么样。但是,我在白岱已经跟了先生好几天,你可曾察觉?” 李轻墨一怔。 李小白的禁制限制了他的法术,也同样限制了他的灵识,如果不是今天王徽向他打招呼,他根本就不知道这个人在自己周围。 “连这点本事也没有,我看先生也用不着那么好的剑。”王徽上前一步,向李轻墨一伸手,“还是请先生乖乖把剑交出来,以免皮肉受苦。” 李轻墨又扫了自己手腕上的皮绳一眼,淡淡回答:“剑不在我身上。” “那也好办。那我们就先抓住李先生你,再用来换那把剑好了。”王徽说着一使眼色,李轻墨身侧的两人便直接动了手。 左边一人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捆绳子,在半空里抡得呼呼作响,像草原的牧人套马一样,当头向李轻墨套下来。 右边那个人则用一把小刀划破自己的手指,将血滴甩向李轻墨脚边的地面,一面飞快地念出一串咒语。 李轻墨一身法力完全不能用,这时只能凭着身体本能来行动,索性也不管这两个人的法术,一个箭步冲到王徽身边,握拳击向了他的小腹。 王徽显然是几个人的首领,制服了他,其他人也就好对付了。 但他明明就站在那里,李轻墨这一拳却打空了。 他的拳头从王徽的身体里穿了过去,但这中年道士脸上却依然带着那种皮笑肉不笑的可恶表情。 ——幻术! 李轻墨的瞳仁骤然一缩。 半空里传来王徽的冷哼:“你觉得,我既然引你到这里来,自己会一点准备也没有吗?” 不过电光石火之间,结实的麻绳已套上了李轻墨的身体,而他脚下的地面,突然就变成了一片泥沼,将他的双脚陷在里面,一步也不能再动。 李轻墨咬紧了牙,恨恨地看着依然牢牢系在自己手腕上的皮绳,心里将李小白骂了个千百遍。一开始要求他没有危及到性命就不准使用任何法术,又给他套上这种禁制,但现在都这样了,这见鬼的皮绳还是一点松动的迹象也没有。 ······到底要什么情况才算危及性命? 李轻墨努力挣扎,身上的麻绳却越套越紧,王徽的声音再次响起来:“所以一开始就劝你不要做无谓的······” 他得意的笑声突然中断,变成了一声惊喝:“什么人?” 李轻墨循声看去,却只见到一片粉色的迷雾。 迷雾中夹着异香,愈来愈浓,渐渐连自己的身体也被这浓雾裹住,什么也看不清楚。 李轻墨听见王徽他们不停呼喊喝叱,但却看不见他们的身影了,然后自己身上套着的麻绳骤然一松,有一只柔软娇小的手伸过来,握住了他的手。 “什么人?”他忍不住也问了一声。 “嘘。”那人在他耳边轻轻吹了一口气,声音柔美甜蜜,“我们走。” 半晌之后,身边的粉色浓雾散去,李轻墨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一幢高楼的顶层平台上。 身边站着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的小女孩······不,小女妖。 的确很小,大概也就只是刚刚能变化人形而已,若是李轻墨灵力全开的话,只怕这小妖在他面前根本连站都站不稳。 ······但他竟然被这样一个妖怪救了。 李轻墨微微皱起眉来。 对面的小女妖虽然修为不怎么样,但显然在变形上下足了功夫,看起来真的和普通的人类女孩没什么区别。她穿着粉色的短袖T恤,齐膝短裙,柔顺的头发梳成两马尾,夹着两朵桃花发饰。皮肤也好像桃花一样,白里透红,粉嫩动人,两只大眼镜水汪汪的,也正在上下打量李轻墨。神色变幻着,吃惊,迟疑,思考······末了却笑起来,道:“你好像······是一个人?” ······废话!他看起来难道像是妖怪?李轻墨抿了一下唇,还是点了点头。 “唔,那他们为什么要抓你?” “那你为什么要救我?”李轻墨反问。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啊。”小女妖笑眯眯地道:“三个打一个不是欺负人嘛。” ······很好,他被自己救过的修真同道抢劫,反而被一个路过的妖怪拔刀相助了! 李轻墨眼角微微抽动了一下,这事要是传出去,他就不用说自己姓李了。 他迟疑了一会,才问:“你把他们三个怎么样了?” “也没怎么样,只是放了点烟雾让他们找不到我们而已。”小女妖坐在旁边的栏杆上晃着自己两条漂亮的小腿,偏着头看向李轻墨,“我叫桃夭。你呢?” “李轻墨。”不管怎么说,对方总是救了自己,连名字也不报就太说不过去了。 “哪两个字?” 李轻墨道:“轻重的轻,笔墨的墨。” “真是个有书卷气的名字。”桃夭又笑起来,“你好像不是白岱市的人,最近才到这里来的吧?” “你怎么知道?难道白岱所有人你都认识?” “那倒不是,只不过你看起来不像是在这里生活的人。你更像那些刚刚到这里的人,空虚,迷茫,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她说的是事实。 那个小女妖有一双很犀利的眼睛。 但也正因为如此,李轻墨却突然焦躁起来。他在山上的时候,是长辈们交口称赞的青年才俊,但是下山之后,一开始被李小白教训,又被王徽那种三脚猫瞧不起,现在连这个小女妖也来奚落他,他忍不住哼了一声,沉下脸来:“你又知道些什么! 桃夭就好像没看出他眼底的怒气一样,张开双臂来比划:“我知道的东西可多了,有这么多这么多这么多哟~” 她本来就摇摇晃晃地坐在楼顶的栏杆上,这时一张开双臂,身体便显得更加不稳,想象一阵风就能把她从那里吹下去。 这楼至少有二十层! 李轻墨下意识就已经上前一步抓住了她的手:“你先从那里下来,小心摔下去。” 桃夭怔了一下,然后才乖乖跳下来,站在李轻墨旁边,微微仰起脸来看着他,绽放了一个花一般的笑容,轻声道:“你真是一个好人。” 李轻墨有点不解:“为什么?” 桃夭笑出声来,道:“傻瓜。我摔不死的。” 李轻墨一怔。 ······是的。 她是妖。 虽然只是个小妖怪,但她能把他从那暗巷弄到这里来,自然也有办法平安的下去。 他刚刚到底在担心什么! 李轻墨忿忿地扭开头去。 桃夭却又轻笑道:“白岱是个很好的地方哦,你有没有好好游览过?” 李轻墨摇了摇头。 “那我来给你做导游啊?”桃夭笑眯眯道,“明天早上······九点吧。我们还是在这里见面好了。就这样说定了哦。” 李轻墨还没回话,她已经挥了挥手,一转身就化作一道卷着朵朵桃花的香风。 李轻墨抬起手想叫她,但半空里却已经什么也没有了。李轻墨的目光落在自己手上,顺便又看到那条皮绳,不由得就咬紧牙皱起眉来。 ······这里的人和妖,都这么喜欢自说自话给别人作决定吗? 5.“你明知道我不是人吧?却一点也不害怕呢。” 李轻墨回去之后,本来想问李小白自己手上那个禁制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解除,但他还没开口,李小白便先问道:“你今天碰到什么事了?” 李轻墨来这里这么久,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过问他的事,李轻墨一时间竟有点反应不过来。 李小白手一撑沙发背就跳到他身边来,凑到一个极近的位置,一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就好像一个等着听笑话的好奇宝宝。 这让李轻墨十分恼火,直接伸手将她推开,闷声道:“什么也没有。” “不是吧?”李小白歪了歪头,看向他手腕上的皮绳,“我说过我能感应到哦,你今天有想用法术吧?” 李轻墨也不管她的问题,直接抬起手腕问:“这东西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解开?如果我真的碰上性命攸关的事情怎么办?” 李小白笑起来:“轻墨大哥······我记得你不是傻的吧?” 刚刚才被一个小女妖骂傻瓜,回来又被李小白这么问,李轻墨心头的火都几乎要从嘴里喷出来。 但他只是重重哼了一声。 李小白笑着解释道:“你是隐宗子弟中的翘楚,实力比我只高不低,要真卯起劲来拼命,我这点小把戏困得住你?说到底也不过就是给你提个醒而已。” 李轻墨怔了一下。 下午的战斗中,他的确只是在等着这个禁制自己解除,并没有试过用自己的力量去冲破它。 他皱起眉看着李小白,这家伙是一开始就猜到会这样么? 李小白只是大大咧咧地在他身边坐下来,伸手攀住他的肩:“有时候,不要那么死脑筋嘛。呐,下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说来听听?” 虽然答应过要把发生的事情告诉她,但李轻墨这时却犹豫起来。 到白岱之后,李小白给他上的第一课就是不要轻信,他竟然还是栽在王徽那种平常根本就看不起的三脚猫手里,并且还让一个小女妖给救了。本来已经处处受李小白牵制,如果再让她知道这件事,自己以后哪里还抬得起头? 反正李小白自己也说过不要那么死脑筋了。所以李轻墨迟疑着,只说了看到一个女孩子坐在高楼天台的栏杆上那部分。 “然后你想救她?”李小白问。 李轻墨点了一下头。这倒不是说谎,那个时候看到桃夭的身体在风中摇晃,他的确是很担心。现在想起小女妖唇畔的娇俏笑容,他觉得自己当时······的确有点蠢,不由就轻哂道:“不过,人家根本不用我救。” “为什么?”李小白又问。 李轻墨迟疑了一下,还是坦白道:“她是只妖怪。” 他和妖怪接触过,身上沾染的妖气瞒不过李小白,还是不要在这种事情上隐瞒比较好。 “这才是你想用法术的原因吧?”李小白轻笑一声,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来。 她像是误会了,李轻墨也就没解释,让她觉得自己想降妖,总比让她知道自己其实是被一只妖怪救了好。 但他显然并不像沈夙夜那样能熟练地藏好自己的情绪。李小白看着他的眼神变化,觉得很有趣,连忙又追问:“那后来发生了什么?” 李小白那种玩味的目光让李轻墨更加恼火,索性哼了一声,扭开头:“什么也没有发生。” “看起来也应该没打过架。”李小白总算还识趣,没有继续问,只道,“其实也并不是所有的妖怪都是邪恶凶残的,要是你肯去了解他们的话,会发现也有很多能够相安无事和睦共处的,甚至有些还挺够朋友······” ······身为除魔卫道的李家子弟,她竟然会说出要跟妖怪交朋友这种话来。李轻墨一怔,抬起眼来瞪着她。 这种目光李小白显然见得多了。她无所谓地一耸肩,没有解释,也没再问李轻墨别的事,又自顾跑到电脑边上网去了。 第二天李轻墨起床之后,犹豫了很久。 其实之前只是桃夭在自说自话,李轻墨并没有答应,这并不算一个约定。但是······ 反正也没有别的事情可做。李轻墨这么说服了自己,还是去了那个天台。 比约定的时间晚了很多,但桃夭还在那里。 不知为什么,看到那抹粉红色的身影,李轻墨忍不住轻轻吁了口气,一直忐忑不安的心落了下来。 还好,她还在。 桃夭依然是十四五岁的小女孩模样,但这次她并没有坐在栏杆上,而是在地上画了几条线,跳来跳去。好像玩得很开心的样子,连李轻墨上来她也没注意。 李轻墨站在那里看了一会,才开口问:“你在做什么?” 桃夭转过头来,如水双眸闪过一丝惊喜:“咦,你来啦。” 看到她这样的表情,李轻墨反而有点不好意思,轻咳了一声,道:“不好意思,我有点事情耽搁了。让你久等了。” 桃夭笑眯眯道:“没关系,我也刚到。” 她显然是在客套,刚刚李轻墨站在那边看她一个人跳来跳去都看了好一会,她自然是早就到了。 说谎的明明是这小女妖,但李轻墨却愈加窘迫,他又咳了一声,低头去看桃夭不知用什么画在地上的图案。那是几个大小不一的方格,里面还写了一些数字。李轻墨再次问:“这是什么?” “跳房子啊。”桃夭回答,好像有点意外的样子,“你小时候难道没有玩过?” 李轻墨摇了摇头,他小的时候······打坐吐呐,读经习武还来不及,哪里见过这些东西? “很有趣的。很久以前我看着那些人类的小孩玩,就在想,如果有一天我能走能跑,一定也要去和他们一起玩。”桃夭说到这里,叹了口气,眼神里流露出一丝落寞来,“可惜······等我真的能像人一样活动了,人类的小孩却很少再玩这个了。 她的声音本来就糯软动人,这时一声叹息,更是哀怨婉转得令人心伤。 就算李轻墨知道她是妖怪,也不免有些心软,轻轻道:“要不······我陪你玩?” “真的?” 桃夭几乎立刻就雀跃起来,开心地拖着李轻墨走到第一个格子前面,详细地向他说明规则。 这是个很简单的游戏,李轻墨不知道算不算有趣,反正他也没玩过别的游戏,无从比较。但是看着桃夭脸上的笑容,他不知道为什么,就忍不住跟着开心起来。 就好像被桃夭那种单纯的快乐感染了一样,道心的事,修炼的事,普通人的生活什么的。都被丢到一边,李轻墨真的将全部的心思都放在地上那几条白线上了。 本来他们约好是要带李轻墨去游览白岱的,但结果却在这个天台上玩了一上午游戏。 直到桃夭跳累了,心满意足地坐在地上,向着李轻墨笑道:“今天玩得真开心。” 李轻墨看了看她,也跟着坐下来,随意舒展着自己的身体,呼出一口浊气,心情也跟着放松起来。他侧过眼看着地上的格子,道:“这游戏不过简单几条线,只能看不出来会······” “很有趣,对吧。”桃夭欢快地接了上来,笑道,“有些东西,只看是看不出什么东西来的。一定要自己亲自试试才知道什么感觉呀。” 李轻墨怔了一怔。 桃夭又道:“不过,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肯陪我玩这个。你真是个好人。” ······第二次被这小妖怪说是好人了。 李轻墨也不知道应该摆什么表情,末了只好又咳了一声,道:“就算不能跟人类的小孩一起玩,难道你也找不到同类······我是说,你总该有些······” 李轻墨斟酌了一下用词,不知道直接说其它妖怪会不会让她不高兴。 桃夭却自己一摆手打断了他的话:“他们才不屑陪我玩这些人类小孩的游戏。” 的确是。要能修炼到可以变化人形,怎么说也得几百年道行,换成人类的年纪,都不知道是多少辈的老爷爷老奶奶了,怎么还回来玩这些? 事实上,若不是觉得刚刚桃夭的样子很可怜,李轻墨自己也不可能在这里玩什么跳房子吧?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自己被她用妖术迷惑了。 但桃夭显然并没有用任何法术,她就像一个普通的女孩子。脸上因为运动而泛出健康的红晕,额上甚至还挂着一些小汗珠,漂亮的大眼睛望向天空,又清澈又明亮。 李轻墨看了她一会,才轻轻道:“······你还真是有点奇怪。” 会打抱不平,又喜欢玩人类的游戏,这跟他以前见过的妖怪根本完全不一样。 桃夭笑起来,偏起头来看着他:“要这样说的话,你也很奇怪嘛。” 李轻墨又是一怔:“唉?” “你明明知道我不是人吧?却一点也不害怕呢。我可是妖怪哦。” 桃夭龇牙咧嘴地扮出一副凶相来,却把李轻墨逗乐了,他伸手去揉了揉这个张牙舞爪的小女妖的头,笑道:“你做过什么让人害怕的事情吗?” 桃夭并没有避开他的手,反而向他身边靠近了一点,声音却不似之前开朗,轻轻道:“有时候,并不一定要做了什么才会让人害怕吧?有些人会因为你不是同类就怕得要死。就像有时候他们伤害别人,也并不是因为别人先做了不好的事。” 李轻墨静了一会,才继续问:“那你讨厌人类吗?” “不,我喜欢他们。”桃夭又笑起来,“虽然有好有坏,但人类是我见过最有趣的生物了,各种各样的性格,各种各样的思想,各种各样的感情······每个人的生活方式都不一样,和人类在一起,真的永远都不会厌烦。” “是吗?”李轻墨皱着眉,轻轻叹了口气,“我倒是不觉得哪里有趣,有时候甚至根本没办法理解他们的想法。” 桃夭打量了他半晌才指着画在地上的那些格子,道:“其实,就像这个游戏,如果你只是站在旁边看,它永远都只是几条画在地上的线。乐趣总是要自己试过才会明白。” 她脸上依然带着那种纯真的笑容,目光却平静透澈,李轻墨只觉得在她眼里,自己所有的心思都无所遁形。 也许,他的确是太倨傲了。从他到白岱以来,一直只将自己当成旁观者,高高在上地观察着普通人的生活,而并没有将自己当成他们之中的一员,所以才没办法设身处地的理解他们。 这种想法让李轻墨心头有一丝惭愧,不由得微微红了脸。 好在桃夭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或者是假装没有注意到,她只是站了起来,拍了拍衣服上沾的灰,然后牵起了李轻墨的手:“走吧,我带你去游览白岱。” 6.“你从一开始就在耍我?!” 桃夭是个很好的导游。 接下来几天,李轻墨都跟她在一起。 桃夭说带他游览白岱,倒不只限于名胜古迹,还领着他逛商场,挤地铁,看电影,泡酒吧,下午跑去星巴克喝咖啡,晚上便在夜市的路边摊吃炸臭豆腐,甚至还逃票进了游乐场的嘉年华,让保安追了好大一圈。 李轻墨很开心,甚至都不计较李小白会用异样的目光打量他。每天照常修炼,早睡早起,然后跟着桃夭去体验人生百味。 但到了第五天,桃夭没有出现。 会不会出什么事? 这念头一冒出来就被他自己打消了。他这几天也有留意过,王徽那些人并没有出现,虽然说桃夭的道行还不深,但毕竟是妖,普通人根本不可能把她怎么样。 不过,他们就像之前那天一样,其实并没有明确约定每天都见面,只是两人都不约而同地过来了而已。 也许她有什么事情吧?或者只是不想再和他一起乱跑了? 李轻墨心头有点失落,但还是一直等到天黑。 自己早应该问她要个电话号码什么的。李轻墨这么想着,悻悻地回去了。 李小白已经做完了功课,正坐在电脑前玩游戏。 李轻墨开门进来的时候,她回头扫了一眼,轻笑道:“咦?今天回来的很早嘛。没有约会?” 李轻墨没理会她的取笑,坐在自己那张简易床上,叹了口气。 李小白又看了他一眼,很有兴趣地挑起了眉,但还是没说话,桌上的电话便响起来。 李小白手上还控制着游戏操作,只抽空去按下免提接听,偏过头大声道:“你好,白夜侦探事务所。” 李轻墨从住到这里来救看到了墙上那个可笑的招牌,但是这个事务所的生意显然不怎么样,到今天他才第一次听到李小白这样接电话,不由得侧身子好奇地看过去。 电话那端是个低沉浑厚的男中音:“小白,是我,甄言。” “咦?真是难得。”李小白的声音瞬间放松下来,笑道:“有事?” “小黑在你那里吗?”那边的人也不客套,直接问。 李小白依然一边玩游戏一边随口应道:“没有啊。我最近都没见过它。怎么了?” “它上午就说去找你,现在还没有回来。” “唉?我问一声阿夜。”李小白暂停了游戏,扯着嗓子叫了声,“阿夜,今天小黑来过吗?” 沈夙夜在他自己房间看书,也没出来,远远应了声:“没有。” 于是李小白又凑回电话旁边,道:“没来呢,是中途跑去哪里玩了吧?” 电话那端的甄言道:“小黑虽然贪玩,但还是分得出事情的轻重缓急。” 李小白一皱眉,这才正色道:“发生了什么事?” “小黑发现最近白岱有人在抓妖,专挑道行浅的小妖下手,它有好几个朋友都不见了。所以特意去找你的。” “唉?”李小白又是一怔,“最近······白岱明明太平得很,怎么突然会有人抓妖?” 甄言顿了一下,像是叹了口气:“我直说吧,这事是你们家那位客人做的吗?” 李小白抬眼向李轻墨看过去,李轻墨本来就一直听着,这时连忙将自己的手腕伸出来,让她看上面完好无损的皮绳。 李小白向他笑了笑,对着电话道:“不,跟他没关系。” “ok,要是跟你们没关系的话,我找到他就不用留手了。”电话里看不到表情,但任谁都听得出来,甄言语气里的怒意。 李小白连忙道:“甄大哥你先消消气,小黑也不一定就真有事吧。我帮你一起去找好了。” 展颜静了半晌才又叹了口气:“多谢。” “不用客气啦,不过说起来,你怎么知道我家有客人?” “你知道白岱有多少年没见过‘飞剑传书’了吗?你家客人一来就是三次,只差没拿着大喇叭对着别人的耳朵叫了。不想让人知道,就别搞那么大动静出来。” 甄言说完挂了电话。 李小白又看向坐在那边的李轻墨,耸了耸肩。 李轻墨轻咳了一声,将目光移向一边,问:“小黑是谁?” ······很好嘛,都学会转移话题了。李小白笑了声,一边关电脑,一边道:“甄言家的狗。” 狗? 李轻墨眼角抽了一下,听他们刚刚的对话,他还以为是个人。顿了一下,才不太确定地问:“妖怪?” 嗯,三百年的小妖。”李小白一面解释,一面去拿了钥匙和手机,向沈夙夜道:“我出去帮甄言找小黑,阿夜你在家里吧,如果小黑过来的话,就通知我们。” 沈夙夜走出房间,点了点头,道:“你自己小心。” “嗯。甄言不是说那人只挑小妖下手么?估计不会太麻烦。”李小白笑了笑,挥了挥手便开了门出去。 李轻墨跟上她:“我也去。” “唉?”李小白像是有点意外,回头看着他,倒也没有拒绝,只是笑了笑,“找到小黑介绍你认识啊,虽然是只妖怪,但却是个挺有趣的小家伙。” 李轻墨抿了一下唇,没有答话。 虽然是妖怪但其实挺有趣的家伙,他已经认识了一个。其实他跟出来的目的本来也并不是小黑,而是桃夭。 三百年的狗妖会失踪,那桃夭显然也会是那个人的目标! 如果桃夭出什么事的话······他甚至还没有跟她道过谢。 他心头涌上来的感觉陌生而复杂,也许,跟道谢没有关系,他只是······ 想见她! 李家法力高强的长辈可以施法将自己的灵识覆盖到方圆几十里,任何动静都可以察觉,找个人或者找个妖自然更不在话下。但李轻墨和李小白显然都还没有这样的道行。 李轻墨正想问是不是要分开找比较好,就看到李小白掏出一张符纸来,三两下折出一只纸飞机。 李轻墨怔了一下:“这是?” “灵力借我用一下?”李小白偏过头,挑起眉询问。 李轻墨点了点头,李小白便伸手过来牵住他的手,李轻墨吸了口气,将自己的灵力缓缓向李小白体内输过去。 他们本来就是同宗,法力也同出一源,互相借力毫无阻碍。 李小白一只手握住李轻墨的手,另一只手捏起法诀,然后像那只纸飞机喝道:“分!” 符纸折成的纸飞机泛出金色的光芒,浮到了半空,由一只变成了两只,又从两只分成了四只,四只分成了八只······随着数量越来越多,纸飞机也变得越来越小,最后已经变得比蚊子还小,泛着一明一昧的荧光,环绕在两人周围飞舞,就像无数聚在一起的萤火虫。 李小白呼了口气,笑道:“不愧是轻墨大哥,我自己的话,只能分出这么一小半吧。” 李轻墨没有理会她的恭维,惊叹地看着身边那一片小小的纸飞机:“这是什么法术?” 李小白变换手势,捏出另一个法诀,又喝了一声:“散!” 无数荧光瞬间散开,向城市的四面八方飞去。 李小白等着荧光散尽,才松开了李轻墨的手,笑道:“这个你也会啊。” “唉?”李轻墨不解地皱起眉来。 李小白笑道:“嗯,这个叫做‘飞剑传书改良版’!” 李轻墨怔住:“改良版?” “原理是一样的啦,只是我把飞剑换成纸飞机,把传信换成让每一只上带上自己一点灵识,见到要找的人我就能感应到。”李小白解释,“飞剑传书只能用来给特定的人传达信息,限制太多,不了解对方啦,不知道他在哪里啦,或者对方修为不够啦,就不太好用了。所以找人还是用这个比较方便。而且······”李小白咧嘴一笑,“你不觉得效果华丽一万倍吗?” 李轻墨闭了嘴。 虽然他不赞同李小白这种追求法术的华丽,但却没有办法反驳她之前的话。 他能放飞剑出来找李小白,是因为他们血脉相连法力同源,换成别的陌生人,只怕飞剑比没头苍蝇好不了多少,只能乱飞,根本找不到人。 比如他就没办法放飞剑去找桃夭。 他决定今天晚上的事情告一段落之后,一定要找小白把这个法术学起来。 没过多久,纸飞机就传回了信息。 因为驱使纸飞机的灵力也有李轻墨一半,他几乎跟李小白同时感应到了那边的情况。 小黑果然是被人拘禁起来了。 纸飞机太小,带回的信息也很有限,他们只能感觉到几个修真者的灵力,和几道虚弱的妖气。 李小白辨识出了小黑,李轻墨却感应出了另外一道熟悉的妖气,他甚至几乎就像直接看到了那道粉红色的身影。 桃夭果然也被抓了。 李小白将其它纸飞机也集中过去,确定了位置,便打电话通知甄言方位。 李轻墨站在她身边,面色凝重,眼底积聚着怒气,将绑着皮绳的手腕向李小白那边一伸:“解开!” 李小白挂了电话,随手将他的手拨回去:“这么大人了,难道连根绳子也解不开?一只手解不开,难道不会用嘴咬吗?” 李轻墨一怔:“······只要扯断绳子就行?” “不然你还想怎么样?”李小白轻笑了一声,“早就说过,这只是给你提个醒吧?” 李轻墨咬紧了牙:“你从一开始就在耍我?!” 李小白斜了他一眼,打了个哈哈,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 7.“你还想要我的剑吗?” 李家兄妹的目的地是靠近城郊的一块空地。 李轻墨老远就看到了桃夭。 她被绑在一根木桩上,身上贴好几张符咒,看起来已经十分虚弱。 “桃夭。”李轻墨叫了一声,就直接往那边跑去。 “等一下!” 李小白叫了一声,伸手去拖他,已慢了一步,捞了个空。李小白叹了口气:“算了,反正这几个三脚猫也做不了什么。” 她说的是木桩旁边完全被李轻墨无视的那几个人。 空地上照东南西北方位竖着四根木桩,每一根上都绑着一只妖怪,旁边则各站着一个人。桃夭被绑在东边的木桩上,而北边那根,则绑着一条小黑狗。 那条小黑狗本来似乎也已经没什么力气了,但是一看到李小白,便又挣扎起来,一面大叫:“小白小白,快来救我!” 桃夭被它的叫声惊动,睁开了眼,正看到李轻墨向自己跑来。 桃夭一惊,也急切地大声叫道:“李轻墨,不要过来!他们要抓的是你!快逃······” “来不及了!”她身侧的人狞笑着打断了她的话,一面从木桩的阴影里向前走了一步。正是上次找李轻墨“借剑”的王徽。 他眯起眼来看着李轻墨:“我还是上次那句话,李先生还是趁早乖乖把剑交给我们,免得吃苦头。” 李轻墨这时已跑到距离桃夭几步之遥的地方,正好在四根木桩中间。 王徽一挥手,四根木桩边上的人同时开始吟诵一段咒语,四只妖怪几乎在同一时间发出了惨叫。他们的妖力正被身上的符咒强行夺取,然后沿着身后的木桩导向地面,在四根木桩正中汇聚成一个法阵,将李轻墨牢牢困在当中。 感觉到身上的灵力被脚下发着幽幽蓝光的法阵一丝丝抽走,李轻墨微微一皱眉。 王徽又笑道:“上次被这小妖搅了局,我特意请了张道友入伙,合力抓妖结阵······老实说,我本想保险起见,多演练几次再引你前来,不过你自己送上门来倒也省事。这回看你还往哪逃?” “谁说我要逃了?”李轻墨冷冷一笑,向还在阵外的李小白抬起手腕,问:“现在算不算性命攸关?” 李小白笑了笑,一挥手:“姑且······就算吧。” 李轻墨点了点头,道:“这事因我而起,我来解决,你不要插手。” “好。”李小白又笑了笑,索性都懒得过来,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了。 王徽看着他们说话,嗤笑了一声:“说得倒好听,李先生现在被困在我这法阵里,还能做得了什么?不消一时半刻,你的灵力就会被散的一干二净······” “困?”李轻墨轻轻挑起眉来,“就你这种要借妖力的东西,也配叫法阵?这种速度,不要说一时半刻,就算一年半载,也耗不掉我十分之一的灵力。” 就像是要佐证自己这句话,他抬起手来,咬住了缠在手腕上的绳结,一拉。 皮绳落在地上。 他周围的气氛便突然一变。 这里是个近郊的空地,晚上本来便极为僻静,而这一刻,更是寂静的连空气都为之凝固。 就在这一片死寂之中,李轻墨周身骤然亮起一片银光,几乎肉眼可见的气势自他身上沛然而起,发丝衣角无风自动,一股强大的力量以他为中心,狂风怒潮般向四周迫去。 立在地上的四根木桩直接被这种力量拔起,向后激飞。 旁边四个人中修为最差的,连哼都没哼一声,便喷出一口污血晕死过去。 王徽一连退出十几米,才抓住旁边一块石头稳住了身形,嘴角也渗出血来。 他们借助妖力结成的法阵自然随之灰飞烟灭。 ······很好,这家伙对付这几个小混混,竟然一上来就用了这种程度的力量!希望不要惊动什么人才好,不然她都不知道要怎么解释。 李小白有点无奈地叹了口气,跑来跑去地接下几根木桩,解开被绑在上面的妖怪们。 “你现在还想要我的剑吗?”李轻墨淡淡问,一面向王徽走出一步。 只是轻松随便的一步。 王徽却感觉就像一道震在自己心口的闷雷,张嘴又是一口血吐出来,哪里还说得上话。 李轻墨一伸手,一把三尺长剑便凭空出现在他手中,剑身晶莹剔透,似有盈盈波光浮动,就像是水气凝聚而成。 剑光有如轻虹,刹那间似乎连周围的气温都降了下来,冰凉刺骨。 但这把剑看在王徽眼中,却再也不是让人眼红心热的宝物,而是索命勾魂的凶器。 他倒底吃错了什么药才会觉得自己可以从这个年轻人手里抢走这把剑? 李轻墨没要王徽他们的命,只是抹掉了他们的记忆。 几个刚刚还凶神恶煞想杀人夺剑的神棍,突然变成了坐在一起乐呵呵傻笑的淳朴大叔。 随后赶来的甄言接走了小黑,另外几个妖怪也各回各家。 事情到这里算告以段落,结局皆大欢喜。 唯一不开心的就是李轻墨自己。 因为桃夭在见识过他的真本事之后,勉强露了个虚弱的笑容就直接消失了,连句话也没跟他说。 李轻墨僵在那里,就好像刚刚自己所有的法术都在那一瞬间全打在自己身上。 胸中情绪如海浪般不停翻涌,最后却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结果他依然还是没能跟她道谢。 过了两天之后,李轻墨收拾了东西,跟沈夙夜和李小白告别。 “怎么?这就要回去了吗?”李小白问,顿了一下又眨了眨眼,“还是你要去找那个小花妖?” “我当然会去找她,我欠她道谢和道歉。”李轻墨像是有点不好意思,咳了一声,道:“但我今天只是想从这里搬出去。” “为什么?”李小白才刚问出口,又自己回答,“一定是阿夜收的房租太贵了是不是?我也这么觉得!” 沈夙夜斜眼瞟了她一眼,轻哼了一声。 李轻墨笑道:“不,我只是想,也许我应该自己去找个工作,租个房子,自己生活。” “唉?”李小白很意外,“长住?不回去了?” “回当然还是要回去,但不是现在。”李轻墨迟疑了一会才道,“我只是想作为一个普通人生活。” 李小白眨了眨眼:“不会磨练什么道心了?” “不,当然还是会继续修炼。”李轻墨又静了一会,才反问,“其实道心······是什么呢?” 李小白一耸肩:“我怎么知道?” 李轻墨又问:“那人心······又是什么呢?” 李小白不耐烦地皱了眉:“我看你不是想成仙,是想做哲学家吧?” 李轻墨笑起来,道:“长辈们有时候说世宗贪念红尘,其实我想,并不是指汽车电器钱财之类身外物吧。也许更多是思想和感情上的羁绊。” 李小白不明所以地挑起眉。 李轻墨看了她半晌,又轻笑了一声,道:“下山之前,云长老跟我说,就算在世宗,你也是最不务正业的那个。不思进取,不求上进,只会做些奇技淫巧的东西耍滑头。” 听到这样的评价,李小白只是咧了咧嘴:“有什么关系呢?反正条条大路通罗马,不如挑一条自己走的开心的。” 李轻墨点了点头:“嗯,但其实我觉得你很好,比我聪明灵活得多,也教了我很多东西,还有桃夭也是······我很感激你们。” 刚刚被骂不务正业,李小白只是一脸没心没肺,听到李轻墨道谢,反而不好意思起来,皱起眉搔了搔头。 “我这些天体验的情绪,比在山上二十年还多。迷茫、愤怒、贪婪、恐惧、欺骗、同情、信任、思念、牵挂······有好有坏,但我想,也学、把这些都融合起来,才是人心吧。”李轻墨又道,“或者有一天我弄明白什么是人心之后,才会明白什么是道心。” 他这一番话说得李小白有点云里雾里,不由回头去看沈夙夜。 沈夙夜轻轻推了一下眼镜,道:“人心这种东西,也许一辈子也弄不明白呢。” 李轻墨道:“也许正是因为如此,能够得成正果的人才越来越少吧。总之,尽人事,听天命吧。” 李小白无所谓地撇了撇唇:“成仙有什么好?都不知道天上有没有漫画看。” 沈夙夜很无奈地看着她:“你就这点追求?” 李轻墨笑出声来,将手伸向李小白,道:“那根皮绳忘记捡回来了,再给我系一个吧。” 李小白哼了一声,将他的手拂开:“出小区右拐有个饰品店,自己去买。反正本来就只是提醒你不要随便用法术,你自己要是记着这个事,系不系绳子都没关系吧。” “嗯。”李轻墨点了点头,道:“那么,走之前,再告诉你一件事好了。” “什么?”他这样郑重,李小白不由也好奇起来。 李轻墨压低了声音,轻轻道:“那些琉璃灯,现在还用着呢。你别想了。” 李小白怔在那里。 连沈夙夜也怔了一下,然后轻轻拍了拍李轻墨的肩。 ······就不愧是李小白的哥哥。 8.“欢迎光临!” “小白你要相信我的眼光。那家咖啡店的服务生真的超~~帅的。” “是吗?” “所以你一定要跟我去看看啦。” “好啦好啦,我去就是了,不要拖。” 这样的对话发生在有一天放学后,李小白被同桌柳红隽半拖半拉地带到了一家咖啡馆。 她才刚一推门进去,就看到柜台里正忙着煮咖啡的少女。 不······应该说女妖。 外形看起来比上次被绑在木桩上的时候年长了几岁,但依然是明眸皓齿的漂亮女孩,齐耳短发用一只桃花发卡夹住,回过头来微笑的时候,有几丝碎发调皮地垂下来:“欢迎光临。” 柳红隽花痴的帅哥服务生亦转过身来,高挑的身材配上咖啡店的制服,简洁而不失优雅,端着托盘的左手手腕上戴着一串桃花串成的手链。男人戴这种东西好像有点奇怪,但架不住人家气质清华,面容英俊,照样令人心旷神怡。 他看向走进来的李小白,微微一怔,然后便笑起来。一双微微上挑的丹凤眼里写满从容自若,嘴角扬起完美的弧度。 “欢迎光临!” —————————————————END———————————————————— 五:怪谈 “这里的老板到底是谁”拍桌 “你”平静 “辛苦出去斩妖除魔浴血奋战的到底是谁?”再拍桌. “你”依然平静。 “那为什么我每个月那么一丁点零花钱还要求爹爹告奶奶地管你要?”换只手拍桌 “因为你欠我房租”抬眼 “……”喝茶,“啊,天气真好” “嗯” ———————白夜侦探事务所日常对话之一 1.“第七个怪谈就是不交作业的人都要死!” “第七个怪谈就是不交作业的人都要死!” “什么?第七个怪谈?我们学校也有吗?” “嗯嗯,当然啊,有兴趣吗?” “那怪谈都是什么啊?” “那个,半夜会自己响的钢琴啦,走来走去的石膏像啦,照出奇怪影子的镜子啦,多出来的阶梯啦….” 李小白本来一直是伏在桌上,一边假寐,一边听同桌柳红隽和前面的同学说话,听到这里。不由得笑出声来,插嘴道:“拜托,这些桥段现在连漫画都不用了,编点新鲜的呀。” 柳红隽附和着点头:“就是阿,每个学校传说都一样” 坐在她们前排的张咏轻咳了一声,有点窘,但还是继续说:“还有湖边哭泣的幽灵,这个可是我们澄空土生土长特有的校园传说” 柳红隽笑道:“拉倒把,清心湖是大学部那边的。你想算成自己学校,还差几年呢。” 张咏又咳一声,道:“有什么关嘛,大学和附中本来也就一墙之隔啦。说到底,你到底想不想来?” 他原本只是在邀请柳红隽参加他们的“校园探险”活动,被李小白一打岔,恐怖刺激的气氛瞬间变了味,这让他有点恼火。 他们都是澄空大学附中高一的学生,现在正好是好奇心和行动力都最旺盛的时候。新学期一开始,张咏他们便从学长前辈那里打听了一些总被届届相传的校园传说,自己有牵强附会地加上一些“怪谈”,准备在周五的晚上来学校“探险”。 但是这种活动,如果只有男生参加当然没什么意思,所以张咏正极力游说柳红隽参加。 柳红隽却看看他,又看看李小白,伸手挽住了李小白的手臂,笑眯眯道:“如果小白去,我就去。” 张咏又噎了一下,目光瞟到李小白身上来,不由得皱起眉。 柳红隽是他们年级数一数二的美女,长相甜美可爱,性格又温和开朗。从上学期开始,张咏就忍不住地喜欢上了她,所以才想努力把柳红隽劝去探险,到时好在小美人面前表现表现,但如果要带上李小白…..就实在算不上什么好事了。 他倒不是讨厌李小白。 李小白其实也算个漂亮的女生,有着健康的小麦色肌肤,修长匀称的身材,干净利落的短发,眼睛明亮双眉修长。加之个性爽朗,为人风趣,人缘一直很好。平常跟张咏也会凑在一起聊天说地称兄道弟。但是“探险”的事情张咏还真不想让她掺和进来。 原因很明显,李小白这家伙….胆大包天就算了,还运动万能,体育课上他们班几乎所有的男生都不是她的对手。 包括张咏在内。 这“探险”若李小白也去了,那里又还有他出风头的份啊? 所以张咏看着李小白,心里又盼她答应,又怕她答应,肠子都快打结了。 倒是他的同桌刘宏伟也扭过头来,笑眯眯道:“李小白也一起去吧,老实说,上高中这么久了,我还没有晚上来过学校呢,应该会很有趣,对吧?” 张咏一惊,不由在桌下踢了刘宏伟一脚 刘宏伟踢回来,又使了个眼色 张咏虽然不大明白,但还是忍住没说话。 李小白倒也没理会他们的小动作,只是问:“不是说七大怪谈么?刚刚数来数去,也只有五个哩。” 张咏道:“刚刚不就是被你打断了话头嘛” 李小白笑着,双手合十地道歉:“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那还有两个是什么?” 张咏这才道:“还有厕所里打不开的隔间…” “其实只是锁上了把?”李小白又一次打断他。 “喂”张咏瞪过去。 这家伙还真是一点讲鬼故事的气氛都不给,而且这种反应…她果然就完全不怕把? 李小白陪着笑,又道了一次歉,道:“抱歉抱歉。你继续讲,还有一个呢?” 张咏却静下来,自己想了想,又掰着手指算了算,然后皱起了眉 李小白却像是来了兴趣,歪着头追问:“第七个是什么?难道你也不知道?” 刘宏伟补充道:“据说第七个怪谈,要到你见过前面六个之后,才会出现” “咦”李小白眨了眨眼,正想再问时,他们的班长叶子青走过来敲了敲张咏的桌子,冷冷道:“第七个怪谈就是不交作业的人都要死!” 周围的气温像是骤然降了几度 叶子青是个留长发戴眼镜的女生,个性严肃认真一丝不苟,听到她插话,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都闭了嘴。 叶子青又道:“张咏你有空搞这些,不如赶紧把化学作业给我交上来,全班就差你了!” 张咏讪讪应了声,转身过去做作业. 叶子青又看了看其他几个人,道:“你们最好放弃玩这么无聊又幼稚的游戏” 李小白耸了耸肩,笑道:“只是说笑嘛,班长大人不用这么认真啦” 叶子青推了推眼镜,冷冷道:“晚上在学校滞留是违反校规的!” 几个人又交换了个眼色,刚好这个时候上课铃响了起来,于是大家便暂时放弃了这个话题。 2.3.“请胡老师签个到?” 这节刚好是历史课,铃声响过了好几分钟,胡十九仍保持了他第一次出场的风格,继续没按时出现。不过,班上的同学都好像习惯了,只耐心地坐着,也不吵闹。 想不到胡老师这么快就笼络了人心呢...... 李小白忍不住回想起她第一次见到胡十九的惊讶。 那天也是上课了响过好久,同学们却左等右等,不见老师来 大家不由开始小声议论起来 “听说这学期要换新的历史老师,也许新老师走错教室了?” “咦,余老师呢?” “退休了吧” “早该退啦,脑门上的皱纹都快赶上纬度线了。你知道吗?四班的人都说他像个老妖怪。” “别胡说” “就是,这样讲老师不太好把” “不知道新老师是什么样的?” “希望是帅哥” “我还是希望是身材火爆的美女老师呢” 大家越说越离谱,班长叶子青重重咳嗽了一声,教室里才重新安静下来 新的历史老师就在这个时候走进了教室。 是个很年轻的男人,大概也就二十几岁的样子,身材高挑,眉眼细长,面容俊俏,乌黑的长发束成一把搭在肩头,举手投足之间自然而然地透着一种古韵的温文尔雅。 柳红隽觉得,比起他身上那套黑色的西装,也许唐装会更适合他 女生们几乎都要尖叫起来。 而李小白则怔在那里,睁大了眼睛,张着嘴愣是说不出话来。 柳红隽伸手推了推她,小声轻声笑着问:“怎么了?一眼就迷住了吗?” 李小白这才回过神来,讪讪地笑了笑,不知道要怎么解释。 这个新老师,她见过。事实上柳红隽也见过。 就是之前他们一起去张咏家的老房度假,结果刚好碰上那里闹“狐仙”,最后帮忙把装神弄鬼的犯人揪出来的真正的狐妖——胡十九 这时新老师也已经做了自我介绍,把自己的名字端端正正写在黑板上——胡十九 ......他到是真敢一个字都不改。 同学们对这个名字产生了各种不同的反应,有愣在那里的,也有喷笑出来的,甚至也有人直接举手问:“老师,你是有十八个哥哥吗” 胡十九也不生气,温和而正经地回答:“不,我想,大概只是我父亲在这件事上的美好愿望而已” 于是同学们再一次笑起来,这堂课也就在这样轻松的气氛里开始了。 有了这个融洽的开头,之后胡十九的课上得更加是风生水起了。这个千年狐妖,是真正经历过历史的,所以讲起课来自是比别处精彩。 他本来来的就迟,再加上课讲得精彩,45分钟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下课之后,好些听不过瘾的学生都跑去围着胡十九问长问短,胡十九好不容易脱了身,走到楼梯的转角,便发现李小白等在那里。 自从胡十九跑来这里当起了老师,李小白就没安心过。白岱市来了个这么神通的家伙,保不准会闹出什么事来。逃避了几天,李小白终究打起精神来处理了。 好在胡十九忌讳对方是身负神通的法师,就算年纪尚轻,也不敢太过怠慢。 李小白上前一步,笑眯眯地打了招呼:“胡老师” 胡十九也浅浅一笑:“李小姐” “不用这么正式啦。毕竟你现在也是我的老师嘛。”李小白挥了挥手,“那胡老师。。。。现在是打算在白岱市定居了?” 胡十九微微一挑眉:“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如果只是来办事呢,请先告诉我是什么事,如果是打算定居呢,就请跟我约法三章” 胡十九问:“哪三章?” “不要杀人,不要惹事,不要搞破坏”李小白依次伸出三根手指。 胡十九犹豫了一会,点下头:“可以” 李小白懂了口气般,从口袋里掏出个小记事本,翻到空白的一页,递向胡十九:“那么,请胡老师签个到?” 胡十九一眼便看出记事本上氤氲的妖气,而且不止一道,有强有弱,有静有动,却只在记事本周围浮动,就像背禁锢在那里一样。 他不由得一皱眉:“这是?” “签到本啊”。李小白解释,“我是个懒人,也不喜欢打不明不白的架。所以,我希望在我的地盘上,所有的妖怪都能给我留个联络方式,若出了事,我好能找到'妖'。所以还是留下一点妖力更有用。不用担心,这个本子虽然施了法,但只会吸取少到可以忽略不急的一点力量......” 李小白话音没落,已感觉到一阵尖锐的杀意。 她下意识已戒备起来,抬眸看向胡十九。 对面的狐妖依然是温润文雅的模样,但周身妖气却有如惊涛骇浪一般,一重重压下来,就算是全力防备的李小白,也禁受不住这汹涌而来的杀气,只觉得像背一柄千钧重锤当胸击中,连退了三步,直到后背重重撞上了墙壁,才停了下来。 就在她撞上墙壁的同时,那股压力便突然消弭于无形。 胡十九缓缓弯下腰,捡起了李小白因为刚刚后退而掉下的笔记本,缓缓翻看着,一面道:“我也是个懒人,也不想打无所谓的架。但是,你要搞清楚一点,我不为难你,不是怕你,而是给你们李家面子。” 李小白将喉间涌上的一股腥甜强行咽了下去,勉强站直了身子,皱起眉看着前面的狐妖。她的确是莽撞了,也许是这几次见面彼此印象都不错,所以才大意了。 伤的不算太重,没有伤及骨骼内脏,但真元灵力却受损不少,好好修养几天怕是免不了,这一周之内都别想工作了。 她从第一次见他就知道这家伙很强大,但是却没想到强到这种程度。 刚刚虽然是她大意了,但她甚至算不上真正出手,如果真的动起手来,她能不能在他手里活十分钟都是问题。 有时候,这种时光积累下来的实力差距,就算是天才也没办法弥补。 胡十九将记事本还给李小白,缓缓道:“记住,不要得寸进尺” 李小白伸手接过来,扫了记事本上那个淡青色的狐爪印,勉强笑了笑:“谢谢老师” 就算他在签到之前先给自己来这么,一下立威,但好歹李小白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了。 胡十九没再说什么,正要走开是,突然听到一声巨响 像是爆炸声,又像一声闷雷,甚至....像是上古凶兽的咆哮。 胡十九的脚步骤然停下,扭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李小白也看向同一个方向,以一种颤抖的声音,喃喃道:“这是...什么” 胡十九皱紧了眉,没有回答 那个声音向起来的时候,刘宏伟和张咏正在洗手间 他们刚好在说刘宏伟邀请李小白一起“探险”的事情。张咏骂他:“你脑子是不是坏掉了?居然会邀请李小白” 刘宏伟回头斜他一眼,道:“你脑子倒是没坏,只不过比猪还简单” 张咏愣了一下,刘宏伟叹了口气,解释:“你要想,李小白在怎么神气,总还是个女生,是女生就总会有怕的东西,我们正好趁机吓唬吓唬她,看她以后怎么个威风法” 张咏皱了一下眉:“真能吓得她吗?你刚刚又不是没看到她的样子,她根本不怕鬼故事嘛!” “那是气氛不对嘛,大白天又这么多人,谁会怕。”刘宏伟哼了一声。“而且,说不定她就是死鸭子嘴硬而已。” 张咏还是有点半信半疑,那声巨响便刚好在这个时候传来,甚至连地板都颤动了一下。张咏身边隔间的门“吱呀”一声便关了起来。 张咏惊叫一声:“怎么回事?那个闹鬼的厕所不是说我们这层把?” “大白天闹什么鬼。肯定是图书馆工地上施工的声音啦”刘宏伟看了看窗外,然后走去洗手,一边斜了张永一眼,“你小子不会是这就害怕了把?” “怎么可能?”张咏毫不示弱地吼回去,“本大爷天不怕地不怕,会怕这个校园传说?” “那就好。”刘宏伟笑了笑,“到时候我们先合计合计怎么吓李小白。” 一想到李小白被吓得魂飞魄散的样子惊声尖叫的样子,张咏的嘴角就不由得向上扬起,然后点下头。 .“我只是不想做没有报酬的生意”李小白回家之后,只跟坐在沙发上看书的沈夙夜扬了扬手打了个招呼就回房间了。 沈夙夜十分意外,李小白放学回来竟然没有先开电脑玩游戏! 他不由有些担心,跟过去便发现李小白随手将书包扔在一边,人已经盘腿坐在床上闭目打坐。 就算沈夙夜不懂法术,也知道这种情况不太正常。他几乎从来没有见过李小白这么正正经经摆出修炼的姿态来。 但他也知道这个时候不能让她分心,便依然静静退了出去,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李小白的房间门口,随时留意着她的动静。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到李小白房间里传来“哇”的一声。 “小白”沈夙夜一面叫着她的名字,一面跑了过去。 李小白刚刚吐出一口黑色的污血,正在喘气。 沈夙夜不清楚情况,也不敢伸手碰她,只急切地问:“你怎么了?” “没事”李小白擦了擦嘴角的血渍,笑了笑,“下午受了点小伤,当时想逞强,把血咽回去了,只好现在再吐出来” 听到她开玩笑,沈夙夜才松了口气,但看着她手上的血,又皱起眉来,道:“受伤这种事也能被你说的这么恶心。真的没事了?” “我只是想快点把伤养好,所以急了点。真没事....”李小白话音没落,肚子便传来一阵“咕噜”声,她讪讪笑了笑,道,“肚子饿了算不算有事?” 沈夙夜一怔,他刚刚太担心李小白,根本不记得做饭这种事情。 李小白从床上跳下来,伸展了一下身体,道:“我们出去吃好了,我刚好要去找李轻墨” 李轻墨是李小白的堂哥,不久前才从深山里的门宗到白岱来修炼。 他修炼的内容李小白也搞不明白,反正他现在在一家咖啡吧打工做服务生。 所以李小白和沈夙夜找地方吃完饭,便去了那家叫做“邂逅”的咖啡吧。 李轻墨把咖啡端到他们面前,抬起一双漂亮的凤眼来,上下打量着李小白:“受伤了?” “没事”李小白还是这么回答,“我疗过伤了。” 李轻墨有点无言:“不要大意,还是好好休息几天把。” “只怕没有那个时间了呢”李小白笑了笑,道,“我有事要找你帮忙。” “是下午那股妖气么?”李轻墨问。 “你果然也感觉到了啊?” 李轻墨点头:“虽然只有一瞬间,但显然是强大的妖气没错。是....你们学校那边?” 这里离澄空附中也不算太远,李轻墨又是李家数一数二的优秀子弟,有所感应也不奇怪。不过李小白倒是不太敢确定他感应到的是胡十九,还是后来的的那一声巨响。索性就把下午的事都说了一遍。末了补充道:“听声音,是从我们学校新建图书馆那个工地上来的,但我后来过去看,却什么都没发现。我担心是不是那里本来埋着什么东西,施工的时候被挖出来了。” “就是说,你们学校现在出现了两个大家好?”李轻墨皱起眉来 李小白犹豫了一下:“我觉得胡十九应该不会是麻烦,之前也打过一次交道,他的确是那种“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类型。但工地上那个.....” 虽然只有一瞬间,但那股妖气里的凶残暴戾和嗜血杀意,以及那种浓的化不开的怨恨.....李小白现在想起来,都不由得心有余悸地打了个寒战。 沈夙夜看着她,微微眯起眼来,这才插了嘴问:“那个到底是什么?” 李小白一摊手:“我也不知道,我从来没有遇到过那种味道的家伙。” 李轻墨在想的却是另一个问题:“如果它真的是原本在学校地下,被惊动的话,怎么会只叫那么一声就没了?就算它在那一瞬间离开了澄空附近,那种大家伙,也不可能什么动静也没有吧?” 想来也是,它的妖气给人的感觉那么残暴,如果真是被挖出来,一定早已经闹得天翻地覆。 李小白皱了一下眉:“所以你觉得...会是什么情况?” “会不会....它原本是被镇压在那里的。”李轻墨分析,“因为施工改变了地形,或者破坏了什么,所以当初镇压它的法阵或者法器有了空隙,泄出一丝妖气,但是它并没逃出来?” 李小白一拍手,道:“也有道理。我明天再去学校里看看好了。外面就交给你了,反正像他那种大妖怪,只要有动作就藏不住。但如果它一直安安分分藏起来,也就不用我们操心了” 李轻墨虽然对她这种对妖怪放任的态度并不赞同,但这时也没有多说什么,点头应诺下来。又交代:“你伤还没好,不要逞强。若发现有什么不对,不要擅自行动,先跟我商量一下再做决定。” “好”李小白爽快地答应了。 李小白回到家里便开始动手整理自己的装备。 平常用的小剑重新用法术淬炼了一遍,各种画好不同用途的符咒纸分类放好,施法要用到的材料也一一补充齐全。 沈夙夜看着她把这些东西一样一样检查过,小心地收好,末了又翻箱倒柜找出了一瓶他以前从来没有见过的药丸带在身上。他不由得皱起眉来,问:“今天说起的那个东西,很难对付?” “很难?根本对付不了哩!我准备这些,只是为了逃命用的。”李小白虽然这么说着,脸上倒还是笑嘻嘻的,一丝紧张害怕也看不出来。 沈夙夜静静看着她,过了好一会儿才问:“那你为什么还要去惹它?这种事,并不是非要你去做不可把?” 李小白也静了一下,然后皱起眉来:“我倒也不是非要多管闲事。只是,那东西在我们学校下面。那毕竟是我每天生活学习的地方,只要想着有只上古大妖在脚下什么地方趴着,心里就踏实不下来。所以,....至少也要先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夙夜没再说什么,只是看着她,轻轻叹了口气。 “放心拉。不自量力的蠢事,做一次已经太多了。”李小白笑眯眯地坐过去挽了沈夙夜的手,“阿夜你不用担心。我不会乱来的。应付不来我会去找李轻墨帮忙,再不行也会跟家里求援,不会有事的。” “谁会担心你。”沈夙夜把自己手臂抽出来,推了一下眼镜,“我只是不想做没有报酬的生意” “傲娇的阿夜也很帅嘛。”李小白笑出声来。 沈夙夜斜了她一眼,哼了一声。 李小白又说道:“对了,在这件事情解决之前,阿夜你自己也要小心。白天还好,晚上最好不要在学校里久留。” 沈夙夜的学校是澄空大学,与澄空附中本来就只有一墙之隔,连学校怪谈什么的都会连在一起讲。沈夙夜本身又是特别吸引妖魔鬼怪的体质,所以李小白会这么提醒也很正常。 沈夙夜才刚刚点下头,就看见李小白突然惊叫了一声“不好”,愣在那里。 “什么了?”沈夙夜连忙追问。 “我们班有几个笨蛋,准备周五晚上在学校探险。”李小白皱起眉来,想着张咏和刘宏伟的脸,乏力地叹了口气,“不知道有没有办法让他们放弃做这种蠢事?” 4.“有个故事。叫做"多出来的人"” 李小白虽然想劝张咏他们打消“探险”的念头。但却没有什么好办法。 又不能直接跟他们说学校下面真的有东西,他们信不信且不说,就算信了,只怕到时候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反而兴趣更大。 李小白也想过赶在周五之前把这事情解决,但她这两天在学校里四处查看,却并没有任何发现。就好像她那天感觉到的妖气只是个幻觉。 她为了证实这一点,又去找了胡十九,请教那天他们一起听到的那个声音到底是什么。 胡十九这次倒没有为难她。只是淡淡道:“那不是你能管得了的,不要多事。” 但看他的样子,自己似乎也没有要插手的打算。不过这总算证明了,那天不止是李小白一个人的幻觉,这里除了胡十九之外,的却还有只大妖。 但他那里没有动静,李小白便也只能静观其变了。 结果托了两天,就到了周五。 李小白没办法组织张咏他们。只好自己也跟他们一起去,不管怎么样,万一有事也能有个照应。 李小白照越好的时间盗了学校的后门,见到已到不少人,张咏,刘宏伟。柳红隽自然也在。 李小白到了之后没多久,刘宏伟已装模作样地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道:“人都到齐了,有 件事,我先说明一下。” 这里大半都是他们班上的人,另外也有几个别的班,但都是关系不错的学生,平时就爱嘻嘻哈哈几个人凑在一起讲话,听到她这么正经一开口,就有人很不给面子地笑喷出来。 “别笑。”刘宏伟也不恼,“虽然说学校的怪谈也不知道真假,但是我们还是应该小心一点。” “没错没错。”李小白点头同意,“我看不如大家一起去别的……” 眼看着她就要打退堂鼓,刘宏伟连忙打断他:“所以我希望大家带了手机的,都交换一下号码。一边碰上紧急事态时方便联系” 这种要求倒也合理,于是大家各自掏出手机来互相换了号码。 刘宏伟又说:“今天娃表示的探险,我们分组进行。每组隔五分钟出发,绕学校一圈,还是回来这里碰头。最后要注意一点,就是以十点为限。如果到十点,不管在哪里都要回到这里来。” “唉?为什么阿?” “虽然说是探险试胆,但是谁也不想真的出事把?”刘宏伟说的一本正经,“我们会在这里等到十点半,如果到时还有人没出来,我就会通知学校保安去找人。” 本来十几个少年少女凑在一起说笑,气氛便突然沉重。 本来只是说说而已的“怪谈”,就好像突然已经变成了身边的事实。 不过回来参加这种游戏的,本来就是些淡淡又不安分的人,倒也没有人想退出,反而更加跃跃欲试。 李小白有点乏力地叹了口气:“既然怕出事,为什么还要分组啊?大家一起去不就好了吗?” “你是白痴吗?”张咏白了她一眼,“这么多人一起去,那里还有怪谈搜索的气氛?那跟白天在学校里走来走去有什么区别?” 更何况这么多人一起,他还怎么在柳红隽面前表现啊? 李小白自然不知道他这点小心思,她现在考虑的问题是如果分组了的话,她要怎么才能关照所有人? 这时刘宏伟已经宣布道:“那我们就两个人一组,先组队把。” 他话音刚落,柳红隽就挽住了李小白的手,道:“那我要跟小白一组。” “阿,红隽你真狡猾。人家也想跟小白一组。”另一个女生连忙就拉住了李小白的另一只手。 在场的几个男生不由得都有些尴尬,张咏更是脸色都变青了。 结果还是李小白搔了搔头,道:“那不如。。。每组人数再多加几个吧?” “你害怕了吗?”张咏挑衅一般哼了一声。 “是啊是啊,我怕得很呢” 李小白虽然这么说,但柳红隽还是挽着她的手没放,一面道:“我也觉得两个人太少啦。而且又不是同时出发,每组间隔五分钟的话,最后一组进去不久走不了几步就快十点了。” 于是刘宏伟道:“说的也是,现在这里总共十二个人,分成三组每组四个人好了。至于人员分配嘛,不好商量解决的话,不如我们来抽签?反正大家都认识,抽到跟谁一组就一组,这样就没话说了吧?” 这样倒是大家都没有意见。 刘宏伟问带着本子和笔的同学借了纸笔,做了十二张签,放在自己的帽子里,让大家依次抽取。抽到纸上写着数字几,就是第几组。 其实他在签上做了记号,并且暗示了张咏。意图很明显,只有柳红隽抽到哪组,张咏跟着找那组的签就是了。自己再悄悄留下一张,不管剩下的那个是谁,到时候他拖着,风头让张咏一个人去出就是了。 张咏拍着他的肩,悄悄竖起大拇指。兄弟做到这份上,够义气。 “大家都拿好了把?” 在大家面前转了一圈之后,刘宏伟一面问,一面自己伸手到帽子里去摸他悄悄扣在边上的那张签,不料却摸了个空,他话尾一顿,道:“谁多拿了一张?” “没有啊” “又不是RMB,拿两张有赚啊?” 大家七嘴八舌地回答,一面将自己的签亮出来给刘宏伟看。 刘宏伟看着自己手里空空如也的帽子,纳闷道:“那我那张呢?我自己还没抽呢” “是你自己少做了一张把?” “怎么可能?十二个人分三组这么简单的事情难道我还能弄错?”刘宏伟皱着眉辩道。 大家左右看看,又看了看周围地上,都没找到那张纸,结果又有人道:“算了,反正人都在这里,你就看那组少人就去那组把。” “这样也好”刘宏伟虽然点了点头,但心里却不由还是有些犯嘀咕,拿着帽子翻来覆去地看。 十二张签而已,又不是多到数不清,一路让人抽过去的,为什么到最后会少一张? “你们有没有听过一个故事,叫做“多出来的人”?” 张咏不失时机地阴森森差了一句。 刘宏伟心里突然多跳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原来丢签的事是张咏已经开始在吓人了么?他这才吁了口气,将自己的帽子带回头上。 刚刚虽然有两个女生被张咏那句话吓了一跳,但李小白倒像是完全没有当一回事,正挥舞着自己手里的签纸,叫道:“第二组。” 柳红隽当即应了一声,欢快地跑到她身边去,道:“我也是” 张咏心里只【我觉得这里应该是直,但书上是这样的】想骂娘,虽然不情愿,但也不可能说再抽一次。不过反正吓李小白也是他的目的之一,这样也好。所以他还是捏着自己的签走了过去。其他两组的人也各自聚到一起。结果只是李小白这组少了一个人,刘宏伟自然便跟他们站到一起。 张咏悄悄拍了拍刘宏伟的肩,悄悄道:“少张签这招真不错,亏你小子想的出来。” 刘宏伟不由一怔。 只觉得这句话在自己耳中像炸雷一般回响。 原来不是他?那么那张签到底去了哪里? 这是柳红隽却正挽着李小白的手问:“那个“多出来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故事,小白你听过没有?” 李小白没有回答,只是微微侧过头,看向右边的树丛。 刘宏伟也跟着转过头去,却只觉得月色下幢幢树影都像活过来一般,也不止藏了些什么在里面。 他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5.“接下来去哪里?” 5.“接下来去哪里?”这天晚上月明星稀,路灯也亮着,校园里并不阴森。 但刘宏伟想着那张莫名奇妙不见的签,心里还是有些发毛。但这个活动是他们发起的,他自己当然不能先怯场,所以刘宏伟还是壮着胆走在前面。张咏走在他旁边,李小白倒拖拖拉拉落在了后面。 柳红隽则一路抱着李小白的手臂,又是好奇,又是害怕地问:“不知道....我们会不会真的看的那些怪谈说的事情呢。” 李小白打了个哈哈:“反正也就是些牵强附会骗小孩的故事啦。不用当真” 刘宏伟回头来了句:“据说有人亲眼见过呢。” 张咏下午就在学校里布置了一些小把戏,这时也压低声音道:“那可不一定哦。说不定还会看到别人都没看到过的新怪谈呢。” 刘宏伟附和着笑了声,突然有些后悔。或者他就不该想要在这种时候吓唬李小白,甚至根本就不该来探什么险。 他心里这退堂鼓还没打完,他们已走到那个传说中会多出来一级的阶梯。 第一次大家一起走上去,数的都是十五级。 柳红隽问:“是不是我们再走的时候,就会变成十六级?” 李小白道:“这个再走一次就知道了嘛。我看一定是以前那些人数错了。” 但柳红隽却有些畏畏缩缩地拖住李小白的手:“如果是真的怎么办?怎么能证明是真的多了还是数错了?” 张咏笑了笑道:“柳红隽你胆子真小” 李小白道:“那这样好了。我们下去的时候,每一级楼梯上放个什么东西,再走就知道到底是多出来还是数错了。如果是多出来的台阶,总不可能会有我们身上的东西吧?” 几个人都点头同意。 于是下去的时候,就各自把一些什么帽子啦,钥匙啦,发夹啦,口香糖,纸巾之类的小东西放在楼梯上。 李小白依然走在后面,到最后几级时,她实在找不出什么东西来放了,一面摸自己的口袋,一面头也没抬地问:“你们谁身上还有东西可放?” 旁边的人递过一件东西给她,李小白顺手接了,一面道:“哦,谢谢。这样就够了” 前面柳红隽突然颤声道:“小白....你...在和谁说话?” 李小白一怔,抬起眼来,见其他三个人都已经下完整段楼梯了,这时都正睁大了眼惊恐地盯着自己。 她身边一个人也没有 李小白皱了一下眉,她刚刚的确没有留意去看递东西给她的是谁,只眼角的余光瞟到一身白衣。 刘宏伟今天是红色外套牛仔裤,张咏的衣服是蓝色的,柳红隽则是一件鹅黄色的羊毛裙,那有什么穿白衣的人? 但是手里却的确拿着东西,李小白低头看了一眼,见是一块光洁圆润的鹅卵石,当下皱了皱眉,但没作声,悄悄把鹅卵石收回口袋里,才向下面三个人咧嘴笑道:“上当了吧,吓你们的。” 柳红隽松了口气,跑去捶打她,嗔骂:“讨厌,被你吓死人。” 李小白只是半真半假地打哈哈。 刘宏伟却忍不住又打了个寒战。 他听过那个“多出来的人”的故事。 从第一教学楼出来,大家好像都被李小白吓到了,一路上都没有人说话,静的能听到远处风拂过树梢的声音。更不用说彼此的脚步声了。 刘宏伟觉得这脚步声就像一声声都敲在自己心上,让他紧张不安。 但是李小白一脸泰然自若,张咏只想着一会儿怎么吓唬李小白,就算是柳红隽,虽然一路上都抓着李小白的手没放,却只怕好奇心还占了上风。 刘宏伟有点泄气地想,也许在害怕的人只有自己。 要是张咏知道他提起“多出来的人”吓到的只有他,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 走着走着,柳红隽突然停下来,道:“你们听” 其他几个人跟着停下来,屏息静气,但却也什么没听到。 李小白笑道:“哎呀,红隽你居然也跟着吓人。” “没有啦,我刚刚的确听到有钢琴声。”柳红隽分辨,一面伸手一指,“就是那个方向.....” 她没说完便停下来,因为发现自己指的,正是音乐教室的方向。 钢琴声就在这时再次响起来 这次李小白也听见了,不过并不像是有人在弹,反而像是与什么共振的声音。 几人不由得都怔在那里。 刘宏伟半响才轻咳了声,问:“要去看么?” 柳红隽抱紧李小白的手臂没做声。 李小白道:“去吧,不去看明白不是会更害怕么?刚刚的楼梯也没事,这个也许是风声?要不然就是那里有什么人吧?” 柳红隽这才点了点头,跟着李小白走过去,刘宏伟和张咏也跟过去。 音乐教室里空无一人。 漆黑的三角钢琴在月色下反着冷冷的光,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刘宏伟围着钢琴绕了两圈,并没有发现什么,转过身来,却看到李小白正蹲在那里,伸手按下钢琴的地板上,聚精会神的样子。 “你在做什么?”刘宏伟问。 “哦”李小白回过神来,笑了笑:“我找找看是不是有老鼠啊蟑螂啊什么的爬进钢琴里,所以才会莫名奇妙的响” “真是胡说八道。”张咏忍不住白了她一眼。 李小白倒是毫不在意,站起来甩了甩手:“那你觉得是什么?” 张咏没回答,却盯着她的手,问:“你的手指怎么了?” 李小白的右手中指破了道口,这时还在渗血。 柳红隽连忙去包里翻纸巾,李小白到丝毫不以为意,将手指伸到嘴边吮了吮:“没什么,可能刚刚在地上被什么划了一下。” 柳红隽拿出纸巾来,又拉过李小白的手,见的确只是个很小的伤口,才松了口气:“怎么这么不小心。” “没事”李小白笑得十分灿烂,“我看这里也没什么,我们走吧。” 刘宏伟心里虽然还在因为那个“多出来的人”发寒,但是看到李小白这样,却不由得跟着轻松起来。甚至连自己本来打算要吓唬这个女生的事情都放到一边。只觉得此时此刻,她这样蛮不在乎的笑容,比什么都更能令人安心。就好像哪怕是学校里真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只要有她在,就什么问题也不会有一样。 几个人一起从音乐教室出来,刚一拐弯,就看到走廊里有个晃动的人影,一头长发随风飘扬,狭长的眼眸在黑暗中反着光,看起来有如鬼魅。 柳红隽当即就尖叫了一声。 张咏和刘宏伟连忙上前一步拦在女生们面前,但没等他们把英雄气概拿出来,走廊的灯便突然亮了。 对面的人正停在开关附近,优雅俊朗,丰神如玉,竟然是胡十九。 刘宏伟松了口气:“什么啊,原来是胡老师。” 胡十九皱起眉来,问:“这么晚了,你们还在学校里做什么?” 张咏抢着回答:“我只是忘了点东西在学校里,回来拿而已。” 胡老师平常看起来虽然随和,但晚上偷溜到学校探险这种事,还是不要让他知道比较好。 胡十九的目光从他们几个人身上扫过:“哦?你们都是来那东西的?” 刘宏伟打了个哈哈:“只是...只是在路上碰到的啦。” “十二个人都是在路上碰到的?”胡十九虽然在问刘宏伟,目光却落在李小白身上,微微挑起了眉。 李小白一耸肩。其他几个人也对视一眼,支支吾吾好一会儿,实在解释不过去了,最后还是选择了坦白从宽。 胡十九也没用多说什么,叫他们先回自己的教室去。其他两组人没过多久也被值夜的保安带了过来。然后在被狠狠训斥一顿之后,勒令各自回家,不得再在学校里逗留。 关于怪谈的“探险”也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回家的路上,张咏不甘心地抱怨了半天,但刘宏伟不知为什么,反而松了口气。 6.“一千年前的道士,也用五芒星阵么?” 在校门口和大家分手之后,李小白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等大家都走了之后,转身便又偷溜进学校里。 胡十九就站在离后门不远的地方等着她,看到她过来,微微扬起嘴角,淡淡一笑:“我就知道你会回来” 李小白也笑了笑,搔了搔头:“那个,有件事情想跟胡老师确认一下。” “什么,”胡十九问。 “胡老师今天晚上从什么时候开始跟我们在一起的?” “从你在音乐教室动用灵力开始。” “唉?”李小白一怔,“之前不是你吗?” 胡十九皱了一下眉:“什么之前?” “偷拿刘宏伟的签,又一路跟着我们,还给我这个。”李小白把一直放在口袋里的那块鹅卵石递给胡十九看。 胡十九只扫了一眼:“这只是块普通的石头把?” “嗯”李小白道,“没有恶意,没有妖气,也没有阴气,也不怕我,我本来以为是胡老师想凑个热闹跟我们一起玩呢,原来不是吗?” 妖怪都会有妖气,胡十九也不例外,只是他可以把自己的妖气隐藏起来,如果不是他自己愿意,像李小白这种修为,根本没可能发现。 所以李小白才会怀疑是他。 但胡十九皱着眉头,露出“开玩笑也有个限度”的表情来:“谁会想跟你们这群小鬼胡闹?如果不是发现你在那里结印,我才懒的理。” 听他这么回答,李小白不由也皱起眉来:“那....会是什么?” 胡十九不耐烦地一挥手:“不管是什么,总之现在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你也该回去睡觉了。” 李小白只好应了声,跟胡十九道了声晚安,转身回去了。 李小白到家的时候,沈夙夜正坐在电脑前聚精会神地查阅什么。李小白进来打招呼他也只是偏头应了一声。 “找什么呢?”李小白放了包,给自己倒了杯水。 “查了一下澄空的历史。”沈夙夜回答。 “哦哦?”李小白来了兴趣,连忙凑到了电脑前面,问,“有什么发现?” 沈夙夜瞟了她一眼,把自己的空杯子递过去,李小白连忙狗腿地接下来,飞快地去帮沈夙夜到了杯水回来,又问:“到底有什么发现?” 沈夙夜喝了口水才跟李小白说自己这一晚上查的东西。 澄空大学在很久以前,原本是一座寺庙,后来被改成了书院,一代代传下来,经过多次修缮重建才变成了现在的澄空大学和澄空附中。 “什么庙?”李小白打断他,问。 “严格地说,是座神祠。”沈夙夜道,“很久很久以前,有位道长,在这里降伏了一个害了很多人的妖魔,百姓为了感激他,就给他建了个祠堂。” “什么妖魔?”李小白连忙追问,“什么特征?用什么法术?” 沈夙夜摇了摇头:“都快一千年以前的事了,能找到的记录可没有详细到这种程度。” 李小白有点泄气,但很快又道:“这么说起来,李轻墨猜得到不错。那个妖魔,一定就是被镇压在那里。” “那你们今天去“探险”,没事吧?” “大体上,也可以说没事啦。”李小白把晚上的事跟沈夙夜讲了一遍,并且掏出那块鹅卵石来给沈夙夜看。 沈夙夜接过去看了看,问:“跟你之前感觉到的那个妖气.....是同一个吗?” “不,完全不像。”李小白摇了头。那天下午的妖气,带着无尽的狂暴杀意,但今天晚上她碰到的这个,却十分平和。 平和到她甚至它现身之前根本就没感觉出来。 沈夙夜静了一会,又问:“那音乐教室是怎么回事?” 李小白皱了一下眉,道:“我们走到音乐教室附近的时候,那个东西已经没有在我身边了,但是钢琴的确在响。我试着追踪了一下引起共振的源头,也没用结果,中途就被某种力量拦住了。现在想来,也许的确是封印?” 沈夙夜摘下眼镜来,捏了捏自己的鼻梁,叹了口气:“说到底,其实到现在为止,我们还是什么都不知道。一切都是推测。” “我觉得胡十九说不定知道什么。”李小白跟着叹了口气,“但是他不肯说,我也没办法。” 沈夙夜看着放在桌子那块鹅卵石,突然问:“你们今天去看那些“怪谈”地方,只有音乐教室有问题?” “那不是还没走几个地方,就被胡十九抓回教室了嘛。” 沈夙夜重新带上眼睛,在电脑上调出学校的平面图来:“那些怪谈,都是哪里来着?” “澄空附中一教的楼梯,音乐教室,施工中图书馆,大学那边的清心湖,物理实验室,第三食堂.....”李小白一面说,沈夙夜一面在地图上用个红圈标出来。 正是以湖为中心的一个五角形。 李小白看了半响,喃喃道:“怪不得他们想不出第七个怪谈,根本就没有第七个点嘛。” 沈夙夜抬起眼来看着她,问:“一千年前的道士也用五芒星阵么?” 小7贡献 李小白眨了眨眼:“也许他是穿越来的?” 沈夙夜几乎一口水喷出去。 真是问错人了,这丫头真是不管什么时候都能胡扯。 “说笑啦”看到沈夙夜的反应,李小白自己咧嘴笑了,挥了挥手“法阵什么的....我学的不是很好。也许这个图案跟西方的五芒星阵意义不大一样?明天叫上李轻墨一起再去看看好了” 沈夙夜看着地图上那个红圈组成的五角形:“你要每个怪谈的地方都走一遍么?” 李小白伸过手去,指上地图正中的一点:“我想,也许只要去这里就够了,” 她指的是清心湖。 沈夙夜问:“你确定那东西会被镇压在正中?” “我不确定啊”李小白拿着那枚鹅卵石,在手里抛了抛,笑道,“只不过因为在澄空就只有清心湖边才能找到这种东西。” 7.“这是....什么情况?” 第二天晚上,李小白叫上了李轻墨一起再去查看学校下面镇压着什么。沈夙夜也跟着去了。 李轻墨看到沈夙夜跟在李小白身后的时候,,不赞同地皱了一下眉,拉过李小白悄悄道:“你在想什么啊?怎么能把普通人带去到时万一有什么危险怎么办?” “就把他扔给妖怪呗,我好逃命”李小白一本正经回答。 李轻墨咬了咬牙,伸手一把就楸住李小白:“喂,你——” “别理她”结果反而是沈夙夜回过头来淡淡说了句,“那句话她说过一万次了。” 李轻墨看向他,皱紧的眉头还是没有松开。 李小白笑起来,拉开李轻墨的手,说道:“你不要小看阿夜啦。他是我的搭档,不是时时都要受人庇护的懦夫” 李轻墨没好气地看着她,正要说话时,突然感觉到一阵强烈的杀气。 “不好”李小白也叫出声来,一伸手就拉上沈夙夜,向学校的方向飞奔。 李轻墨怔了一下才跟上去:“....这到底....是什么?” “不知道” 李小白脸上也完全没了之前开玩笑的神态 这的确是那天下午她感觉到的妖气,而这次,似乎要比上次更为强大。如果他们猜得没错,上次只是封印松动泄露出了被镇压的妖魔的妖气,而这次,....更像是他已经脱困而出 她正着么想的时候,便听到一声长啸,恣意狂爆,大有要踏平这一方世界之势。 “真是....不得了了”李小白虽然这么喃喃说了声,脚下的速度却丝毫没有慢下来 李轻墨紧跟在她身边,脸色也一样沉重。 就在他们已经看到校门的时候,那边的呼啸声突然停了!就像是被什么从中隔断一般,跟着就是一声痛苦的吼叫。 李轻墨的脸色更加沉重,看起来是有人跟那妖魔打上了,但这后来的....只怕也不是人。 他又皱紧了眉,问:“这股妖气又是什么?” “这个我倒知道”李小白心有余悸地按了按自己的胸口,就好像旧伤又开始隐隐作痛,“胡十九终于出手了” 李小白他们跑进学校,第一眼就看到一个保安倒在地上,背上一条长长的山口,也不只是刀伤还是被什么利爪抓的,浑身是血,早已人事不省。 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胡十九正在与那个妖魔战斗。动作快得让人看不清,只见一青一红两道人影在半空里分分合合,散发出的强横杀气在天地间肆意狂卷,似乎要将整个世界都撕裂一般。 几乎刚一站稳,沈夙夜便跑去看那个地上的保安,少时回头道:“还没死,只是晕过去了。我先带他离开这里。” 李小白只是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然后便直接跑向那边的战局,也不是上去帮忙,而是念动咒语双手往地上一按,先张开一重结界将他们都封在里面。不然这样打下去,只怕他们还没分出胜负,学校的建筑都完蛋了。 战斗中的胡十九还有余暇回头看了她一眼,但是并没有说话,只是淡淡笑了笑。但身上的青光便随即暴涨。 看起来刚刚他也是怕对周围的环境造成太大的破坏,并没有用尽全力。现在李小白的结界一张,他便无所顾忌,一身法力激荡,雷霆般向那道红色的人影冲过去。 李轻墨只扫了一眼,便知道这战局以自己的实力根本插不上手,索性先跟上了沈夙夜,往那个受伤的保安嘴里塞了一颗药丸,帮着沈夙夜把他带到旁边一个教室里包扎好安顿下来。 “这里暂时没事了,你过去帮小白把。”沈夙夜这么说着,已拿起了保安的对讲机和手机查看起来,“我看看他之前有没有报警求援,顺便阻止其他普通人过来。” 这些事....自己似乎的确也帮不上什么忙。李轻墨只好点点头,又跑回去找李小白。 李小白正在忙着加固自己的结界,额头上已经滴了汗,一边低声抱怨:“就算我的结界也架不住你们这么打啊。快点给我结束吧。” 李轻墨连忙过去,一手按在李小白结出的印上,另一只手则抵上李小白的后心,为她续上真气。 李小白扭头看了他一眼,道了声谢。 李轻墨没顾得上回答,目光已牢牢被结界中的战斗吸引。 胡十九已经现了原形,碧青的双眼就似两团燃烧的火焰,九条狐尾在身后有如鞭子一样飞舞,妖力如排山倒海般汹涌而出,聚成一道又一道的神力向那个红色的对手砸去。 李轻墨不太确定那个红色的是什么,他刚看到的时候,他似乎是个身着红衣的年轻男人摸样,现在却已经变成了一头怪兽。它的身体就像是豹子,头却像是豺狼,又长着一对向后贴向背部的角,全身覆盖着金红色的鳞甲,还拖着一条龙尾,眼下虽然已经被胡十九压制,气势上却丝毫不肯示弱。一直到它被胡十九捆粽子一样捆起来,依然睁着一双赤红的怪眼,向胡十九咆哮。 胡十九恢复了人形,向李小白挥手示意,表示结束了。 李小白这才松了口气,撤了结界。 胡十九拖着那只怪兽,缓缓从半空里落下,看起来虽然依然优雅从容,但大概也伤的不轻,气息十分缭乱。李小白掏出自己的药瓶,到了颗药丸递过去。 胡十九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去,张嘴服下 李小白已经凑到胡十九捆起来的那头怪兽身边,仔细地打量了一会,然后皱起眉来,不太确定的问:“这....是什么?” 胡十九笑了笑:“身为李家子弟,竟然认不出来么?” 李小白回头看了一眼李轻墨,后者脸上也是不确定和不敢相信。李小白半晌才试探性问:“.......睚眦?” 胡十九道:“不错。” “不可能吧?”李小白和李轻墨一起惊叫起来。 睚眦这种东西,在“龙生九子”中,有说排行第二,也有说老七,但是不管是哪种说法,睚眦都确确实实是龙种错不了。他生性凶残,嗜杀喜斗。在古代的时候,它的形象常常用来作为兵器上的装饰。 作为李家子弟,了解各种传说中的生物当然是入门功课,但是....谁会想到一个普通的学校下面,竟然封印了这么一头上古神兽? 胡十九道:“严格地说,这并不是真正的睚眦,否则我根本不是对手。” 连胡十九都不是对手....李小白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堂哥,额上不由又留下一滴大汗。她轻咳了一声,道:“那这个到底是什么?” “是个剑灵”胡十九回答。 “剑灵?” “你们也应该知道的把?一件法宝如果祭炼圆满,或者年代久远,就会生出元灵”胡十九轻轻踢了踢那只被困得严严实实、奄奄一息却还是试图用目光杀死他的怪兽,“这东西就是一把宝剑的元灵。估计是杀孽太重了才会变成这样吧。” 李小白愣了一下,看着地上的怪兽:“那...现在要怎么办?杀了它吗?” “要是怎么容易就能杀了它,我刚刚已经动手了”胡十九道,“它不是本体,剑还被封印在地下,只要剑在,杀着怪兽一千次它也能再活过来。” “难道要把剑挖出来毁掉?” “不过既然是法宝,也许可以收服?” “以你为玩游戏哦?宝剑捡来就能用。” 李家兄妹说话间,那只怪兽突然有了变化,它浑身笼在一种柔和的白光里,渐渐开始缩小,变成了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身穿着一身雪白衣裳,唇红齿白,眉目如画。 在它变成这个白衣童子之后,原本那种凶狠的妖气便也消失的一干二净。 胡十九用的那根绳子也不知是什么做的,竟然随着怪兽的体形变化而收缩,依然将那个白衣童子困得紧紧的。 白衣童子茫然地眨了眨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左右看了看,然后竟然皱了皱鼻子,大哭起来。 “这....是什么情况?” 大家都愣在那里,连胡十九也有点莫名其妙。 “等一下,这孩子...我见过的。”李小白看着坐在地上大哭的白衣童子,问“昨天晚上递给我石头的,是不是你?” 白衣童子竟然点了点头。 李小白有点无言:“你想做什么?” 白衣童子止住了哭声,努力向李小白身边移动:“我想和你一起玩....” 李小白有点苦笑不得,抬头看向胡十九道:“胡老师,这绳子能松一松么?” 胡十九微微皱了一下眉,犹豫了一下还是把绳子收了回来。眼下这白衣童子,看起来完全没有威胁,就算他再便会睚眦,刚刚被伤得那么重,一时间应该没什么力量了。 白衣童子立刻就扑进了李小白怀里撒娇,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往身上抹:“....好痛....人家全身都好痛哦...” 李小白额角挂下一排黑线,她可没有什么应付小孩的经验,手足无措地看向堂哥和老师:“喂,这....是怎么回事?要怎么办啊?” 李轻墨眼角抽动着,看起来就像是憋笑憋得很辛苦。胡十九则完全是一脸事不关己的表情。 “男孩子不可以随便哭鼻子哦。” 沈夙夜温和清爽的声音便在这时响起来。 李小白松了口气,回头看向他,沈夙夜蹲下身来,试图从她怀里把那个小孩接过去,一边柔声问:“你是什么人?叫什么名字?” 白衣童子歪头看了看他,依然紧抱着李小白不放,并且还越哭越大声。 李小白忍无可忍地一巴掌拍在他头上:“闭嘴,哭什么哭!” 她这么动手一打,白衣童子倒真的止住了哭声,只是咬住了自己的嘴唇,眼泪汪汪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结果她又不忍心,叹了口气,伸手擦了擦他的眼泪,问:“你到底是谁?” 白衣童子哽咽着回答:“我叫摧城” 李小白和李轻墨还没觉得怎么样,胡十九先为之动容:“摧城!竟然是摧城!怪不得....” “怎么了?”李小白问,“摧城是什么?” “是千年前修真道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胸剑!”胡十九道,“它是以一只睚眦祭炼而成的,兽牙为锋,兽骨为柄,兽血淬火,兽皮为鞘。一剑之威,力可摧城” “吓!”李小白不由惊叹一声,“怪不得它的剑灵会是睚眦的形态,会有那样的杀气....等下,不对,”她指着依然粘在她身子上的白衣童子,“那这小子是怎么回事?双重性格吗?” 白衣童子只是睁大了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她,一脸天真茫然。 “双重性格的说法倒也没错。”胡十九道,“其实刀剑这种东西,本身并没有善恶之分,全看主人。但摧城不一样,制作它的材料就是一头上古凶兽,就是经过多次祭炼,但睚眦的本性犹存。在一次又一次的杀戮之后,也许那只睚眦本来的妖性便被激发出来,侵袭了剑灵,所以它才会有这样两种形态。” 这样的话,也就能解释为什么李小白他们之前能感觉到睚眦的妖气,却在白衣童子出来之后就消失得一干二净。 李小白点了点头,看着那个白衣童子,皱起眉:“那现在怎么办?” 胡十九道:“眼下摧城的封印被破坏了,我看现在大概也没什么人能补好它。如果不想隔三岔五跟他打这么一次,只能去把剑毁了。” 把剑毁了,就是说....李小白低头看着牵紧她衣角的白衣童子。他似乎完全没有听到胡十九说什么,只是仰脸看着李小白:“我可以跟你在一起吗?” 声音怯怯软软,带着无尽的寂寞。 是呢,这孩子被封在这地下也不知道多少年了,好不容易才重见天日,如果就这样....就这样... 李小白还是不忍心,正在犹豫的时候,李轻墨道:“我看摧城倒是很喜欢你,这是个缘分,你不如去重新祭炼一次,把它拿回去吧。” 这就是叫她去收服一把从千年前就凶名在外的凶剑?李小白睁大了眼:“什么?不可能吧?我这种实力怎么可能收服得了?” “这倒也是个办法。”胡十九竟然也赞同地点了点头,“而且今天机会正好。看起来剑灵至少有一半已经算是认同了你,而另一半也已经受了重伤,就算是你应该也可以降服的” 李小白皱起眉来,不过想想,这办法总比直接把剑毁了,或者每天来跟睚眦受伤收服它。他便深吸了口气,点下了头。 “不过,还有个问题”李小白道,“就算我今天趁着睚眦受伤收服它,以后它伤好了要造反怎么办?” 胡十九静了几秒钟,然后以一种事不关己的轻松语气道:“那就是你自己的事情了。一般来说,只要你比它强大,它就造不了反” ....废话,她要怎么样才能比那种上古怪物强大啊? 而李轻墨只是十分同情地拍了拍她的肩。 “喂,我说,你们这些出主意的家伙,能不能不要怎么不负责任啊?”李小白几乎要气急败坏地叫起来。 胡十九不用说,李轻墨也仰起头看向天空,打着哈哈:“啊,月色真好” 李小白叹了口气,却有人拉了拉她的衣角,她低下头来,看到摧城剑灵小小的脸庞。 他的眼睛清澈明亮:“我来保护你。” 8.“不关我事啊。” 凶剑摧城被封印在清心湖底。 月色洒在湖面上,像是笼着一层银沙,恬静而美好。 沈夙夜坐在湖边,看着平静的湖面,微微皱起了眉,李小白已经和摧城剑灵一起下去半个多小时了,湖面上连个水泡也没冒出来。 “别担心。”李轻墨拍了拍他的肩,“小白不会有事的。” 虽然这么说,但其实他心里也没有底。甚至连胡十九也没用离开,跟着他们一起来了湖边,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过水面。 开了灵识的法宝就相当与已经有了自己意识的人,要得到它们的认同,只能靠李小白自己,若是假手别人,说不定法宝永远也不会承认她是主人,反而危险。 所以就算担心,他们也只能在湖边等着。 这是李小白必须独自通过的考验。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在沈夙夜觉得几乎过了几个世纪之后,湖面上才有了动静。 明明一丝风都没有,水面竟然起了一圈圈的涟漪,不听旋转着,激起的浪花拖上一个人来。 正是李小白。 她一浮出水面便向岸边的人挥了挥手,从水面上飞掠过来。 她看起来并没有受伤,只是脸色比下水之前苍白了一点。 “怎么样?”沈夙夜问。 “成功!”李小白举起右手来,将那把剑亮给大家看。 单从表面来看,这剑实在是平淡无奇,陈旧的剑鞘早已失去了原本的光彩,只有剑柄上栩栩如生的骨质睚眦雕像散发着森森寒意。 但沈夙夜对这把剑并没有什么兴趣,只是拉过李小白的手,看着她手挽上一道细长的伤口:“这是?” “要把摧城祭炼成我的剑,当然要用我的血啊,只是.....这家伙上千年没吃过东西,饿得狠了点”李小白这么一说,之前那个穿白衣服的小孩便突然又在她身边出现了,一副做错事的后悔表情看着她。 李小白笑了笑,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长长吁了口气,道:“不管怎么样,总算解决了。这把不安份的剑拿出来以后,学校就不会再有什么怪谈了吧?” “怪谈之类,本来就是些无聊又幼稚的东西”胡十九这么说着,挥了挥手,便转身要走。 “胡老师”李小白连忙叫住他。 胡十九停下来,回头看了她一眼。 李小白笑了笑,道:“这次真是多谢胡老师了。我本来还以为得靠自己对付那个家伙呢。” “不要误会,并不是在帮你。只是放任它在我的住处附近胡闹,会给我造成不便而已。”胡十九淡淡说完这句话,便继续向前走去,没几步就消失在夜色里。 “哦,真是的,一个两个都这么不坦率。”李小白转过头来,见沈夙夜正拿着手机在飞快地按。她凑过去问:“你在做什么?” “算账。” “咦,算什么帐?” 沈夙夜抬起头来扫了她一眼,道:“刚刚那边的善后工作,调查的费用,这两天的饭钱,还有一会要去买的东西。” 这个语气.....李小白眼角抽动了一下:“该不会是又记在我头上吧?” 沈夙夜点点头,淡淡道:“事情是你揽下来的,不记你头上记谁头上?” “可是我这个月的零用钱本来就已经不够了耶。” “先欠着” “但照你这种算法,我岂不是一辈子都还不清?” 沈夙夜推了一下眼镜,声音虽然一如既往平和,嘴角却有一抹淡淡的笑意:“那就欠一辈子好了” 但李小白却丝毫没有注意她正在发出凄厉无比的惨叫:“不~要~啊~” 星期一早上,上课之前,同学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参与过那次怪谈探险的人的话题自然便在这上面打转。 柳红隽又是兴奋又是惋惜的样子:“结果我们只去看了两个怪谈嘛” “是啊,真可惜呢。”前面张咏搭着腔,“什么时候再去吧” “唉,才不要”柳红隽道,“虽然说都是假的,但是后来回家想想,还是有点后怕啦。” “谁说都是假的?” “明明就是嘛,我们都那样试了,也不见什么多出来的阶梯,音乐教室也什么都没有” 柳红隽这么说,刘宏伟却想起那天在阶梯上的事情来,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李小白。 李小白安静地伏在桌上,枕着自己的手臂,闭着眼,也不知是不是真的睡着了。 张咏又道:“那时我们去的时机不对,或者人太多了” “哦?” “你不知道,昨天清心湖那里又有人听到了。” “唉?那个哭泣的幽灵么?” “不,听说这次好像是惨叫呢” 李小白眉头一动。索性将头侧道一边,继续装睡。 ......不关我事呀。 ————————————————————END—————————————————— 六:枪手 每一个勤奋的作家身后,都有一只会打字的宠物。 ——BY:白夜侦探事务所特邀嘉宾甄小黑 1.“祝您过得愉快。” X先生从机场走出来的时候,是一个中年男人。 他中等个头,穿一身半旧的休闲西服,头发有些凌乱,面容憔悴,满脸胡渣,左腿稍微有点瘸,拄着一根比寻常拐棍微粗的金属拐杖,拖着一个普通的黑色旅行箱,行色匆匆地上了一辆出租车。就像千千万万普通的旅行者一样。也许偶尔会有人同情地看一眼他的左腿,但很快就会抛到脑后。因为他实在没有任何会吸引人注意的地方。 半个小时之后,X先生走进一家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的商场。他随意转了一圈,然后走进了洗手间。 洗手间没什么人,正好。 他在洗手间的小隔间里换了身衣服,拐杖被拆成三段,放进箱子里。然后又洗了把脸,刮了胡子,梳了梳头发,再戴上一副无框架眼镜。 那个憔悴的中年人立刻便消失了,出现在镜子里的是一个三十上下的年轻男子,一身笔挺的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乱,文质彬彬,神采奕奕,怎么看都像是事业有成的商务人士。 X先生的嘴角露出一丝自信的笑容,他对自己的这个形象十分满意,又对着镜子摆了两个pose才拖着他的箱子从洗手间出去。 当然,这时已经一点儿瘸腿的样子也看不出来了。 X先生找了一家普通的宾馆,要了一个普通的标间。 登记的时候,前台小姐请他出示自己的身份证。 X先生很自然地打开钱包,拿出证件,递过去。 身份证上的名字是孙志海,是一个非常普通的名字。这当然不是X先生的真名,这也不是他本人的身份证。 但是,身份证照么,又有多少会和本人一摸一样呢? 与照片上七八成相像的相貌,加上X先生坦然从容的笑容,前台小姐毫不起疑地进行登记。 交过了压金,前台小姐把房卡和“他的”身份证一起交给X先生,并微笑着对他说:“祝您过得愉快。” “谢谢。”X先生回答,标准的笑容,露出几颗洁白的牙齿。 是的,他会过得非常愉快。他喜欢这样的生活。 奔赴千里,杀掉一个素未谋面的人,然后回家。开瓶啤酒,炒个鸡蛋,享受一个愉快的夜晚。 没错,X先生是一个杀手。 这就是他一路变装并且使用伪造的身份证的原因。 杀手是一个非常古老的行业。 就像一个老电影的台词说的那样。 在人的一生之中,总有些事你不愿意提起,或者有些人你不想再见,有的人曾经对不起你,也许你想过要杀了他们,但是你不敢。又或者你觉得不值。 又或者你嫉恨某些人,某些人挡了你的路,某些人不在的话你会有一些好处,或者你觉得这世上少了某些人会变的更加美好,但你做不到,或者不想脏了自己的手。 不过,总有些人愿意做这些事,只要你出得起足够的价钱。 出于不同的目的,有时候,雇主会希望他们要杀的人死得非常自然,比如一场意外,或者某种疾病。但另一些时候,雇主却希望对方死得非常轰动,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是被人干掉的。这种时候,中介便会推荐他们找X先生。 X先生是一名专业的枪手,精于各种枪械,尤其擅长狙击。 还有什么能比不知从哪里射来的一颗子弹更具威慑力,更能证明这是一次有预谋的暗杀? X先生这次的目标是一个大人物。 他不知道他这次的雇主是谁,也不想追问雇主要杀这个大人物的原因。作为一名专业的杀手,他只需要一个名字一张照片。收到订金之后,他会自行选择最恰当的机会下手,事成之后收取另一半的酬劳,然后这事就跟他彻底没有关系了。这才是专业的做法,对大家都好。 不过,这次有点麻烦。就是在他之前,他的雇主曾经雇佣过另一个人去做这件事情。很显然,他的前任失败了。并且打了草惊了蛇,大人物的警备至少增加了三倍,从他家到办公室,每个地方都设下了重重关卡,固若金汤。 X先生只好选择在大人物出行的时候来执行这次任务。三天后,大人物会在白岱市出席一个大型的庆典活动。 X先生是第一次来白岱,对这个城市并不熟悉,但那并没有关系,他想信大人物也一样。毕竟大人物只会在这里呆很短的一段时间,就算会带着保镖同性,警备也肯定不可能像在他家里的时候那样面面俱到。 只要有一时松懈,对X先生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举行庆典的地点是白岱的时代广场。 现在已经开始布置了,到时候大人物会在这里发表演讲。 X先生在到白岱的当天下午,便装成普通的游客来到了时代广场。他在附近转了一圈,选中了一幢楼房。 对X先生来说,完成任务的首选方式当然还是狙击。 成功率高,而且也方便逃脱。 X先生小心地避开旁人的耳目,爬到那幢楼房的屋顶。正值黄昏时,夕阳将整个城市映成了暖洋洋的橘色,光影变化间犹如一幅美妙画卷。但X先生此刻却无意欣赏美景,他的首要目的是保证自己的任务能够顺利完成。 他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一个望远镜,靠在顶楼的栏杆上往下看去。 他在望远镜里能看到什么,就能在狙击枪的瞄准镜里看到什么。 这个位置刚好,视野清晰,距离合适,没有障碍。 X先生抬起手来,两指并拢,做出瞄准的姿势来。他只要在这里等着大人物出现在自己的瞄准镜里,然后扣下扳机,可爱的子弹就会呼啸而出,他的任务就完成了。 “砰。”X先生说着,一面很开心地笑了。 但他的声音未落,就听到有人在他身边说:“你在做什么?” 这不可能。 他是专业的,怎么可能让人走到身边还没有察觉? X先生有些惊慌地转过身来,却什么人也没看到。 “这里。”那个声音提醒他。 那声音似乎在他的脚边。X先生低下头,看到脚边蹲坐着一条狗。 很小的一条黑狗,全身的皮毛乌黑发亮,四只爪子却是白色的,眼睛上方有两块眉毛一般的黄斑,这时正歪头看着他,琥珀色的眼睛闪闪发光。 X先生眨了一下眼,小黑狗也眨了一下眼。 然后那个声音又响起来:“你刚刚到底在做什么?” X先生迅速地扫了一眼四周,楼顶上一片空旷,除了他自己之外,再也没有别人。 而面前这条狗······狗怎么可能会说话? ······幻听了吧? 是的,肯定是他初到白岱水土不服产生了幻觉。今天还是先回宾馆好好休息一下好了。X先生这么想着,将望远镜收了起来,离开了那个楼顶。 小黑狗看着他离开,又歪了歪头。 “那个人到底在做什么呢?” 2.“我有那么可怕吗?” X先生是个很谨慎的人。 虽然他后来再三回忆,都确定那个楼顶上没有第二个人的存在,但他还是决定另外再找一个狙击地点。 也许屋顶的确不是个好位置。如果到时有人选择在高处观看庆典的话,他在空旷的屋顶上动手就太容易被发现了。 X先生第二次选择的地是时代广场侧面的一幢写字楼。这是个商务中心,X先生从上到下看了一遍,最后选定了七楼的卫生间。 X先生确定了里面没有人之后,便在门口放上了“打扫中”的牌子,然后才掏出自己的望远镜来,拉开卫生间窗口的百页窗,向下看去。 guang chang shang正在为庆典进行彩排,有个中年人站在中间的主席台上,两名中学生走上前向他献上手中的花束。 X先生调整了一下望远镜,视野中的小圆圈锁定了那个中年人的头部。 很好。 这里虽然比不上昨天那个屋顶稍微偏了一点,但是并没有什么影响,相信雇主也不会在意子弹是从正面射进去的还是侧面射进去的。 现在只要等着庆典当天,大人物站上那个主席台的那一瞬间就好了。 X先生松了口气。 但他这口气还没松完,就觉得视野突然暗了下来。 有什么挡住了望远镜的镜头。 一边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而另一边······好像是只眼睛——有什么正在望远镜的另一边往里看。 X先生吓了一跳,连忙将望远镜放下来,这才发现刚刚在窗外看他的望远镜的······是一条狗! 和他昨天在那边屋顶看到的那条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就是这条狗背上居然背着一个黄色的小包包。这时依然在用两个爪子挂在窗沿上,努力向里张望。 X先生揉了一下自己的眼睛。 这里是七楼没错吧?为什么窗户外面会有条狗?它从哪里来的?从上面掉下来的吗?要不要把它拉进来?要是去拉它,它会咬人吗?那它会不会摔死······ X先生心里滑过无数问题,一面怔怔地看着窗外那条狗。 那条狗也看着他,眨了一下眼,也不知道是想瘙痒还是没力气了,竟然抬起了右边的爪子······ 说时迟那时快,X先生下意识已经大叫一声,伸手便抓住了那条狗的爪子:“傻瓜,会摔下去的!” 好在那条狗很小,X先生根本没费什么劲就将它拉了进来。X先生将小黑狗提到了跟自己视线平行的位置,盯着它道:“你怎么会跑到这种地方来啊?多危险啊,会摔死的你知不知道?” 小黑狗被他拎在半空里,歪着头看着他。 X先生自己说完反而先愣了一下。 他在做什么?他刚刚在跟一只狗说话?疯了吗? ······水土不服的反应有这么大么?之前产生幻觉就算了,现在竟然开始跟动物说话了。他到底吃错了什么? “大胆!无理的人类!还不快点把本大爷放下!” 上次听到的声音再次响起来。X先生又愣了一下,才刚刚想到幻觉,就又开始出现了么? “放手!汪!” ······这次X先生终于确定了,在说话的的确是他拎在手里的那条小黑狗。 X先生松了手,退后一步,睁大了眼睛死盯着那条狗。甚至已经悄悄把手伸进衣服里握住了枪柄。 小黑狗在半空里轻盈地一个翻身,稳稳落在地上,先抖了抖毛,然后才抬起头来看着他“你在这里做什么?偷窥吗?” ······它不但会说话,竟然还知道什么是偷窥! X先生张大了嘴,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喂,刚刚不是还说话了吗?现在装什么哑巴?”小黑狗不屑地哼了一声,它的视线不经意间扫过X先生手腕上戴的手表,后面的话突然顿下,叫了声:“哎呀,要来不及了。”说完一转身,便嗖地跃上了窗台。 X先生还没反应过来,它已经从他的视野里消失了。 ······跳······跳下去了? X先生跟着跑到窗台边,紧张地探出头,生怕立刻就会看到什么小黑狗从七楼摔下去变成一团血肉模糊的惨状。 但窗外什么也没有,没有狗,楼下也没有血迹 一切和他上来之前完全没什么两样。 广场上的排练似乎进入了下一阶段,有音乐响起来,一群穿着大红裙子的少女正在翩翩起舞。 X先生觉得自己的心脏比下面的广场跳得还热闹。 他按着自己的胸口,缓缓沿着墙滑下去,坐在地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李小白这时正在时代广场的角落里发愁。 李小白是澄空大学附中高一的学生。这次庆典,澄空附中和市内其他中学一样,分到的任务是负责庆典上的翻花表演。他们要在各自的方阵里,根据信号,翻动不同颜色的道具,组合出不同的背景与文字来。 今天要彩排,大家都紧张得很,李小白出门时匆匆忙忙的,竟然把道具里的两朵花忘在家里了。 第一遍全体走场时还可以掩饰,眼下就要一个方阵一个方阵来验收了。她这里缺一块,整个翻花图案就不完整了。虽然她已经打电话让自己的搭档兼房东沈夙夜帮她送来,但也不知道赶不赶得上。 旁边几个同学也在着急,毕竟要是验收不合格,那可关系到整个班整个学校的荣誉。大家各自出着主意,看能不能用什么来代替。也有人建议说还是先问问老师看有没有什么办法。 李小白他们班的领队老师姓胡,名十九。是个身材高挑,面容俊俏的年轻人,留着一头有点不合时宜,却跟他十分相称的长发。 李小白过去跟他说明这件事的时候,胡十九只是事不关己地淡淡一笑,轻轻道:“这有什么好着急的,缺就缺呗。不然你随便用点障眼法什么的不就行了?” 李小白撇了撇唇:“呿,我又不是狐狸,随便就拿几片树叶都能变成钱骗人。” “胡说。我们才不干那种事。只有狸猫那种没品的家伙才会那树叶去变钱。”胡十九轻蔑地哼了一声。 他们附近并没有别人,广场里又十分喧闹,反正没人听见,他毫不掩饰自己的身份。没错,这位老师,是只连李小白也猜不到他的年纪的狐妖;也是之前小白他们去张咏家的老房度假,结果刚好碰上那里闹“狐仙”,最后帮忙把装神弄鬼的犯人揪出来的真正的狐妖。他来澄空当老师,不过是为自己混迹人间找个身份掩饰而已,对什么事情都不太热心,却意外地受学生欢迎,校领导也十分信任,所以才派他出来做这个领队。要是被他们听到他这种毫不负责的言论,只怕肠子都要悔青了吧。“我才不想把法术用在这种地方。万一被拍下来了,指不定会不会被抓去当女巫烧呢。”李小白说完掏出手机,准备再给沈夙夜打个电话,看看他到了哪里。 她号还没拨出去,就有一条黑影箭一般向她冲过来。 李小白反射性地向旁边一闪,那条黑影便径直向对面的胡十九撞过去。黑影见势不对,连忙试图转弯,却已经来不及了。胡十九一伸手就将它拎在手里,李小白这才看清是条小狗。 挺小的一条狗,黑色的皮毛,白色的爪子,眼睛上方有两块黄色的小斑,背上还背着个黄色的小包。 小黑狗被胡十九揪着脖子挂在那里,缩着爪子,夹着尾巴,连耳朵都耷拉下来,哆嗦着看向李小白,可怜兮兮的小声呜咽:“······小白······救我······” 李小白叹了口气:“给我有点出息好不好?谁也没有把你怎么样,救什么救啊!” “······可是······可是······可是······”小黑狗“可是”了三次,悄悄斜眼瞟了一下拎着它的胡十九,后面的话也说不出来,索性直接“嗷呜”悲鸣了一声。 倒不是胡十九对它做过什么,而是一种动物天生对强者的畏惧。像这种没成气候的小妖对潜在危险的感知尤其强烈。就算胡十九将自身的妖气收敛得极好,但只要他在这里,对这些小妖便有一种无形的威慑。 胡十九有点好气又好笑,一甩手把它扔向李小白那边:“放心,我一般不大喜欢在夏天吃狗肉。何况你这个头,连塞牙缝也不够。” 他这句话一说出来,小黑狗抖得更厉害,钻在李小白怀里不敢抬头。 “别傻了。”李小白抱着它,拍了拍它的背,“胡老师逗你玩呢。” 小黑狗这才哆嗦着呜呜了两声,也听不清在说什么。 李小白把它放到地上:“小黑你跑这里来做什么?” 小黑挨着她脚边,努力想把身体往她身后缩,一面回:“阿夜让我给你送东西来。在包里。” “唉?怎么会让你送来?” “我快啊。”小黑的脚还在发抖,语气里却有了几分忍不住的得意。 在这种随时会堵车的城市,沈夙夜自己送来倒还真比不上小黑狗一路在高楼大厦间穿行飞跃来得快。 李小白蹲下来伸手打开了它背上的包,果然是她忘记在家里的翻花。她拿出来抖了抖,一面道:“太好了,我正急着要呢。多谢啊。” 小黑忙不迭道:“要请我吃肉!” “好啊。”李小白一口应承下来,“等我们排练结束就去给你买。你先跟着胡老师在旁边等一会吧。” 小黑扫了一眼胡十九,刷地向后退了两步:“呃······我还是先回去好了。让阿夜请我也一样。” 说完也不等李小白回答,一溜烟就不见影了,消失得比出现时还快。 胡十九微微一皱眉:“我有那么可怕吗?” 李小白没有回答,只是耸了耸肩,便拿着自己的翻花道具向同学们那边走去。 3.“你有没有听到过这条狗说话?” X先生很不开心。 他以前听人家说看到黑猫会不吉利,总以为是迷信。 但这次自己似乎也撞了邪,一连两次都碰上那只小黑狗。莫名其妙地出现就算了,竟然还会说人话。 X先生离开时代广场之后,去找了家医院做了个全身体检,结果当然是一切正常。 X先生跟医生说,他这两天有奇怪的幻觉,医生安慰他说可能是精神太紧张,心理压力太大,让他放松些,好好休息,不会出事的。 这很好笑。神经脆弱可干不了X先生这一行。 而X先生早已是个中老手,不是自夸,他的神经坚韧得简直可以跑马。再说了,如果真是他心理压力太大,要产生幻觉,也应该看到地狱才对,毕竟死在他手上的人可不少数。但不管怎么看,那只小黑狗吧,也算蛮可爱的。 一个本该冷酷无情的杀手,产生了有关一条可爱的会说话的小黑狗的幻觉,这算什么事呢? X先生决定试试看能不能找到机会提前动手,早点完成任务早点离开这里。 X先生的目标在庆典的前一天来的白岱市。 X先生花了一点功夫,找到了大人物预定的酒店,并且扮成了服务员混了进去。 大人物的保卫工作还是十分缜密,带了好几个保镖不说,还有当地警(百)察24小时随身保护,看起来他的确被X先生的前任吓得不轻。除了必要的会谈之外,他并没有外出,也没有接待访客,甚至连晚饭也是让酒店直接送到房间。 这让X先生有点郁闷。 他当然已经想办法揽下了这个送餐的工作,但是却有点犹豫要不要在这个时候动手。 照大人物这个小心的程度,食物送过去肯定会先让保镖检查,当然,也会对送餐来的服务员进行搜查。 X先生倒不担心他们能找到他身上藏的武器,他担心的是动手之后。借送餐的机会接近大人物,然后开枪,到这一步都没有问题,但是杀了他之后,怎么逃走? 大人物的房间在十二楼,落地窗是打不开的,于是有个通风的窗口,但外面是光滑的墙壁,连个缝隙都没有,根本不可能从那里爬出去,也就是说,出入都只能走正门。 大人物身边不管什么时候都有两个保镖,门外还有警(百)察······ 在厨房门口等着厨师们做大人物点的大餐时,X先生不停在想有什么办法可以安全脱身,但是算来算去,在这里动手并成功逃脱的几率还是十分之低。 能早点完成任务当然好,但是风险实在太大了,如果要把自己搭进去,那就有点得不偿失了。 所以X先生依然犹豫着,重重叹了口气 他叹完了气,正想看看大餐做好没有,结果一抬头,就看到窗户上一团黑影。 是条小狗。 黑色的小狗,琥珀一般的眼睛上方还有两块像眉毛一样的黄斑,这个时候正用两只前爪扒着窗沿,贴在玻璃窗上往里看,粉色的小舌头吐了半截在外面,口水已经把窗户都流湿了一片。 X先生吓了一跳,揉了揉眼镜,再次看过去。 那条狗还趴在那里流口水。 ······又是幻觉吗?X先生深吸了一口气,绕到那边的窗外,果然看到那条狗用前爪趴着窗沿挂在那里看着厨房里各种美食流口水,后脚根本都没有沾地,也不知它哪来的那么大力气挂那么久。 X先生伸手把它拎起来,小黑狗被吓了一跳,“汪”地惊叫了一声,瞪着他看了几眼,便开始抗议地四脚乱蹬。 一个在厨房帮工的大叔听到狗叫出来看了一眼,向X先生挥了挥手:“这条狗隔三差五就来讨骨头吃,挺乖的,也不惹事。不用管它,一会给它点剩菜就好了。” ······其他人也能看到这条狗,而且似乎还很熟。看起来不是他的幻觉? X先生把小黑狗放回地上。小黑狗甩了甩毛,冲X先生“汪汪”叫了两声,似乎还在生气的抗议。这狗个头挺小,声音却挺大,但是毫无疑问,那就是两声狗叫。 帮工大叔笑眯眯摸了摸它的头,一面叨念道:“乖了乖了。我去看看今天有没有骨头给你吃啊。”一面走回厨房里去。小黑狗又向着他的背影撒娇般“呜呜”了两声。 X先生皱起眉来,伸手又把小黑狗拎起来,问:“我们是不是见过?” “本大爷才要问呢,怎么到哪里都能碰到你小子?” X先生才想抱怨为什么在哪里都碰到这条狗呢······等一下,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它又说话了! ——这条小黑狗真的又说人话了! X先生一时愣在那里,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帮工大叔也能看到这狗,肯定不是他自己想象出来的。而且小黑狗也记得他,看起来上次也不是幻觉。 ······但是······如果不是幻觉,那不是更加糟糕? 他真的碰上了一条会说人话的狗? 这算什么?根本超出正常人能够思考的范围了啊。 帮工大叔果然给小黑狗带了根肉骨头,小黑狗欢快地“汪”了一声,就从X先生手里跳下去,用一双爪子捧着肉骨头啃,还一边向帮工大叔不停地摇尾巴。 怎么看都只是条普通的小狗吧? X先生忍不住想帮工大叔问道:“你有没有······听到过这条狗说话?”问出来他自己都觉得蠢,简直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咬下来。 但帮工大叔笑眯眯地摸着小黑狗的头,有点答非所问:“你也喜欢狗吧?有时候,真的觉得它们就像会跟人说话一样,对不对?” ······是真的说了! X先生咧了咧嘴,完全不知怎么解释。 小黑狗一面啃着骨头,一面抬起眼看着X先生,也咧了咧嘴,尖牙上闪过“叮”的亮光。 你看,它真的能听懂,真的会说话,还会嘲弄人吧? X先生虽然很想这么说,但很显然,如果真的说出来,只怕别人会先把他当成神经病。所以他只能站在那里,脸色阴郁地盯着那只啃骨头啃得有声有色的小黑狗。一直到厨房里有人叫他,说大人物点的大餐准备好了。 X先生连忙答应了一声,过去推着餐车往外走,走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停了一下。 糟糕。他刚刚满脑子小黑狗的事,根本没有把脱身之计想出来。 3.“你有没有听到过这条狗说话?” X先生很不开心。 他以前听人家说看到黑猫会不吉利,总以为是迷信。 但这次自己似乎也撞了邪,一连两次都碰上那只小黑狗。莫名其妙地出现就算了,竟然还会说人话。 X先生离开时代广场之后,去找了家医院做了个全身体检,结果当然是一切正常。 X先生跟医生说,他这两天有奇怪的幻觉,医生安慰他说可能是精神太紧张,心理压力太大,让他放松些,好好休息,不会出事的。 这很好笑。神经脆弱可干不了X先生这一行。 而X先生早已是个中老手,不是自夸,他的神经坚韧得简直可以跑马。再说了,如果真是他心理压力太大,要产生幻觉,也应该看到地狱才对,毕竟死在他手上的人可不少数。但不管怎么看,那只小黑狗吧,也算蛮可爱的。 一个本该冷酷无情的杀手,产生了有关一条可爱的会说话的小黑狗的幻觉,这算什么事呢? X先生决定试试看能不能找到机会提前动手,早点完成任务早点离开这里。 X先生的目标在庆典的前一天来的白岱市。 X先生花了一点功夫,找到了大人物预定的酒店,并且扮成了服务员混了进去。 大人物的保卫工作还是十分缜密,带了好几个保镖不说,还有当地警(百)察24小时随身保护,看起来他的确被X先生的前任吓得不轻。除了必要的会谈之外,他并没有外出,也没有接待访客,甚至连晚饭也是让酒店直接送到房间。 这让X先生有点郁闷。 他当然已经想办法揽下了这个送餐的工作,但是却有点犹豫要不要在这个时候动手。 照大人物这个小心的程度,食物送过去肯定会先让保镖检查,当然,也会对送餐来的服务员进行搜查。 X先生倒不担心他们能找到他身上藏的武器,他担心的是动手之后。借送餐的机会接近大人物,然后开枪,到这一步都没有问题,但是杀了他之后,怎么逃走? 大人物的房间在十二楼,落地窗是打不开的,于是有个通风的窗口,但外面是光滑的墙壁,连个缝隙都没有,根本不可能从那里爬出去,也就是说,出入都只能走正门。 大人物身边不管什么时候都有两个保镖,门外还有警(百)察······ 在厨房门口等着厨师们做大人物点的大餐时,X先生不停在想有什么办法可以安全脱身,但是算来算去,在这里动手并成功逃脱的几率还是十分之低。 能早点完成任务当然好,但是风险实在太大了,如果要把自己搭进去,那就有点得不偿失了。 所以X先生依然犹豫着,重重叹了口气 他叹完了气,正想看看大餐做好没有,结果一抬头,就看到窗户上一团黑影。 是条小狗。 黑色的小狗,琥珀一般的眼睛上方还有两块像眉毛一样的黄斑,这个时候正用两只前爪扒着窗沿,贴在玻璃窗上往里看,粉色的小舌头吐了半截在外面,口水已经把窗户都流湿了一片。 X先生吓了一跳,揉了揉眼镜,再次看过去。 那条狗还趴在那里流口水。 ······又是幻觉吗?X先生深吸了一口气,绕到那边的窗外,果然看到那条狗用前爪趴着窗沿挂在那里看着厨房里各种美食流口水,后脚根本都没有沾地,也不知它哪来的那么大力气挂那么久。 X先生伸手把它拎起来,小黑狗被吓了一跳,“汪”地惊叫了一声,瞪着他看了几眼,便开始抗议地四脚乱蹬。 一个在厨房帮工的大叔听到狗叫出来看了一眼,向X先生挥了挥手:“这条狗隔三差五就来讨骨头吃,挺乖的,也不惹事。不用管它,一会给它点剩菜就好了。” ······其他人也能看到这条狗,而且似乎还很熟。看起来不是他的幻觉? X先生把小黑狗放回地上。小黑狗甩了甩毛,冲X先生“汪汪”叫了两声,似乎还在生气的抗议。这狗个头挺小,声音却挺大,但是毫无疑问,那就是两声狗叫。 帮工大叔笑眯眯摸了摸它的头,一面叨念道:“乖了乖了。我去看看今天有没有骨头给你吃啊。”一面走回厨房里去。小黑狗又向着他的背影撒娇般“呜呜”了两声。 X先生皱起眉来,伸手又把小黑狗拎起来,问:“我们是不是见过?” “本大爷才要问呢,怎么到哪里都能碰到你小子?” X先生才想抱怨为什么在哪里都碰到这条狗呢······等一下,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它又说话了! ——这条小黑狗真的又说人话了! X先生一时愣在那里,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帮工大叔也能看到这狗,肯定不是他自己想象出来的。而且小黑狗也记得他,看起来上次也不是幻觉。 ······但是······如果不是幻觉,那不是更加糟糕? 他真的碰上了一条会说人话的狗? 这算什么?根本超出正常人能够思考的范围了啊。 帮工大叔果然给小黑狗带了根肉骨头,小黑狗欢快地“汪”了一声,就从X先生手里跳下去,用一双爪子捧着肉骨头啃,还一边向帮工大叔不停地摇尾巴。 怎么看都只是条普通的小狗吧? X先生忍不住想帮工大叔问道:“你有没有······听到过这条狗说话?”问出来他自己都觉得蠢,简直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咬下来。 但帮工大叔笑眯眯地摸着小黑狗的头,有点答非所问:“你也喜欢狗吧?有时候,真的觉得它们就像会跟人说话一样,对不对?” ······是真的说了! X先生咧了咧嘴,完全不知怎么解释。 小黑狗一面啃着骨头,一面抬起眼看着X先生,也咧了咧嘴,尖牙上闪过“叮”的亮光。 你看,它真的能听懂,真的会说话,还会嘲弄人吧? X先生虽然很想这么说,但很显然,如果真的说出来,只怕别人会先把他当成神经病。所以他只能站在那里,脸色阴郁地盯着那只啃骨头啃得有声有色的小黑狗。一直到厨房里有人叫他,说大人物点的大餐准备好了。 X先生连忙答应了一声,过去推着餐车往外走,走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停了一下。 糟糕。他刚刚满脑子小黑狗的事,根本没有把脱身之计想出来。 4.“糟糕!” 周伟嘉很不开心。 庆典很快就要开始了,他刚刚在四周巡视了一圈,虽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但心头还是有点不祥的预感。 周伟嘉今年三十一岁,是白岱市**队的警官。在庆典上维持治安这样的工作,本来不应该由他负责,但是因为收到消息说有人会对参加庆典的一位大人物进行暗杀,局里不敢怠慢,自然就把这位得力干将给派出来了,从大人物踏上白岱的地面开始,就由周伟嘉负责保护他。 当然,大人物自己也带了保镖。那些保镖正是让周警官不开心的原因之一。一个个黑西装大墨镜,穿得好像电影里的黑手党不说,还什么事情都要插一脚,根本不把周警官和他的手下的**们看在眼里。他们提前一天就派了人来,紧张兮兮地从大人物入住的酒店,到他所有可能经过的地方都仔细搜查了一遍,还趾高气昂地对周伟嘉下令不可放过任何一个可疑人物。 周伟嘉觉得大人物方圆十里之内,最可疑的就是这群保镖了。 不过,讨厌归讨厌,周警官对自己份内的工作还是执行得一丝不苟。大人物身边随时有保镖和警(百)察随行,食物饮料都经过仔细地检查,他刚刚甚至亲自把时代广场周围所有适合狙击的地点都查看了一遍,确定的确没有可疑的地方。可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周伟嘉心头的不安就越来越重。 ······到底是觉得哪里不对呢? 周伟嘉一面继续在时代广场巡逻,一面仔细回想从他接到大人物之后的每个细节。 从机场到酒店的司机是自己人,绝对信得过。之后大人物见了市政府的高层,应该也没问题,晚餐是酒店的房间吃的,并没有接触陌生人,送餐的服务员是临时代班的,所以他特别多留意了一下,但那人也没做什么奇怪的事情,送完餐就出去了······ 到底哪里不对呢? “周警官。”有人在周伟嘉身后叫了一声。周伟嘉一听到这个声音,就觉得后背一凉,忍不住绷紧了全身的肌肉。 这个声音他很熟悉,但现在他完全不想看到这个声音的主人,所以停都没停就装作没听见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可惜这人却不识相,竟然直接追过来拍了拍他的肩,笑道:“真的是周警官啊,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呢。” 周伟嘉有点无奈地转过头来。 拍他肩的是个十来岁的少女,一头利落的短发,身材高挑,面容俊秀,笑容灿烂得就像初升的朝阳。 她叫李小白,是澄空附中的学生。其实周伟嘉本人倒并不讨厌她,而是······这个女生在某方面来说实在有点奇怪。周伟嘉是在调查一桩离奇的命案时认识李小白的,之后每次见到她,都跟些莫名其妙的奇怪案件有关,她要么就是被卷在其中,要么就是受人之托在进行调查。 反正在周伟嘉的印象里,“李小白”三个字就直接和“神秘现象”“离奇案件”划了等号。照李小白自己的说法,这就是“名侦探的宿命”。 两个半大不小的年轻人玩侦探游戏,只要不玩过火,平常周伟嘉顶多是教训几句,但今天他任务在身,实在不想看到这个所谓的“宿命”。 但李小白本人显然并没有这个自觉,依然很欢快地问道:“周警官怎么会在这里?庆典秩序什么的,应该不归你管啊?” “特别任务。”周伟嘉含糊地回答。 “哦。”李小白应了一声,没再继续追问,但也没有离开,继续跟在周伟嘉身边往前走。 周伟嘉停下来,有点不悦地皱起两道浓眉:“你跟着我做什么?” “······跟着你?哦,只是顺路啦。”李小白很无辜地眨了眨眼,伸手指向前面不远处的翻花方阵,“我们学校负责那里。” 周伟嘉怔了一下。为了大人物的安全,今天参加表演的人他当然也调查过了,澄空附中有参与翻花他也知道,只是没想到李小白也在。 这么说起来,今天会在这里遇到她,也就不是偶然吧,大概,不再是那个“宿命”之内? 周伟嘉这么想着,松了口气,看着李小白走向自己学校的方阵,然后自己转身回了停在旁边的指挥车。 庆典按时开始。 周伟嘉坐在指挥车内,看着监控器上的画面,皱紧了眉。摄像头传回来的图像一切正常,各岗位的警(百)察也没有发现什么不对,为什么他还是觉得有点不安? 再过十分钟,就是大人物上场的时间了。 他只会发表一个几分钟的演讲,下午就会离开白岱,公开露面就只有这一次。如果真的有人要在白岱对他下手,那这就是唯一的机会了。 周伟嘉想,如果他是那个杀手,一定不会放过。 周伟嘉紧紧盯着监控器的画面,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他的目光停在翻花的学生方阵上,一眼就看到了李小白。并不是因为他跟李小白熟悉,而是这个时候的李小白的确显眼。 原则上说,翻花的演员们的脸是要藏在道具后面不能露出来的,动作都必须整齐划一,但李小白却频频扭头看向右侧。 这些学生们为了今天已经练习了无数遍,李小白自然也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何况这孩子虽然有点古怪,但却不会这么不识大体不顾全局。 唯一的理由,就是有什么比庆典更重要的事情引起了她的关注。 她看的方向有什么? 周伟嘉跟同事交待了一声,便下车向那边跑去。 虽然他有时候觉得李小白喜欢胡扯乱来,但是,却不得不承认,这个孩子的敏锐有时候连他也望尘莫及。 澄空附中是翻花的最后一个方阵,位置已经靠近广场边缘。他们的右边是市电视台的人,这时正忙着拍照和摄影,并没有什么异常。 周伟嘉停下脚步,庆典正在进行中,就算他是警(百)察,也不可能打断庆典把李小白叫出来问她到底发现了什么。 好在李小白也看到了她,跟着皱了眉,又朝自己的右边看了看,然后向周伟嘉眨了眨眼,说了两字。庆典现场乐声震天人声鼎沸,周伟嘉根本听不见她说了什么,只能靠看嘴型猜测。李小白大概也意识到了这一点,隔几秒钟便重复一次。 但······她到底在说什么? 沙器?萨其?傻气?撒气? ——杀气! 周伟嘉心神一凛,连忙分开众人向电视台那几个工作人员跑过去。他跑到摄影师旁边的时候,庆典主持人刚好将大人物请出来,一阵掌声之后,大家稍稍安静了一下,等着大人物的致辞。 正是这一瞬间的安静,让周伟嘉听到了那个声音。——那是枪械子弹上膛的声音。 周伟嘉每天和枪械打交道,这种声音他再熟悉不过。而这声音近在咫尺,就是从他身边那架摄像机传来的。周伟嘉反射性的转过身,伸手抓住了摄像师的手腕。 “你做什么?”摄影师是个戴着鸭舌帽的男人,一部落腮胡子几乎遮住了半张脸。他看起来像被周伟嘉吓了一跳,惊叫出声,但扶着摄像机的手却依然稳定。 周伟嘉抓着他没放,用另一手亮出证件:“我是警(白)察。能不能请你让我看一眼你这台摄像机呢?” 摄影师似乎有些为难,回头叫来电视台的现场负责人,趁着周伟嘉跟负责人自我介绍时,自己的手挣了出来。 周伟嘉一面和负责人交涉,一面用眼角的余光锁定了摄影师,正在犹豫要不要叫支援的时候,就发现那名摄影师正在向后退,看似不经意,却不着痕迹地已经退到了周伟嘉触手不及的地方。 周伟嘉果断地用通讯器通知附近的同事过来抓人,同时让其他人封锁时代广场的各出入口,以防万一。 他突然下了这种命令,摄影师直接拔腿就跑,电视台负责人更是吓了一跳:“为什么要抓我们的摄像师,他做了什么······” 周伟嘉一时也顾不得解释,直接就向摄影师追过去。 电视台负责人连忙一边追问,一边想跟过去,慌乱间不小心绊住了摄像师的支架。旁边的人要去扶已经来不及了,摄像机直接摔了下去。就这么一摔,外壳就裂开了,露出了藏在摄像机里面的东西来。 虽然改装过,但是,稍有点常识的人都能看得出来那是什么。 “······枪!”有人忍不住叫出声来。 那的确是一支改装过的狙击步枪,而且这么费心地伪装成摄像师,用脚趾头想也不可能会是玩具。 有人惊声尖叫,也有人仓惶后退。外围的人不明就里,也有人想挤过来看发生了什么。场面一下子就开始混乱起来。 担当现场保安的**们立刻赶了过来,摄影师看着前面堵过来的警(百)察和后面紧追不舍的周伟嘉,自知不可能正面突破,索性一扭头就向附近的学生方针跑去。 周伟嘉大概才到这人想做什么,暗自叫了声“糟糕”,一面加快了脚步,但现场太混乱了,想在人群里加速,根本就是枉然。 那名摄影师果然一跑到学生们附近就伸手向最近的一个女生抓去。 “小心。”旁边另一个学生叫了一声,一把将那个女生推开。摄影师顺手就将这个学生抓过来,反正他只是要抓一个人质,这一个和那一个都没有区别。 摄影师抓着那名女高中生,用枪抵住她的头,然后向追过来的周伟嘉喝道:“站住!不要过来,不然我就开枪了!” ——竟然真的抓了人质! 周伟嘉眼角抽动着,狠狠骂了句脏话,但是却真的停下来。 不管怎么样,也不能拿无辜的人来冒险,何况他抓的还是个孩子······周伟嘉看清摄影师手里的那个人质之后,突然怔了一下。 那个身材高挑的短发女孩正向他露出既无辜又灿烂的笑容。 ——李小白! 5.“你还是去自首吧。” 真是出现了最不想看到的局面。 中间隔着不到十米的距离,身为杀手的X先生和身为警(百)察的周伟嘉同时有了这样的想法,但是双方都没有把焦虑表现出来,都只面无表情地打量对方。 X先生自认今天的计划万无一失,他在彩排那天就盯上了这个大胡子摄影师,今天装扮出来,连他的同事们都没有怀疑,为什么这个警(百)察会直接跑来找他?枪再次改装过了,巧妙地嵌在摄像机里面,伪装得十分完美,为什么这警(百)察会一开口就要看摄像机? 到底哪里露出了破绽? 而周伟嘉则把更多关注放在被假扮成摄影师的杀手挟持为人质的李小白身上。 李小白被X先生用枪指着太阳穴,被迫向一边偏着头,脸上虽然还带着点笑,但却显得十分勉强。 本来就是,有那个十几岁的女生突然被歹徒用枪挟持还笑得出来? 场面这时已经被迅速控制下来,大人物当然老早就被保护起来,参加庆典的人群也在警(百)察们的安排下迅速疏散撤离现场。 有几个澄空附中的学生落在后面,叫着李小白的名字,甚至已经有个女生哭出声来。 周伟嘉眉头皱得更紧,回头叫人先把这些孩子带走。这种场面,可不适合未成年人观看。 澄空附中的领队老师施施然走过来,招呼几个学生先跟自己回去。 “可是小白她······” “不能留下李小白不管吧。” “没事没事,警(百)察会管的。”领队老师笑了笑,拍了拍手,“好啦,这里没我们的事了,都回去了。” 周伟嘉的本意虽然也是如此,但是看到那位留着一头长发的年轻男老师像招呼春游时走散的学生一样轻松随意毫不在乎的态度,还是让他有点不爽。他忍不住回过头去,向那位老师道:“李小白也是你的学生吧?” 老师抬起一双细长的眸子来扫了他一眼,又笑了笑:“警(百)官你希望我们留在这里吗?” 周伟嘉噎了一下:“倒不是······但······” 那老师又看了李小白一眼:“那是李小白嘛,有什么好担心的?” 周伟嘉怔了一下。 李小白见老师看向她,又露了个笑容。 “不要太贪玩了,作业明天还是要按时交。”老是这么说着,向她挥了挥手,带着其他几个学生先走了。周伟嘉有点不顾形象地张大了嘴,连那边的X先生也忍不住抽了一下眼角。 这种情况,竟然还会提醒李小白不要忘记交作业? 这老师也太可怕了一点吧? 李小白忍不住也叹了口气:“啊,真是无情的老师。” X先生可没功夫跟她讨论老师的教育方式,眼看着广场里的人渐渐散去,身边越来越空旷,X先生可不想继续呆站下去。这个位置什么遮蔽物也没有,就算他有人质在手,但要是有人从后面来那么一枪,他能躲过去的机会实在不大。X先生自己就是一名优秀的狙击手,这种危险他再清楚不过了。 X先生拖着李小白,直接抢下停在广场边的一辆警车。警(百)察们虽然一个个拔出枪对准X先生,但顾忌人质,也却不敢采取什么强硬的行动,依然让他将李小白推进了车厢。 周伟嘉追到车边,举起手表示自己没有攻击意向,一面叫道:“喂,你把他放了,我来做你的人质!” X先生根本不理会这个交涉,一只手举着枪对准李小白,另一只手发动车子,一面冷冷道:“你们要是敢追来,她就死定了!” “你要是敢动她一根手指,你就死定了!” 周伟嘉的吼叫被汽车的引擎声淹没,X先生这次甚至懒得回话,一踩油门绝尘而去。 周伟嘉咬紧了牙,狠狠骂了句脏话,然后便开始布置人手对被抢的警车布控追踪。 “咦,真的没有追来啊?”X先生抢来的警车拐过了一个路口,后面果然并没有追兵,至少李小白没有看出来有哪辆车是在追他们。他把目光从后视镜上收回来,哀怨地叹了口气,“我的命可真不值钱啊。” X先生用眼角的余光瞄了她一眼,他手里的枪没有像之前那样抵着李小白,但也并没有放下,是随时都可以射击的状态。 他刚刚已经警告过这个女生不要乱来,不然他就会开枪,但显然这个女生比太想象中还要合作得多。她就真的乖乖坐在副驾驶座,没乱动,也没试图求救。 X先生当然也不希望人质歇斯底里哭哭啼啼,但这个女生的合作也让他有点不安。 太镇定了。 根本不像是普通十几岁女生应该有的反应。 像是察觉到X先生在看她,李小白索性扭过头来,笑了笑,大声问:“大叔你打算把我带去哪里?” X先生冷冷道:“你放心,只要你不添乱,我脱身之后,自然会放了你。” “所以我才问哪里啊。”李小白又笑了笑,“你也听到啦,我们老师不肯免我的作业啊,要是太远了,我来不及赶回去做怎么办?” X先生又扫了她一眼,伸手用枪托将警车内的对讲机直接砸掉,然后才继续冷冷道:“不要想打什么歪主意!” 李小白耸了耸肩,过了一会又问:“大叔你为什么想杀那个人?” X先生没有回答。 于是李小白自己接了下来:“大叔跟他有仇?他怎么你了?他得罪你还是害了你的亲人朋友?贪污受贿欺男霸女人神共愤?还是你想谋财害命?不然就······大叔你是杀手?有人请你出马?” “闭嘴!”X先生有点忍无可忍,将枪口往上抬了抬,对准李小白的头,“小姐你是不是还有点没搞清楚状况?你以为这是玩具吗?你以为我真的不会杀你吗?” 李小白很平静地看着他:“你本来就没想杀我。” X先生脸上不动声色,心脏却不由得多跳了一下。 他的确没想杀李小白。 如果没有必要,他向来不对目标以外的人下手。 倒不是因为他善良或者有原则,他只是不想做白工而已,多杀一个人又没有人多给一份钱。 想到这里,X先生有点挫败,到现在还说什么杀手的原则?这次任务,他算是彻底失败了。这次之后,大人物肯定会彻底缩进乌龟壳,以后再也别想有什么机会了。他要是能顺利脱身,还是直接回去好了,大不了把订金吐出来坏给委托人好了。 李小白当然不知道X先生在想什么,X先生早就练就了喜怒不形于色的功夫不说,就他现在脸上那部大络腮胡子,别人也休想看出什么来。 李小白只是觉得这个人有点奇怪。 之前他扛着摄像机的时候,毫无疑问全身都散发着强烈的杀气,所以才引得李小白不停侧目,但现在他虽然用枪指着她的头,威胁要杀她,却完全是虚张声势,一点杀意也没有。 这个人······真的是个杀手吗? 李小白又叹了口气,道:“你还是去自首吧。” X先生皱了一下眉。 “你跑不掉的,不要小看了我们白岱市的警(百)察。”李小白道:“趁着现在还算不太晚,去自首比较好。” X先生只是冷冷一笑。 自首?不要太小看了杀手才对。 6.“我要吃肉!” 周伟嘉找到那辆被劫的警车时,它已经被丢弃在一家商场的地下停车场。 周伟嘉带着几个警(百)察,小心翼翼地包抄过去,还没来得及靠近,副驾驶这边的东门从里面被打开了。 李小白摇摇晃晃地跌了出来。 “小白。”周伟嘉连忙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伸手去接她。少女的身体甫一落在他怀里,他便闻到一股异样的甜香味。周伟嘉浓眉一皱:“······迷药?” “······大意了呢。”李小白还有些站不稳,软软靠在周伟嘉肩头,抬起手指向安全门的方向。 “香味还没散,那个杀手应该刚走不久。”周伟嘉向警(百)察们一挥手,“快追。” 警(百)察们应声追过去,又有人打电话叫了支援。 周伟嘉低下头来看着李小白,依然皱着眉:“我叫人送你回去。” 李小白拽住他的袖子:“别,带我一起去追那个人。”“乱来也有个度!”周伟嘉板着脸提高声音,“这不是你这样的小鬼可以掺和进来的!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 “只是迷药嘛。”李小白又笑了笑,她向来就不怕他,“我只是一时大意没有防备,但也没吸进去多少,通通风就没事了。” “李小白!”周伟嘉重重叫了一声。 “带上我吧。”李小白继续道,“不然我怕你们找不到他。那个人啊,胡子是假的,头发也是假的,你记得他长什么样子吗?” 周伟嘉怔住,他的确······不太敢确定。说到底,他跟那个杀手只打了几个照面而已,那人戴着帽子遮了眼,又一脸络腮胡子,如果胡子是假的······他还真说不上来那个人到底长什么样子。 李小白见他态度松动,连忙又道:“我保证只给你们指人,绝不乱来就是了。” 周伟嘉叹了口气,背对着李小白蹲下来:“我背你。” “多谢周警官。”李小白笑了一声,乖乖伏到周伟嘉背上。虽然说迷药在她身上的作用没有普通人那么大,还是有点四肢无力。 那人身上毫无杀意,她也就大意了,仅有的一点戒备都放在他手里的枪上,谁知道他这边车一停下,另一只手就直接将一块浸了迷药的手帕捂上了她的口鼻。李小白到那时才真的确信,自己身边这个人的确是个一流的杀手,就算是她,都没察觉他准备手帕的小动作。 这也是她的确不想把自己的本事用在人类身上,但她也不是什么可以任人捏圆搓扁的软柿子。 周伟嘉背着李小白才刚跑到安全门那里,便有个警(百)察过来报告说在前面的垃圾桶里发现了假胡子和假发,没看到人,估计是逃到商场里去了。 这是个大商场,从一楼到七楼,服饰鞋袜一应俱全,杀手显然是想再次变装然后混出去。 周伟嘉皱紧了眉,叫人将商场所有入口全部封锁,然后一层一层仔细搜索。 杀手从车上下来的时间还不长,就算他用最快的速度买到衣服换上,应该也还没有走出商场。他倒要看看,那个人到底有没有翅膀能飞出去。 X先生的确还在商场里。 他现在是一个长发齐肩的高挑女子,眉毛修成细长的柳眉,画着淡妆,穿着一条红底白点的孕妇裙······是的,孕妇裙。 他的衣服里面塞着小抱枕,小腹高高隆起,看起来至少已有七个月身孕。 展示用的大屏幕液晶电视上正在播出紧急新闻,正是庆典上出现非法持枪的不明身份男子挟持一名高中女生逃窜的消息。电视上放大了嫌犯和被挟持少女的图像,提醒广大市民加强警惕,如有发现,立刻与警方联系。 X先生特意在电视前停了一下,正听见一名商品促销员叹了口气道:“真是的,好好的庆典被搅黄了。” “现在是担心庆典的时候吗?那个人有枪呢,还抢了警车,谁知道还会干出些什么事来?” “是呢。”X先生接口道,“好可怕。不知道被挟持的那孩子怎么样了。” “就是啊,那孩子最可怜了。我要是她妈妈,还不得哭死啊?” “真希望警(百)察们能快点抓到这个人。” “听说下面来了好多警(百)察,把门口都封起来了呢。” “什么?难不成逃到我们这里来了吗?” “不会吧?不要吓人啦。” X先生和两个促销员说话的时候,身边的电视依然在滚动播放嫌犯和被挟持少女的图像,促销员们完全没有发现面前的“孕妇”和屏幕上的“大胡子”是同一个人,但X先生却没并没有放下心来。 警(百)察们赶来的速度快的出乎他的意料。虽然说他有自信不被认出来,但毕竟拖得越久就越危险。 X先生又随意闲聊了几句,便缓缓走到旁边的休息区坐下来。 得想个办法早点脱身才好。X先生这么想着,突然听到一个声音从脚边传来:“喂······你小子······原来是女人吗?” 这个声音······这个语气······ X先生倒抽了一口气,低下头来,果然看到那条小黑狗蹲在他脚边,歪着头打量他。 ······这条狗还真是阴魂不散!像是缠定他一样,在哪里都能遇到。 小黑狗继续道:“不······不对······就算是女人,也没有两天就大肚子的。” X先生眼角抽了一下。 ······被认出来了。 不过这也不奇怪,对方是狗嘛,自然不管什么伪装都没什么意义。 “哈哈,我知道了!”小黑狗跳上了X先生旁边的椅子,咧开了嘴,“你是个人妖!” X先生忍不住骂回去:“你才是人妖!” “不。”小黑狗一本正经地否定他,“我是狗妖。” 这个时候李小白和周伟嘉也正好搜到了这一层。 李小白还是被周伟嘉背在背上,一面四下张望,一面跟周伟嘉猜测杀手可能会装扮成什么样的人。 没走几步,李小白就“咦”了一声。 “怎么?发现了吗?”周伟嘉连忙问。 “不,不是。”李小白向前面指了指,“我们老师。” 周伟嘉看过去,果然看到前不久才见过的那个澄空的长发男老师。 李小白让周伟嘉放自己下来,笑着向老师挥了挥手:“胡老师。” 胡十九的脸色看起来却十分不好,微微眯起眼看着她,叹了口气:“搞得这么狼狈,你丢不丢人啊?” 李小白搔了搔头,有些不好意地“嘿嘿”笑了声。 胡十九走过来,伸手就向李小白头上拍去,周伟嘉连忙将李小白往自己身后一拉,一面道:“这位老师,虽然你的教育方式我不太好干涉,但体罚学生是犯法的。何况这件事情,李小白是受害者,不该再受什么责罚了吧?” 胡十九的手在半空里僵了一下,然后改拍为拂,轻扫过李小白的鼻端。 李小白只觉得一阵清风拂过,顿时神清气爽。她活动了一下手脚,笑眯眯道:“谢谢老师。” 胡十九没理她,斜眼瞟着周伟嘉:“警官你刚刚在停车场骂人的声音也不小吧?” 周伟嘉一时语塞,重重咳嗽了一声。 胡十九哼了一声:“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就是欠管教!” 这一点周伟嘉倒是很赞同,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于是就轮到李小白咳嗽了一声,转移了话题道:“原来胡老师你早就来了啊。怎么现在才出现?” “在等人。”胡十九回答。 “等人?” 李小白正想问等什么人,已有一个穿着分红洋装的女孩子不知从哪里跑出来,伸手拖住了李小白的手,急切地问:“小白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李小白怔了一下,这个女孩子当然也不是普通的女孩子,她叫桃夭,是桃树的妖精。 不止桃夭,从她开始,这商场明里暗里已聚集了十余道强弱不一的妖气,似乎还有陆续赶来的,大多是李小白打过交道的妖怪们。······胡十九这绝世大妖怪的号召力真不是盖的。 李小白张大了嘴,看向胡十九:“胡老师,你这是做什么?” 胡十九脸上还是带着点事不关己的笑容,淡淡道:“我辛苦准备了那么久的庆典被搅黄了,难道不该再办一个?” 李小白有点哭笑不得:“你每天坐在那里乘凉偷懒,哪里辛苦了?” 这对师生的话题周伟嘉似乎有点听不懂,他急于找到那名杀手,也没有追问,只道:“我们现在正在追捕一名持枪嫌犯,十分危险。我叫人带老师你们去安全的地方等一会儿吧。” 李小白自己虽然也想教训一下那个杀手,但胡十九出这么大动静来,实在有点出乎她的意料,到时万一失控,她可担待不起。她连忙跟着道:“就是就是,这里交给警(百)察们就好嘛,胡老师你还是先休息一下吧。你看我也没事,不用这么大动干戈······” “欺负小白的人,怎么能放过?”桃夭抢着回了话。 “就是说,看到电视的时候,我都担心死了。”另一只妖怪跟着就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至少要让我亲手揍他一顿吧。” “······哪有普通人挨得了你一顿揍啊。”李小白有点无奈,依然看向胡十九。 这些妖怪里其中有一些虽然得确是担心李小白才来的,但是显然更多只是唯恐天下不乱来凑热闹的,反正有胡十九撑腰,他们乐得跟着顺便找点乐子。 就算是李小白能约束其他的妖怪,对这只狐妖却一点办法也没有,毕竟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只能又试探性地叫了声:“胡老师······” 胡十九倒没表态,只淡淡道:“你家的狗也来了。” 李小白也觉察到了小黑的妖气,正要解释“不是我家的,是朋友家······”却发现小黑蹲在休息区的椅子上跟旁边一跟孕妇讲话。 虽然说对妖怪们为了她聚集起来让李小白觉得有些小题大做,但是自己喂熟的狗先跑去跟别人打招呼,却还是让她有点不高兴。 那个孕妇是谁?等等,好像有点面熟? 李小白睁大了眼,突然大叫了一声:“小黑,给我抓住你旁边那个人!” 虽然还隔了挺远,胆小黑狗显然是听见了,“汪”地应了一声,一抬爪子就踩在了X先生腿上。 李小白一面向周伟嘉道:“就是那个人!”一面向那边跑去。 周伟嘉连忙紧紧跟上,一边通知同事们过来支援。 X先生察觉不对,扭头看到李小白,便明白自己的伪装暴露了,正想逃跑,去发现腿上像被千钧重石压着,丝毫动弹不得。 压在他腿上的是小黑狗的两条前爪。 X先生连忙伸手想把它拎起来,但哪里拎得动。 X先生睁大了双眼,之前明明可以用一只手轻松拎起来的狗,这时竟用尽全身力气也推不开一丁一点。 “别白费力气了。刚刚电视上用枪抵着小白的人,就是你吧?”小黑狗看了看正在跑来的李小白,又看了一眼X先生,目光骤然就变了。 前一秒还是温润无害的好奇小狗,下一秒,已经变成了黑暗中择人而噬的嗜血凶兽。呲出唇外的尖牙闪动着森冷寒芒,连喷出的鼻息也有一种令人颤抖的威慑感。 X先生心头涌上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慌。这哪里还是一条狗? “小黑!”李小白又叫了一声,“住手!” 小黑回头看了李小白一眼。 X先生跟着看了一眼,不由就从足底升起一股寒意,就像连血液骨髓都已冷透。他倒不是怕李小白身边荷枪实弹全副武装的警(百)察们,而是李小白身后那群人。 俊美的长发青年,可爱的双马尾少女,西装革履的上班族,拄着拐杖的老人······看着都像是普通人,但每个人身边都似乎缠绕着不同寻常的黑暗气息,或阴森,或暴戾,或冷酷,或狠毒······合在一起,就是无边无际的恐惧,像是永远醒不过来的噩梦,让人绝望。 X先生觉得自己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捏住,五脏六腑挤成一团,又像被什么声声撕咬,肌肤组织裂成无数碎片······他的手心里沁出了冷汗,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他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现在就算小黑狗不压着他,只怕他也半步都走不出去。 “早说过叫你去自首啊,你快点投降吧。”李小白叫道,声音又是无奈又是焦急。她这时正张开双臂挡在那群人前面,看起来好像是在保护那些人。但X先生却觉得,被保护的那个,其实是自己。 他乖乖举起手来。 旁边的警(百)察冲过去,搜出他身上的枪,将他的手反剪到背后,拷上手铐。 周伟嘉对X先生的反应有点意外,但不管怎么说,人抓住了,也可以松口气了。李小白也松了口气。 但是她身后那一群明显不太满意。 胡十九挑了下眉,冷冷道:“你想让我们白跑一趟么?” 李小白无奈地看着他:“胡老师你想怎么样?” 胡十九还没说话,桃夭又抢道:“不如晚上开个派对吧,难得聚到这么多人,就当是庆祝小白脱困?” “这种丢脸的事,有什么好庆祝的?”李小白叹了口气,小声在心里加了一句,“何况你们哪个是人?” “知道丢脸下次就不要搞这种事,早点收拾掉不就好了。”胡十九教训,“竟然还中了一个普通人的迷药,真是蠢到家了。” 李小白只好连连点头。 小黑跑到李小白脚边,往她身上蹦:“结果还得靠本大爷帮忙。” “是的是的,小黑你最棒了。”李小白伸手将它抱来。 小黑得意地竖起耳朵讨赏:“那么给我奖励。” “哈?” “我要吃肉!” 6.5篇末小剧场 沈夙夜:本篇完全没有我出场嘛。 李轻墨:有你名字啊,我连提都没提一句呢。 沈夙夜:但是这个故事,和开篇那句话有什么关系? 风魂:因为这个故事是小黑写的。 沈夙夜;······ 李轻墨:······ 沈夙夜:······我去做饭。 ——————————————END—————————————————— 七:梦行 1.【输入:冰晶粉羽】 “你试过数羊吗?” 沈夙夜失眠了。 沈夙夜的体质特殊,很受妖魔鬼怪的欢迎,以前也曾经因为这些“好朋友”的骚扰常常睡不着,但是从自称“法师界的天才”的李小白搬进来后,基本上已经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敢靠近这里。 所以最近这一年来,这还是沈夙夜第一次失眠。 有点莫名其妙,就是睡不着,而且连续好几天都这样,顶多就打个盹,要不了半小时就会醒来。 李小白看着沈夙夜苍白的脸上越来越严重的黑眼圈,有点心疼:“再这样下去,你cos我爱罗都不用化妆了。” 沈夙夜没好气的白她一眼。 李小白在他身边坐下来:“说正经的,试过数羊没?” ......这问题白痴到沈夙夜根本不想回答。 “那,你最近做了什么亏心事?”李小白继续道,“比如,房租收太贵了,要遭报应什么的.....” 沈夙夜心头倒的确是有点事情,但听到她这后半句.......都没有力气跟她争论,伸出手,像赶苍蝇一样一挥。 李小白当然没被赶走,继续赖在那里道:“要不要我帮忙嘛?”沈夙夜斜眼盯着她,短发的少女嘿嘿笑着,挽起袖子来,手指捏的咯咯作响,“比如说,你想要睡觉的时候,我就给你来这么一下,直接打晕不就睡着了吗?” .....谁想要这样睡着啊啊啊啊!!! 李小白虽然各种欠扁,但的确是真的想帮沈夙夜解决这个问题。 不过,看到她把之前用来点蚊香的香炉翻出来,说是可以静气凝神的玉虚纯阳清心鼎,就连已经对她把各种法器乱扔习以为常的沈夙夜也不由眼角抽搐:“这种东西,不是都应该好好的收藏起来吗?” 李小白毫不在意的挥了挥手:“无所谓啦,器具就是拿来用的嘛。” .....那也不要这么用吧? 叫玉虚纯阳清心鼎这么威风的名字的法器,竟然被拿来点蚊香…….不知道李家祖先会不会哭。沈夙夜叹了口气,决定不再跟她计较这种事。李小白把玉虚纯阳清心鼎里的蚊香灰倒掉,洗了洗,擦干净,然后拿出一块黑沉沉也不知是什么东西做的香料来,放在里面点燃。香味很淡,很快便絮满一室。 李小白把清心鼎放在沈夙夜床头,道:“洗洗睡吧。要还是睡不着,就叫我来打晕你。” 沈夙夜有点乏力,谁会想让人打晕自己啊。李小白走到门口,突然又回过头来道:“如果有其他的不良反应,也记得叫我。” 沈夙夜眼角抽搐着,问:“会有什么不良反应?”李小白一本正经的回答:“不知道。”……..还是找谁来先把这丫头打晕比较好吧?但沈夙夜显然不是她的对手,他只是默默走过去,默默将她推出去,默默关上门,真是够了。 沈夙夜躺在床上,斜眼看了看床头的小鼎。和李小白那不靠谱的家伙不一样,这清心鼎形状古拙笨重,燃着的香料飘出袅袅青烟,清淡幽香,似乎真的有一种让人安宁的味道。沈夙夜叹了口气,半信半疑的闭上了眼睛。 2.“如果你冲过去,就真的会死!” 灰白色的走廊在眼前延伸出去,两边是各式各样的门,有中规中矩的防盗门,也有古色古香的木质雕花门,甚至还有充满了童话气息的水晶门。 这是……梦?沈夙夜站在那里,微微皱起眉。 他睡着了吗?沈夙夜抬起自己的手,稍微活动了一下。如果这是梦的话,感觉也太清醒了一点吧? 他沿着走廊向前走去,一面打量着两边风格迥异的门,犹豫着是应该一直走下去,还是推开其中一扇门进去。 如果要进去的话,又应该进哪一扇呢? 这些门真的每一扇都不一样,就算有一些大致看上去差不多,但仔细分辨还是能看出各种细节上的区别。比如雕花的不同,或者门把手的材质不一样之类。 沈夙夜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这条走廊就像是无穷无尽一般,永远也看不到出口。他停下来,闭上眼吸了口气,伸手推开了离自己最近的一扇门。 那是一扇装饰着宝剑和盾牌的厚实木门。他伸手一推,门便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整个的向内倒了下去,两边连着铁索,就好像古老城墙上的吊门。 沈夙夜犹豫了一下,才踏上那扇倒下的门,缓缓走了过去。跟门这边只有一片灰白色不同,他才跨出门口,眼前的颜色就顿时亮丽起来,蓝天白云,红花绿草,迎风飘舞的旗帜,铠甲铮亮的骑士……等一下,为什么会有骑士?而且还不少,整整齐齐排在那里,就像一支军队。 沈夙夜皱起眉来,正在想,这果然是梦吧?已有一名骑士跑到他面前来,下马,屈膝行礼,大声道:“将军,人马已集结完毕,请下令。” 将……将军? 沈夙夜睁大了眼,伸手指向自己,这才发现自己的手上不知什么时候已戴上了一副镶有金属硬片的手套。不单是手,身上的衣服也在不知不觉之中换掉了,已经不是自己那身睡衣,而是一副铠甲,式样虽然有点不伦不类,但金光闪闪的胸甲上绘有雄狮的徽记,身后扬着猩红的披风,实在也称得上威风凛凛。 ……果然是梦。沈夙夜确定了。 他不知道这些是什么人,也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但既然他是位将军,有人要他下令出征,反正是个梦,又何乐而不为呢?所以沈夙夜挥下手,道:“出发!” 那名骑士应声传令,旁边有侍从亲兵为沈夙夜牵过战马,捧上头盔。沈夙夜上了马,将头盔带好扶正,,视野被头盔挡去大半,但沈夙夜却觉得新鲜有趣。 他是个学计算机的文弱少年,性格也一向恬淡镇定,但此时知道自己是在梦中,周围旌旗飘扬,号角长鸣,身后千军万马等着他的号令,一时间也不由激起了胸中豪情,拔出长剑指向天空,大叫道:“铁甲依然在!” 身后的骑士跟着大喊起来,,一时间威声震天。 沈夙夜十分满意。近侍策马跑到他身边,压低了声音轻轻问:“将军,刚刚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沈夙夜轻咳了一声,这个……还真是不太好解释,他想了一会,回答:“是上古九州世界流传下来的必胜咒语!” 近侍完全没有怀疑,在次振臂高呼! 沈夙夜听着骑士们的高呼一声声在半空里回荡,心中踌躇满志,只觉得一统江湖,千秋万载也不在话下。 但他很快就受到了挫折。 梦虽然是梦,但梦中的战争,也一样是战争。 沈夙夜既不懂军事,也没有武艺,很快便兵败如山倒。 撤退中沈夙夜的军队被敌人冲散,他在两名亲卫的掩护下逃到一个树林。战马已经死了,头盔也不知道掉在哪里,后面敌军很快便追了上来,举着火把牵着狗,将树林围起来。刚刚还是意气风发的将军,瞬间就变成了在林间逃窜的猎物,狼狈不堪。 沈夙夜不由想起那个在黄粱一梦中度过一生荣辱的书生来。他嘴角浮起一抹苦笑,他如今的处境大概也差不多吧?也许李小白给他点的香也是那种功效? 他正在胡思乱想间,就听到身边一声惨叫,一名亲卫被追兵的箭射中,捂着中箭的地方倒了下去。 沈夙夜一怔,又一支箭贴着他的脸飞过,射进了旁边的大树上,箭尾颤抖着,嗡嗡作响。 沈夙夜的脸颊被划开一道口,血流下来,火辣辣的痛。 ……这不是梦吗?为什么会痛?沈夙夜伸手印了印脸上的伤口,受伤的血迹看起来格外真实。 “将军……快……跑……”另一个亲卫的呼叫几乎和弓箭破空的声音同时响起。 但沈夙夜并没有受伤,高大的亲卫扑在他身前,为他挡下了所有的箭矢。 “你——”沈夙夜张了张嘴,才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这个人的名字。只是一个梦而已,谁会刻意去记一个路人甲的名字?但这时看到他倒在自己跟前,被箭射得像只刺猬,嘴角冒着血沫,却依然看着他,嘶声叫着:“快……跑……”沈夙夜咬了咬牙,不知心中涌上来的是悲痛还是悔恨。 沈夙夜站直了身子,拔出剑来,准备和追上来的敌军拼命。他知道自己毫无胜算,死路一条,但是…… 原来就算是梦里死去的人,也会有人为他心痛悲伤,这样的梦,还是不要再做了吧? 只要他死了,就会醒来,这个梦就会结束,一切…… 便都结束了!沈夙夜正准备冲出去的时候,突然有人大叫了一声:“不可以!” 沈夙夜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被拖进旁边的树丛。 拖住他的是个看起来十二三岁的小女孩,留着齐耳童花头,穿着一条可爱的蓬蓬裙,正瞪着一双乌黑的大眼睛喝叱:“你不要命了吗?” 沈夙夜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有这么个小女孩跳出来,也不好解释自己死了这个世界就会结束的事,,只含含糊糊的回答:“等他们冲过来也是没命……” “你白痴啊。”小女孩继续骂,“这是梦嘛。梦和现实是不一样的,现在还在打仗,说不定等一下就会跳到侏罗纪去了,谁会一直追着杀什么人啊。” 沈夙夜一怔:“但是……刚刚明明一直……” “那是被你的思维影响了。”小女孩解释。“你是个在用正常逻辑思考的人,这些梦中的虚象自然会被你的思想改变,你觉得会发生,它就会发生。” 想想也对,这是他的梦嘛,自然应该由他的思维主导。 沈夙夜正要松一口气,小女孩的声音又沉下来:“所以,如果刚刚你冲过去,就真的会死!” 小女孩这句话说的郑重其事,沈夙夜却有些不以为然:“|既然是梦,死了就会醒来吧?” 小女孩安静下来,偏起头细细打量她,然后像大人一样重重叹了口气:“原来你是个什么也不知道的白痴啊。” 沈夙夜微微挑了挑眉,他从小到大都被人夸聪明,这还是第一次被人骂白痴。 小女孩又道:“你以为这是你的梦吗?” 沈夙夜一怔,反问:“难道不是吗?” 小女孩不说话,又叹了口气,拖着他的手,向前走去。 “要去哪里?”沈夙夜问。 “跟我来就知道了。” 说来也奇怪,从这个小女孩出现,那些追兵就好像突然消失了一样,树林里穷途末路的悲烈感觉也一扫而空,而下一刻,他们已经走到了熙熙攘攘的大街上。 前面不远就是一扇门。正是沈夙夜一开始推开的那扇厚重大门,就那么孤零零的立在大街中央。 但街上人来人往,竟似乎完全没有人看得见,甚至还有人直接从那门中穿行而过,就好象那里本来就只是一团空气而已。小女孩并没有解释,只是拖着沈夙夜,推开了那扇门,走出去。门外依旧是那条灰白色的走廊,无穷无尽的向两端延伸。 沈夙夜心中满是疑惑,那小女孩没说话,他也就没问,只是任那个小女孩牵着她的手,,推开了对面的另一扇门。 门内是一个舞会。衣香鬓影,杯觥交错。西装革履的英俊男子携着身着华丽礼服的美丽少女翩翩起舞。 小女孩问:“你认为这也是你的梦吗?” 沈夙夜抿了一下唇,还没有回答,小女孩又牵着他退了出来,然后推开了旁边的门。 场景变成了中学教室。旧式的吊扇吱呀转动,老师的粉笔在黑板上画下刺耳的尾音。扎着马尾的少女接过同学递来的纸条,看完,向远处的男生狠狠瞪了一眼,然后又将脸埋进书里,吃吃的笑了。 小女孩又问:“这也是你的梦吗?” 下一扇门里一片黑暗,无数的楼梯横七竖八地铺满其间。远远似乎有人在楼梯上奔跑,但是看不清楚样子。 小女孩凭空站在一片黑暗的虚空里,问:“这也是你的梦吗?” 第四扇门内,却是一片阳光明媚的草原,一只黑色的小狗在草地上撒欢打滚,然后飞奔向远方像山一样大的肉骨头…… 没等小女孩开口,沈夙夜自己就皱起了眉。 这只狗……好像有点眼熟? 小女孩过了一会,才轻轻道:“你现在还觉得,这些都是你的梦吗?” 沈夙夜依旧皱着眉,问:“你的意思是,这里每一扇门后面都是一个不同的梦,属于不同的人?而我们刚刚……一直在别人的梦里?” “没错!”小女孩点了点头,“因为是别人的的梦,所以你在那里受伤,就会真的受伤,如果在那里死掉,就会真的死掉。” “为什么?”沈夙夜十分不解“为什么我会跑到别人的梦里去,我自己的梦呢?” “不知道。”小女孩回答得很干脆。 沈夙夜安静下来,抬眼看着这条长长的走廊,再次皱起眉。这就是……李小白说的那个“其他的不良反应”吗? 结果反而是小女孩受不了这种安静一般,开口解释:“偶尔也会有些人会来到这里,或者直接走入别人的梦里。但我想那只是意外,我从来没有看到谁进来两次。” 沈夙夜低下头看着她:“你难道一直都在这里吗?” 小女孩点了点头。 沈夙夜追问:“多久了?” 小女孩摇了摇头,笑了笑:“不知道。” 也是,问了个蠢问题。在梦的世界里,时间又有什么意义呢? 小女孩骂沈夙夜白痴的时候,气势十足;叹气的时候,少年老成;这个时候微笑,却似乎有跟她的年龄完全不称的浓得化不开的忧伤。 沈夙夜不由得蹲下身来,与她平视,然后轻声问:“你叫什么?” 小女孩好像有些意外,睁大了眼睛看着他。 沈夙夜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问:“怎么了?” 小女孩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好久没有人想知道我的名字了。” 沈夙夜皱了一下眉:“为什么?不是也有别的人会来这里吗?” “大家都跟你一样,以为自己在做梦而已。谁会去问一个自己梦里随便碰上的人叫什么呢?” 沈夙夜怔了一下,事实上他也的确是这样,刚刚他就完全没有想过要不要问那些跟着自己冲锋的骑士叫什么。 “那……”沈夙夜迟疑了一下,还是轻轻问,“你醒来的时候呢?” “我不会醒的。”小女孩回答,“这里多好玩啊。我有数不清的梦的世界可以去玩,还每天都不一样。也可以看到各种各样有趣的事,还可以随便改变它们的情节,你不觉得有趣吗?” “梦的世界的人……都不和你说话吗?”沈夙夜问。 “说啊,只是……他们都是虚构的影像,只要梦的主人醒来,或者我走出那扇门,他们就会忘记。”小女孩的声音低下来,但很快又再次笑起来,“不过,我才是这里最快乐的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说起来似乎很快乐,但一转身就会被人忘记,甚至从来没有人叫她的名字,这该是怎样的一种寂寞? 沈夙夜看着她这样强颜欢笑,不由有些心痛,伸手握住了她的手,道:“告诉我你的名字吧。” 小女孩抿了抿唇,没有直接开口,只是歪着头,用带着点戒备的眼神看着他。 沈夙夜正要继续问她,就听到一阵铃声,是他的手机闹钟铃声。沈夙夜循声望去,但眼前还是走廊里那一片灰白色,也看不到什么手机。 小女孩似乎听不到那个声音,只是看着他,目光里似乎有点不舍,但还是笑了笑,道:“你要走了,是吧?你要醒来继续那边的生活对吧?” 沈夙夜皱了一下眉,没说话。 小女孩笑着向他挥了挥手:“你醒来就会忘记我的,知不知道名字也无所谓啦。” 说完她便挣开沈夙夜的手,拉开身边一扇门,跑了进去,没有说再见。 以她的经验来说,根本没有人会来第二次。 ……所以,没有再见了。 -NO.3-“开个玩笑嘛,何必认真呢?” 沈夙夜睁开眼,看到了自己熟悉的天花板。 手机还在床头柜上吵闹。 旁边是李小白放在那里的清心鼎,里面的香已燃尽。 沈夙夜觉得头很重,昏昏沉沉坐起来,伸手拿起手机来按掉,然后才发现脸上隐隐生痛。他起床走进浴室,看到自己脸上有一道伤口,正是梦中被箭矢擦过的位置。 那个梦……果然不是单纯的梦。 “在那里受伤便会真的受伤,如果在那里死掉,就会真的死掉。” 梦中那个童花头小女孩的声音清晰地在耳边响起来。 沈夙夜回头看了看床头柜上的清心鼎,突然觉得背后有些发毛。李小白到底知不知道会有这种“不良反应”?! 他刚想到李小白,就听到她在外面敲门,一面叫道:“阿夜,阿夜你起来没有?” 沈夙夜去开了门:“做什么?” “看你怎么样啊?”李小白打量他,“唉?怎么黑眼圈更厉害了?昨天还是没睡着吗?脸上怎么受伤了?半夜跑出去跟人打架了?要不要去看医生啊?” 这一连串的问题就只有最后这个问得好。 沈夙夜想,他早就应该去看医生,不能相信李小白这种江湖术士。但他还是把昨天的梦境,梦里碰到小女孩的事都跟李小白讲了一遍。 李小白听得目瞪口呆,然后嘿嘿笑起来:“有这种事?我也想去,我要把清心鼎拿过去点来试试。这简直太有趣了啊。” 沈夙夜有点无奈:“不要笑那么猥琐,哪里有趣了?” “能头盔别人的梦耶!”李小白的兴致十分高昂,“你不是说看到小黑了吗?肯定也可以看到其他人,哦,一想到那些家伙到底在做什么梦我就很好奇,你不好奇吗?你不想看吗?” 沈夙夜只好一指客厅的挂钟:“你上学要迟到了。” “哎呀,不好!”李小白叫了一声,冲回自己房间,不一会拎着书包出来,一面往外跑,一面回头道:“那个清心鼎等我回来再试,你不要乱动了。要是不舒服,记得去医院看大夫。” 沈夙夜随口应了声,却忍不住回头看向还摆在他床头的清心鼎。他进入那个梦的世界,到底是像童花头小女孩说的那样是个偶然呢?还是真的是这个鼎和香的作用? 昨天晚上虽然说是睡了,但是一番折腾下来,倒比完全没睡更辛苦。 沈夙夜翘了上午的课企图再睡一觉,但依然只眯了半个小时就醒了。 他勉强支撑着去学校上完下午的课,便坐车去了玉合医院,也没挂门诊,直接去了住院部找熟悉的医生开药。 这个医生叫江明,是沈夙夜的老朋友。他一面看病,一面还不忘取笑沈夙夜:“你睡不着吃什么药呀,直接让你那小女朋友念几遍经不就好了吗?” 沈夙夜冷冷扫他一眼:“小白不是我女朋友,也不是和尚道士,念经更不等于催眠。要不是安眠药外面不好买,我也懒得来找你。” “安眠药吃多了不好,不要随便乱吃。”江明一本正经地劝道:“你试过数羊吗?” ……沈夙夜几乎就想问你和李小白是一国的吗? “要找找其他原因嘛。”江明瞟着桌上的台历,轻飘飘道:“比如说,是不是某人的父亲快生日了,又或者离家出走的不肖子良心发现什么的……” 沈夙夜刷地站起来,转身就走。 “哎呀,不要生气嘛。随口开个玩笑嘛,何必认真呢?”江明连忙拖住他,举起手来讨饶,一面开药,一面道:“脸上的伤,要不要随便给你开盒创可贴?顺便,要打破伤风疫苗吗?看起来是锐器所伤,如果感染的话,很可怕的哦。话说回来,小少爷你跟人打架了吗?你竟然也会跟人打架?” 沈夙夜懒得搭理这个饶舌的家伙。 江明习惯了他的性格,也不管他理不理,就自顾自地说下去。等到沈夙夜把安眠药拿到手,他已经连猜带编地从沈夙夜打架的原因说到了沈夙夜小时候是不是有自闭症。沈夙夜只当自己什么也没听见,拿到药就直接往外走。 江明跟出去送他,没走多远,就看见沈夙夜在一间病房前停了下来。 “怎么了?”江明问。 沈夙夜正看着病房里面病床上的病人。 那是个十四五岁的女孩,她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双目紧闭,面容苍白瘦削,身上接着各种管子和仪器。 “我可以进去看看吗?”沈夙夜问。 “我陪你进去就没问题……”江明话没落音,沈夙夜已经走了进去。 病人家属不在,只有一个护工,正在按摩女孩的手臂,看到沈夙夜进来时吓了一跳,但转眼看着跟进来的江明便点了点头,站起来招呼:“江医生。有什么事吗?” “没事,带实习生各房看看。”江明笑眯眯回答,“你继续忙。”于是护工便放松下来,继续为女孩按摩。 江明随口问了几句病人的情况,沈夙夜则站在床边,仔细地打量着躺在病床上的少女。 没错,虽然看起来年长了几岁,也瘦了些,但这的确就是他昨天在梦中见到的那个女孩。 她说他醒来就会忘记她,但显然他并没有。他记得她,记得她的长相,甚至机缘巧合地找到了她本人。 世上竟有这么巧的事情?! 沈夙夜看了一眼床头挂着的病历卡,记下了她的名字——吴雪怡。 才刚刚走出病房,江明便压低了声音笑道:“原来小少爷你好这口?那也不要在我面前表现得这么明显嘛。小心我会跟小白告状哦。” 沈夙夜无奈的白了他一眼:“都说不是那么回事了。” “那是怎么回事呢?”江明连忙追问,一脸八卦兮兮的表情。 沈夙夜懒得回答他,反问:“这个小姑娘怎么了?” “车祸后遗症,这么昏迷两三年了。” 沈夙夜迟疑了一下,轻轻问:“……植物人?” “不,不太一样。”江明完全无视医院禁烟的规定,掏出一支香烟来点上,好在他们现在在走廊尽头的阳台上,天又完全黑了,也没有人看到。 沈夙夜也拿这个习惯我行我素的家伙没办法。 江明吸了口烟才道:“脑死亡才叫做植物人,但这小姑娘显然没有。她的脑电波甚至活跃得很哦。” 如果她的意识真的一直在那个梦的世界里的话,上一刻是战场,下一刻就到了舞会,不活跃才怪吧?沈夙夜这么想着,但是并没有说出来。 江明叹了口气一摊手:“从医学角度来说,她现在就是一个完全正常的,没有任何毛病的,只是睡着了的健康的人。但就是不醒,连我都没办法。有时候甚至在想,不知道咬她一口会不会醒来?” 沈夙夜冷冷一眼瞪过来,江明连忙摆摆手:“玩笑啦玩笑啦,我又不能爱B型血。” 就是如果小姑娘是别的血型,说不定就真的咬了吧? 虽然知道他是开玩笑,沈夙夜还是有点无言。因为这位江医生,正是一个真真正正的吸血鬼。不过,有不死的时间优势,多年浸淫,医术也的确高明。如果连他都束手无策到想用那种下下策的话,也许现在的医学的确是没什么办法可以唤醒吴雪怡了。 或者……沈夙夜仔细回想了昨天晚上那个小姑娘的话,不由皱起眉来——也许只是她自己不想醒来? -NO.4-“我不能醒来。” 沈夙夜到家的时候,李小白早已经回来了,煮了碗面坐在沙发上一面吃一面看电视。见他开门进来,李小白嘴里的面还没咽完,有点含糊不清地说:“你去看医生了吗?吃过饭没?锅里还有面。” 沈夙夜应了声,放了包走进厨房,见锅里一锅清水漂着一些面条,连个葱花都没有。 ……外面那家伙吃这种东西居然也能吃那么香。 沈夙夜不由得叹了口气,自己重新下了面,又煎了两个鸡蛋,端出去分了一个给李小白。 李小白双手合什眼睛闪闪发亮地看向沈夙夜:“阿夜你太好了!” “加菜的钱算在房租里。”沈夙夜淡淡回答。 李小白立刻低下头去,闷声吃面。 沈夙夜看着她,忍不住想起之前江明的玩笑来。心情不由有些复杂,但是看着她大口大口吃着自己煎的蛋,却又忍不住想,也许刚刚应该再多煎一个的,然后默默把自己那个也夹进了她碗里。 李小白抬眼瞟着他,一脸戒备。 沈夙夜叹了口气,道:“这个不收钱。” 李小白的嘴角立刻扬了起来。 “但是……” 李小白的脸色跟着就变了。 ……很有趣。 沈夙夜忍不住轻轻笑了声:“你那个清心鼎和香,今天晚上能再让我用一次么?” “为什么?”李小白挑起一边的眉来,问,“你今天早上看起来明明连碰都不想再碰的。” 她有时候是单纯了一点大条了一点,但并不代表她好骗。沈夙夜也没想骗她,把去找江明的时候看到那个少女的事情原原本本跟她说了。 李小白听完放了筷子,皱起眉来:“这么说的话……如果她真的是在那个梦的世界里不肯醒来,就算江明说她的身体没毛病,只怕也撑不了多久了。” 就算李小白不说,沈夙夜也大致理解。 他的梦的世界里碰上的,大概可以算是吴雪怡的灵魂吧,人的灵魂和柔体分离太久能有什么好结果?就算现在医学发达能用各种仪器与药物维持她的生命,但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正是花一样的年纪,那样全身插满管子躺在病床上不能动,又算什么活着呢? “你打算去劝她么?”李小白又问。 沈夙夜点了点头。 “我也去!”李小白说。 早上她就已经表示了对那个世界的兴趣,这个时候有这种提议十分正常,但沈夙夜却有些不知怎么回应。虽然说会进入梦的世界,是清心鼎和那香的效用,还是偶然都很难说。但现在摆明他们也只能从这个开始试。 清心鼎只有一个,熏香也不可能同时笼罩两个房间,李小白要去的话,难道要…… “鼎还是放你房间好了,我去打个地铺,或者拖个椅子歪一晚上……”李小白正说话间,发现沈夙夜脸色不对,不由眨了眨眼,“怎么了?” ……他想多了。 沈夙夜有些窘,轻咳了声,道:“没什么。” 李小白露出暧昧又猥琐的笑容来:“我还以为你房里有什么奇怪的东西不想让人看到,或者是不想让我见到那个漂亮小姑娘……” ……他真是想得太多了! 沈夙夜默默站起来,收拾了桌上的碗筷去厨房洗。 这天晚上沈夙夜越发睡不着。 就连鼎中袅袅香烟,也没能像上次那样令他平静下来。很大一部分的原因,当然是因为旁边的李小白。 之前她们为谁睡床谁睡地上的事情争论了几句,李小白索性也爬到他床上,盘腿坐在床脚,眼观鼻,鼻观心地打起坐来。这是她每天都做的功课,沈夙夜也没说什么,但是……没过多久……这丫头就靠在墙上睡着了。 腿还是盘着,一只手还好好的搁在膝盖上,另一只已滑到旁边的被子上。头也靠着墙歪在一边,眼睛闭着,唇微张着,呼吸均匀平稳,睡得又香又甜。 因为之前说好一起去那个梦的世界,沈夙夜又不好叫醒她,又不好抱她回房间,只能由她歪在那里,拿被子帮她盖好,自己在床的另一侧躺下来。 还好床够大,李小白睡觉也老实,基本上算是各不相干,但……一侧身就看到那丫头睡得口水直流的脸……叫他怎么睡得着? 沈夙夜辗转半夜,才算是合了眼。 意识再次清晰的时候,已到了那条灰白色的长廊。 只有他一个人。没有看到李小白,也没看到那个小姑娘。 沈夙夜突然觉得自己犯了个错误,他太想当然了。就算清心鼎和熏香的确能让他回到这里,但是要在这里找一个人又何其困难? 李小白就在他身边,但在这边的世界他却连个影子也没看到,更不用说之前那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小女孩了。 昨天又没有跟她约好,事实上这里也没有什么标志性的地方可以约。这长廊无穷无尽,每一扇门都因为做梦的人不同而展现出不同的形态,而每一扇门后面那个梦的世界更是根本没有边际,这要怎么个找法? 沈夙夜呆站了半晌,又推开了身边的一扇门朝里看了一眼,然后叹了口气,大叫了一声:“雪怡。” “吴雪怡。” “雪怡你在哪里?” 沈夙夜在门内叫几声,又在走廊里叫几声,一面叫,一面觉得自己傻透了。这里的门数不胜数,这样一扇扇推开叫几声,得叫到什么时候?何况小女孩会不会应声出来也不一定。虽然这么想着,他还是继续叫了下去。 “雪怡。” “吴雪怡。” “还记得我吗?我是昨天问你名字的人。” …… 沈夙夜叫得有些累了,靠着一扇门坐了下来,叹了口气。如果李小白在的话,不知道能不能用什么法术找找那小姑娘,也许可以快一点。 但李小白……真的来了这个世界吗?她现在会在哪里?是在试图找熟人的梦来偷窥,还是已经在哪个天马行空的梦里撒欢了? 他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却不防身后的门突然被人从后面打开,沈夙夜的身体向后栽倒下去,他连忙伸手抓住门框,一面扭头去看,一只雪白的小手扶住了他。 正是昨天那个小女孩。 她脸上写满惊奇与意外,看着沈夙夜,嘴张成了一个圈,都合不上来。 沈夙夜扶着门框站起来。 “你是不是叫吴雪怡?” “你怎么会又来了?” 他们几乎同时问出了问题。在听到对方也在说话时,又同时静默下来。然后小女孩笑了笑,又问:“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我见到了你。”沈夙夜回答,顿了一下,又补充,“准确地说,我见到了你的身体。” 小女孩一下子安静下来,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 沈夙夜继续道:“你知道自己身体的状况么?” 小女孩低着头,很久才咬着自己的下唇,点了点头。 沈夙夜轻轻牵过她的手,柔声问:“既然你知道,为什么不醒来呢?不想再看看蓝天白云么?不想再跟同龄的朋友们一起玩耍么?还有父母亲人……” 小女孩听着沈夙夜的声音,本来都红了眼圈,却突然打断他的话,向身后指了指,勉强笑道:“没有关系啊,你看,这里也有蓝天白云。也有一起玩的伙伴……” 这扇门的后面,大概是小孩子的梦,颜色格外鲜艳,不单有蓝天白云红花绿草,还有蛋糕做的房子,棒棒糖的路灯,巧克力的栅栏,一派童话色彩。 沈夙夜没有再劝,只是牵着她的手,静静看着她。 小女孩在这里已经很久,每天在无数的梦境里穿行,自然比任何人都知道这里只是幻想虚像。她脸上的笑容慢慢隐去,再次垂下眼来,轻轻道:“谢谢你特意回来找我。但是……我不能醒来。” 沈夙夜一怔,追问:“为什么?” 这次她静默了更久,才轻轻道:“我不醒来比较好……” 沈夙夜看着她已经变得苍白的脸,皱起眉来,正要再开口问,小女孩已经抢道:“大哥哥,谢谢你。你就不要再管了。”说完竟然挣开了他的手,转身跑向后面的梦境。 沈夙夜才追出两步,她已经不见了。 沈夙夜看向她离开的方向,皱紧了眉。 为什么?如果她说“不想醒来”,也许还可以再劝劝她,说“不能醒来”“不醒比较好”是什么意思呢? 这其中还有什么隐情? 沈夙夜醒来之后,发现李小白还在睡,一脸眉开眼笑,也不知梦到什么。 他又好气又好笑地叫了声:“小白,起床了。” 李小白皱了一下眉,似乎有些不耐烦,但并没有睁眼。 沈夙夜过去抓着她的肩摇了摇:“上学要迟到了!” 李小白这才迷迷糊糊地应了声,伸手揉了揉眼睛,说了声“早。” 沈夙夜问:“你昨天有没有进到那个世界?” 李小白脸上的惺忪睡意一扫而空,连连点头:“有啊有啊,刚进去是一条长廊,每扇门里的世界都不一样,太好玩了。” 沈夙夜没有回话,只是在想,果然那个世界太大,就算一起睡也未必就能在那边碰到一起,这个……是不是也可以算作“同床异梦”? 正想着,又听到李小白道:“我后来听到你在叫吴雪怡了,本来想赶过去跟你汇合的,但是也不知道你在哪个梦境里叫,跑来跑去就迷了路。” ……那种地方,想不迷路也难吧。 沈夙夜叹了口气:“嗯,我找到她了。”一边将找到小女孩的事情跟李小白说了。 李小白皱起眉来:“她不醒来比较好是什么意思?有人不想她醒来?” 沈夙夜道:“不清楚,我今天再去找江明问问看她具体的情况。” “嗯,我也去。” 沈夙夜看着这么说,却丝毫也没有要从床上起来的意思的李小白,也皱了眉:“但你是不是应该先起床?” 李小白看着他,露出十分无辜的笑容:“……腿麻了。” 他们依然没有出现在同一个地方,但是这次他们在睡之前就已经说好了,进入之后不管有没有看到对方,都先找吴雪怡。 说要找她,其实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像上次那样,不停叫雪怡的名字,等她自己现身。 结果一直到沈夙夜和李小白循声碰了头,也没看到吴雪怡的影子。 沈夙夜问:“你那个找人的法术……能在这里用吗?” 李小白摇了摇头:“我试过了,这里是梦境,普通的法术派不上用场。” 沈夙夜皱了一下眉:“那就是说她自己不出来,我们就找不到她了?” 李小白点点头:“但……她父亲下去就已经去医院了吧?她会不会已经醒过来,不在这里了?” 沈夙夜一怔,道:“是了,我们应该留一个人在外面的,跟江明保持联系,那就知道她是不是已经醒了。” 于是李小白应声道:“我去给江明打个电话问问吧,你继续找好了。也许她怕生,我也在的话就不敢出来。” 沈夙夜没有争这个,他跟李小白毕竟不一样,如果没有外力,他大概也不能自己从这个世界脱离醒来。但对于李小白后一句话,不知为什么却有些刺耳。 他有时候会嫌李小白神经大条不知进退,但像这种从他身边回避的说法,却让他不太舒服。下意识地就又想起江明那些无聊玩笑来,就算他自己也会直接否定男女朋友的说法,但……对于李小白来说,他跟谁在一起说什么做什么都无所谓吗? 但他的郁闷还没表现出来,李小白已经不见了。 沈夙夜站在那里,重重叹了口气。 ……他又想多了么? 沈夙夜等了好一会,李小白并没有叫醒他。他想,一定是江明那里还没有消息。 吴雪怡还在这里,但是,为什么不肯露面呢?上次她也说让沈夙夜不要再管,是不是想彻底躲开他? 沈夙夜甩了甩头,正要继续往前走,就看到左前方一扇门不知何时开了一条缝,有人正悄悄从里面往外看。 门缝里只露着小半边脸,但是那乌溜溜的黑眼珠和齐眉留海,不是吴雪怡又是谁? “雪怡。”沈夙夜叫了一声,跑过去推开门,一把抓住她。好在吴雪怡并没有要跑的意思,站在那里,咬着自己的下唇,抬眼看着他。 沈夙夜松了口气:“找到你就好了。你听到我们叫你了吧?刚刚怎么不出来呢?” 吴雪怡继续抿紧了唇不说话,于是沈夙夜只好换了个问题:“你听到爸爸在叫你了么?” 吴雪怡迟疑着,还是点了点头。 “还是不想醒来么?不想见爸爸么?” “不……我……”吴雪怡说了两个字便停下来,又抿了抿唇,轻轻道,“我……还是不要醒来比较好……” “为什么呢?”沈夙夜劝道,“你看,如果你继续呆在这里的话,你的身体……就会一天一天虚弱下去,到时候如果有什么事情,你爸爸该有多伤心啊?” “我……我不知道……”吴雪怡哽咽着哭了起来,“我想爸爸,真的很想爸爸。也很想婷姨,很想小宝……但是也许我真的是个扫把星吧?我喜欢的人,对我好的人,一个一个都为我死掉了。妈妈也好,奶奶也好,连婷姨也……大家虽然不说,但一定都在讨厌我。而且……如果再出事的话,怎么办?所以我呆在这里,对大家都好……” “不要胡说了。”看着小姑娘的眼泪如断线珠子一般不停落下,沈夙夜的声音反而严厉起来,“你在这里孤独地生活,让伤心的父亲守着你渐渐死区的身体哭泣,到底有什么意义?到底对谁有好处?你已经十五岁了,不是五岁的小孩,不要再这么任性了!” 吴雪怡被他训斥得一愣,连哭声也顿了下来,抬着一双泪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沈夙夜。 她从小没有母亲,跟父亲的关系又很疏离,奶奶和继母虽然对她好,但是关系始终隔了一层,加之她本人又乖巧,偶尔犯错,也顶多是好言劝导,倒从来没有人这么严厉地骂过她。 沈夙夜见她愣住,才蹲下身来,伸手摸了摸她的头,缓缓道:“雪怡,每一个孩子都是带着父母亲人的期望,经过千辛万苦才出生在这个世界上的。你要珍惜自己的生命,那才是对喜欢你爱着你的人的回报。你想想,妈妈连自己的生死都不顾也要努力把你生下来,是为了让你在这种连名字也没有人叫的地方孤独地死去吗?” 吴雪怡的泪珠再次滑落脸颊,却咬紧了自己的下唇,努力不哭出声来。 沈夙夜伸出手,温和地擦了擦她的眼泪:“我知道你是个温柔体贴的好孩子,但是,那些只是意外而已,不是你的错。如果你觉得自己有责任的话,为什么不多想想活着的人呢?你失去的亲人,你爸爸也一样失去了,他和你一样伤心,却还要担心你,你觉得这样真的好吗?” 吴雪怡再也忍不住,扑进沈夙夜怀里,抱着他放声大哭。沈夙夜怔了一下,才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安抚道:“听到爸爸的声音了吗?听到他在叫你的名字了吗?回去吧。和爸爸一起好好生活下去。妈妈和奶奶她们都会在天上祝福你们的。” 他此刻的声音温和如风,令人安宁。 吴雪怡抽泣着,抬起眼来看着他,问:“那……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沈夙夜点了点头:“我和小白会去看你的。你昨天听到她说话了?夏天的时候我们要去海边,你也一起去吧?” 小女孩的眼中闪过一丝黯然,但很快便笑起来,向沈夙夜点了点头,伸出了小拇指:“那就这样说定了,要来看我哦。” “嗯。”沈夙夜也伸出手指,勾住她的小指,“会去的。” 吴雪怡又抱了抱他,低低说了声“谢谢”,然后便缓缓消失了。 沈夙夜依然蹲在那里,长长叹了口气。 虽然算是了了这桩事情,但他心头却一片怅然。 也许……永远只是劝别人比较容易吧。 骂吴雪怡不要任性,自己也应该更成熟一点才对。 过了几分钟,沈夙夜被李小白叫醒。 李小白很兴奋,爬在他床头叫:“阿夜,阿夜,快醒醒,江明说吴雪怡已经醒来了。” 沈夙夜睁开眼,淡淡应了声:“嗯。” “我们去看看她吧?”李小白拖住了他的手,就要拉他起来。沈夙夜却皱起了眉,半晌之后又躺下了,翻了个身,闷闷道:“明天再去,我困了,我要睡觉。” 李小白想了一下,虽然说吴雪怡才醒过来,不会在意时间,江明本来就是个夜行生物当然更不会在意,不过大半夜跑去探病的确有些奇怪,还是明天再去比较合适。 但……她想起之前江明说清心鼎最好少用的话来,虽然那只吸血鬼医生说的时候可能别有居心,但话倒是没错。对普通人来说,的确不能好好休息。 她正要起身去把鼎拿走,却发现沈夙夜握着她的手没放。他看起来的确是累极了,就那样牵着她的手,歪在枕头上沉沉睡去。李小白静了一会儿,没再叫醒他,也没把自己的手抽出来,只抬起另一只手,弹出一道指风,把清心鼎里的香灭了。 -NO.7-“安眠药还要么?” 第二天沈夙夜和李小白去看了吴雪怡。 吴兆宣正坐在床前给女儿喂粥。 见沈夙夜和李小白来,父女俩都很高兴,感谢的话说了一箩筐,搞得江明在旁边吃味不止:“连我这个主治医生也没有听到这么多好话啊,不管怎么样,她的身体总是我治好的吧。” 李小白正拖着吴雪怡说等她出院之后一起玩的事,听到江明半真半假抱怨,斜过眼来瞪着他:“你治了三年也没把人救醒,还想跟阿夜抢功么?” “喂,小白你这么说就太不公道了,有些事是人力所不能及的嘛。” “承认自己没用吧,庸医。” “咱们熟归熟,话不要乱说啊,昨天还有人给我送妙手回春的锦旗呢。” 吴兆宣听到江明开玩笑,本来正要说几句恭维话,却听到他们先你一言我一句地斗起嘴来,反而愣在那里,不知要说什么,倒是吴雪怡噗哧笑出声来。 李小白回过头来,也笑了:“雪怡你看,还是醒过来更好玩吧?” 吴雪怡点了点头,轻轻道:“谢谢你,也……谢谢沈哥哥。咦,沈哥哥呢?”她提到沈夙夜,大家才发现,沈夙夜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在病房里。 江明耸了耸肩:“不知道。” 李小白一挥手:“不用管他啦,阿夜去做什么自己有分寸。” 吴雪怡刚醒没多久,身体还很虚弱,李小白多坐了几分钟便告辞出来,江明跟着出来了,凑在李小白耳边轻轻道:“这吴家小姑娘要养好了身体,肯定是小美人一个喔。” 李小白偏过头看着他,不屑的嗤笑:“啧,没本事就算了,还贪图人家美色。” “胡扯,我才不好这口。”江明连忙分辨,“我是说小少爷……你就不担心?” “担心什么?”李小白十分茫然地眨了眨眼。 江明闭了嘴。 走出几步,才听到李小白轻轻道:“他自己有分寸。” 声音极低,若不是吸血鬼的听力异于常人,只怕就听不到了。江明回过头来看着她,短发的少女露出和平常别无二致的爽朗笑容。江明皱了一下眉,还没说话,就看到沈夙夜从楼梯口转过来。 李小白笑着迎上去,没问他去哪里,只把刚刚和吴雪怡说好夏天一起旅游的事跟他讲了。 沈夙夜听着,轻轻点了点头。 江明点了根烟,踱过去问:“见过院长了?” 沈夙夜摇了摇头:“他在开会。” 江明笑了声:“那你就等一会呗。” “不用了,反正东西已经让人转交了。” “别这样,每人只有一个父亲,每年只有一个生日!” 沈夙夜没理他,招呼了小白一声,转身就走:“回去了。” “唉?”李小白有点莫名其妙,但还是跟了上去。 江明也没追,只叼着烟,含糊不清地笑着追问:“安眠药还要么?” 白夜灵异事件薄·梦行 ————————完—————————————————— 八:传说 据说每一个侦探事务所里,都有一个扫地的老太太。很偶然地,当她经过一位侦探身边,扫一眼他手里的记事本,会低声提醒对方:“小心,发现尸体那个就是犯人!” BY:白夜侦探事务所所在小区的清洁大妈 1.“据说有个扫地老太太……” 期中考试忽然提前了,李小白哀怨地复习到很晚才爬回家。 李轻墨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她,英俊的面容依然清华若仙,但微微皱起的双眉却似乎有些沉重。 “哟,轻墨大哥,好久不见了。”李小白一边走过去,一边笑眯眯地打着招呼,脑子里还在想着某个英语单词。 “我碰上件奇怪的事情。”李轻墨连寒暄都省了,直接开门见山地说。 看李轻墨这么正经,李小白也就把书包放了,清了清脑袋,坐下来听他讲。连本来坐在书桌后上网的沈夙夜也转过头来看向这边。 李轻墨道:“那是我今天去送外卖的时候。” 李轻墨离开白夜灵异侦探事务所之后,去了小女妖桃夭开的小咖啡馆打工做服务生。 今天傍晚,他送外卖到附近的一家广告公司,在等着付钱的时候,旁边走过一位扫地的大妈,走到他旁边那张办公桌前,突然停了下来,拄着拖把往计算机显示器上看了一眼,低 声说:“方案不错,但小心,你忘改成CMYK模式了。”(注:CMYK为彩色印刷模式。) 李小白听到这里已经忍不住直接喷笑出来:“不是吧?大哥你这么正经跑过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网上到处都在传的段子?而且还是好久以前的段子了,火星也有个限度嘛。” 李轻墨被她打断舌头,也有些莫名其妙:“什么网上的段子?什么火星?” 那边沈夙夜也是满头黑线,随便搜索了一下关键词。招呼李轻墨过去看。 李轻墨走到书桌旁边,探过头去,果然看见屏幕上一排的“扫地老太太”。 “据说在每一个互联网公司里,都有一个扫地的老太太。很偶然地,当她经过一个程序员的身边,扫一眼屏幕上的代码,会低声提醒对方说:小心,栈溢出了。” “据说在每一个电视台里,都有一个扫地的老太太。很偶然的,当她经过非线机房,扫一眼计算机上剪出的片子,低声提醒编导:小心,夹帧了。” “据说在每一个会计事务所里,都有一个扫地的老太太。很偶然的,当她经过一个审计助理的身边,扫一眼桌上的账目,会低声提醒对方说:小心,凭证有诈。” “……” 李轻墨睁大了眼睛,低低道:“竟然有这么多!” “是啊。”沈夙夜移动鼠标,随意往后翻了几页,“网上最流行跟风了,有人编第一个就有第二个,随便什么事都能搞成一片。” “等一下,”李轻墨道,“你是说,这些都是网上的人编出来的?” “不然你以为呢?”沈夙夜不以为然地反问。 李轻墨静了一会,指着网页上那一排“扫地老太太”,依然正经严肃地道:“这些是怎么回是我不知道,但今天我碰到的那个,只怕是个妖怪。” 听到他这句话,李小白也凑过来:“你确定?” 李轻墨用“你觉得我是白痴吗”的轻蔑眼神瞟了她一眼,道:“虽然很微弱,但是她从我身边走过去的时候,身上的确散发着一股妖气,这个绝对错不了。” 李轻墨是李家隐宗这一代最优秀的子弟,他说感应到妖气,肯定不会有错。 李小白也稍稍皱了一下眉,又问:“是什么妖怪?” 李轻墨摇了摇头:“感觉上应该是木行的,但是……她露出的妖气实在太微弱了,看不出是什么。而且除了说那句话之后,她就很自然地继续拖地,拖完就出去了。我随后跟出 去,就什么也感应不到了。” “是什么样的人?” “……挺普通吧?”李轻墨仔细回忆了一下,“有点胖,短发,个子也是中等,没什么特别的,也感觉不出有什么灵力的样子。” “那你有问那家广告公司的人吗?”沈夙夜插嘴问。 李轻墨怔了一下:“……要……问他们什么?” 沈夙夜推了一下眼镜:“比如那个大妈什么时候开始在那家公司的?平常有什么怪异的举动?或者公司最近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情?” 李轻墨一拍手,一脸“原来如此”的恍然:“明白了,下次我会问的。” 沈夙夜有点乏力地将头扭向一边,那也要下次还能碰上才行啊。不过,要一个前不久才从书本上学会现代文明用语的人像侦探一样在与人交谈之间搜集信息,似乎是有点强人所 难。 李小白笑着拍拍李轻墨的肩,殷切地道:“这样好了,明天我跟你再去一趟好了。” 李轻墨自然求之不得。论法术,他虽然比李小白高明,但论人情世故,在深山里长大的他可比这个小堂妹差远了。听到李小白要一起去,他便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但李小白却紧张起来,一反平常爽快洒脱的样子,犹豫着看向沈夙夜,期期艾艾道:“阿夜,你看……我要陪轻墨大哥一起去调查扫地老太太的事情……就没时间好好复习啦… …而且我们期中考还提前了……所以……” 她这一段话说得支离破碎不达意,但沈夙夜竟然听懂了,又扶了一下眼镜,冷冷看过来:“原来你这么热心,只是想逃避考试啊?” “呃,也不是啦。”被沈夙夜直接戳穿了目的,李小白微微红了一下脸,但依然轻轻咳了一声,继续争辩,“你看,万一这扫地老太太真的是个妖怪……以网上那种规模,就算 真假掺拌,也很可怕吧?为了防止世界被破坏,为了守护世界的和平,为了……” “要我给你个精灵球吗?”沈夙夜没好气地打断她,一头黑线。 李小白只好耸了耸肩闭了嘴。 李轻墨看了看沈夙夜,又看了看李小白,试探性地轻咳了声:“那明天……” 李小白顺着他的口气,也试探性地看向沈夙夜。 沈夙夜叹了口气:“午休的时间去。” 2.“是不是吃了奇怪的东西?” 第二天中午,李轻墨如约带着李小白去那家广告公司。 一路上李小白都拿着一个小本子在看,李轻墨视力好,不用凑太近都能看出来那上面是些弯七扭八的英文字母,不由皱了一下眉,问:“这是什么?” “英文单词啊。” “我知道。”李轻墨有点郁闷,他是刚从山里出来不久没错,但不代表他就是什么也不懂的土包子吧,“我问你背这个做什么?” “那你提问方式根本没有抓住要点嘛。”李小白笑了笑,回答得理所当然,“你昨天没听到我说吗?我们要期中考试啊。” “但是……”李轻墨犹豫了一下,才问,“有什么用呢?英文也好,考试也好。” 李轻墨出身李家隐宗,那是一个以修身养性延年益寿羽化飞仙为目的的修行的家族,对他来说,李小白如此热衷于一个普通中学的普通考试,实在不太好理解。 “呃……”李小白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回答,末了索性一挥手,“以后有没有用,我也懒得多想,关键是,阿夜说如果我考试有哪门不及格的话,他就要涨我的房租。” ……原来如此 李轻墨皱了一下眉,本想继续问,沈夙夜只是个普通人,他怎么可能约束得了李小白?但低下头看了一下自己手腕上的桃花手链,抿了一下唇,没有出声。 那个手链只是用来代替李小白当初给他约法三章的封印皮绳的。虽然因为买的人的个人喜好,形状有些特别,但怎么都只是一条什么法力也没有的普通手链。然而李轻墨却依然遵守着不随便使用法术的约定,发现那个清洁大妈有怪时,也是先通知李小白一起来,而不是直接除妖。 约束他的当然不是那条手链,只是他自己。 他想李小白也一样。 果然过了一会儿,李小白又笑着补充:“说到底,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大家不都这样么?毕竟我们总归先是人,然后才是法师。这一点上,我总觉得你们隐宗搞反了。” 李轻墨没有反驳。 有没有觉得高人一等且不说,他们的确是从小就没把自己当成普通人,虽然他决定留在这里作为一个普通人生活,但思想的转变却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完成的。所以昨天碰上那个妖怪,他也完全没有“要先跟周围的人了解一下情况”这种念头。 李轻墨在反思,李小白继续背单词,一直到他们走进广告公司所在的那幢写字厅大楼,李小白才愤愤地骂了句脏话,把小本子收起来。“这些鬼东西,比咒语还难背,真后悔答应阿夜不用法术作弊,早知道至少也应该去弄些什么聪明泉聪明果来吃吃看。” 李轻墨皱了一下眉:“聪明果?那是什么?” “咦?你也没听过吗?”李小白道,“昨天和我一起复习的同学告诉我的,说白岱山里有奇怪的泉水和奇怪的果树,喝了水或吃了果子就可以变聪明,过目不忘,无师自通,说的可神了。难道只有白岱地区有这个传说……”她说到这里,突然顿了下来,“大哥,你说,会不会这个老太太……是吃了这种奇怪的东西?” 李轻墨想了一下才摇了摇头:“我觉得不像。若是灵山福地,有些天材地宝也不奇怪,吃了那些东西会有灵力也不奇怪,但是一般来说那会是纯净的灵气甚至仙气,决不至于会散发妖气。” “说的也是。”李小白看着大厅里的楼层单位指示牌,“先上去看看吧。” 那个广告公司并不大,现在正值午休期间,连前台都出去吃饭了,李小白他们直接就进了大办公室。 里面也只有两三个人坐在计算机前办公。 李小白进去之后就笑着打了招呼:“你好。” 离门口最近的年轻人抬起头来,皱了一下眉,先往前台方向看了一眼,然后才转向李小白问:“有什么事吗?” “那个,我找个人,请问……有个胖胖的阿姨,这么高,短发……”李小白照着之前李轻墨的描述比划了一下,“是在你们这里工作吗?” “胖阿姨?”年轻人皱了一下眉,“我们这里没什么胖阿姨啊。” “是说赵阿姨吧?”后面一个戴眼镜的女人接了话,转着椅子看向这边。 “哦哦,是的。”年轻人应了声,向小白道,“你要找的是我们的保洁,她是钟点工,五点才来呢。” “是这样啊。”李小白继续问,“那您有没有他的联系方式呢?” “小姑娘你找她做什么啊?”戴眼镜的女人问。 “昨天那个阿姨帮了我一个大忙呢,我还没来得及谢她,她就走了。我得跟她道谢啊。” “赵阿姨是挺热心的。” “对啊,上个月要不是她提醒我出血(注:印刷术语)留错了,我可就惨了。” “是吗?我昨天听到她说没转CMYK都吓了一跳,原来她还是老行家啊。” “但我后来跟她道谢,她都装傻说不知道呢。” “真是人不可貌相。” “说起来,你们看了网上那个扫地老太太的段子吗?我都觉得也许最开始那条就是我们公司谁在写赵阿姨。” “不太可能吧?” “哈哈哈哈,谁知道呢。” 几个广告公司的员工自己聊了几句,又有人看了看李小白道:“这年头会专程找上门来道谢的小孩也不多了,小陈你就帮着去人事那边问问看赵阿姨的联系方式呗。” “好。”戴眼镜的女人笑着应了声,起身走向里面的另一间办公室。 先前的年轻人招呼李小白:“你先坐一下吧。” 李小白点点头道了谢,转头看了李轻墨一眼。从他们的话听起来,显然像昨天李轻墨看到的那种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这个赵阿姨,到底只是一个熟悉业务的老行家,还是真的是个深藏不露的妖怪呢? 3 “请帮忙做个社会调查。” 李小白他们从广告公司得到的资料很详细,除了姓名电话之外,还有联系地址。 看看时间还早,他们决定先直接去那个地址看看。 还是由李小白先出面。 门铃响了没多久,就有个中年妇人的声音在里面问“谁呀?” 李小白笑着朗声回答:“阿姨您好。我是澄空附中的学生,我们在搞一个社会调查,能耽误您几分钟么?” 里面的人凑到猫眼上看了看,然后门就开了。门口站着一个五十多岁的大妈,中等身材,体形偏胖,整整齐齐的短发已经有些花白,气色看起来却很好,红润健康。 正是李轻墨之前看到的那个清洁大妈。 李小白继续微笑:“阿姨好,可以帮我做个调查么?” “好呀,”大妈带着和蔼爽朗的笑容,一口应承下来,“进来坐吧。” 李小白兄妹道了谢,进去在沙发上坐下来。 李小白扫了一眼房间的布置摆设,便掏出了她的小本子,有模有样地问:“请问阿姨您贵姓?多大年纪?” “我叫赵玉婷,五十六啦。”大妈一边回答,一边给李小白和李轻墨倒了水。 李小白再次道了谢,又问:“请问赵阿姨您怎么看待退休人员再就业呢?您支持中老年人继续发挥余热吗?” “当然支持啦。”赵阿姨了呵呵地回答,“不瞒你说,我就是退了休,又再出去打工的。一方面补贴家用,另一方面嘛,让我整天在家里坐着我也坐不住。” “那么,请问赵阿姨您在从事什么工作呢?” “我给人家做保洁。就是擦擦桌子扫扫地什么的。” 李小白装模作样地在小本子上写了几行字,李轻墨则运起自己全部的灵识,小心谨慎地向四周探察。 李小白写完又问:“那您觉得,中老年人再就业时,需要具有相关行业的专业知识吗?” 赵阿姨笑起来:“你说我们做清洁工,需要什么专业知识?不就是细心一点,勤快一点就好了吗?” 李小白回头看了一眼李轻墨,想了几秒钟才问:“请问赵阿姨您打工的地方是什么单呢?” “我现在做两家,早上一家,下午一家。早上那个是做外贸的,下午那家,是个广告公司。” “赵阿姨您有对他们的工作提出什么意见吗?” 赵阿姨连忙摆摆手:“哎呀,小姑娘你这话问得。人家的工作都是老先进老复杂的,我看都看不懂,哪能提什么意见?,而且多嘴多舌的,人家也不喜欢。” “一次都没有吗?”李小白追问,“比如什么设计印刷上的小问题?” 赵阿姨摇着头:“那些我根本一窍不通嘛。真奇怪,上次小徐也来跟我说这个,莫名其妙的,我都听不懂哩。” ······看起来,广告公司的职员跟她道谢时,她倒不是装傻,是真的不记得。 李小白皱了一下眉:“那您在公司的时候,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吗?” 赵阿姨似乎有些起疑,也皱起眉来:“小姑娘你到底想问什么哦?” 李小白连忙笑了笑:“呃,那个,就是关于中老年人再就业的社会调查嘛。我刚刚是想问,您在公司里的时候,年轻的人有没有对您有什么看法或者怎么样?” “哦,那个啊,倒没有。大部分人还是挺好的。偶尔也会有些人会挑刺什么的,觉得这里那里没扫干净啦,但基本上还是挺好的。” 李小白又问了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便向赵阿姨道了谢,起身告辞。一直到出了公寓才长长吁口气:“看起来······完全是个普通人吧?根本没有什么妖气?” 李轻墨一直到这个时候才点了点头,开口应了声“嗯。她家里也没有什么异常,也不像是大妖怪隐藏气息的情况。” 李小白也点了点头:“我觉得这个大妈应该没有什么问题才对。这样吧,下午你要有空,就去大妈说的另一家公司看看,有没有什么奇怪的情况。” 李轻墨迟疑了一会,又问:“要用你刚刚那套吗?” “什么?哪套?”李小白有些不明所以的眨了眨眼。 李轻墨皱了一下眉:“就是······要道谢啦,又社会调查啦那一套······” “啊,你难道想直接跑去问人家,你们这里是不是有个妖怪?你是不是妖怪?”李小白翻了个白眼,“有人会告诉你才怪。” 李轻墨迟疑了一会:“你怎么会想到社会调查的?” “之前广告公司的人不是说赵阿姨很热心吗?那一般来说,不会拒绝帮可爱女高中生做调查啦。” “中老年再就业什么的呢?” “很简单嘛,你看,赵阿姨说她五十六了,又是钟点工。而且她家里还摆着‘生产标兵’的奖杯呢。一般来说都应该是退休再就业嘛。” 原来她是在进门之后才决定要问什么的,还真是看不出来。李轻墨回忆着李小白提问时的样子,感叹了一声:“你怎么会这些的?” “有些是阿夜教的,有些······看小说动漫学来的。总之连蒙带猜,随机应变就行啦,又不用做到福尔摩斯的程度。”李小白索性就跟李轻墨面授机宜,“这样好了,你下午去的时候,随便带份你们店里的外卖,就说你是送赵阿姨的外卖,要是被揭穿,就说店里太忙记错号码道个歉。当时那个时候赵阿姨不可能在,所以你就问别的人是不是能帮忙签收一下,顺便多聊几句问赵阿姨平常如何,然后这样这样那样那样。” 李轻墨一一记下,李小白挥了挥手,就赶回去上课了。 李轻墨站在那里,反思了一下李小白说的各种问题要点,微微皱了一下眉。 ······这就是在叫他骗人吧? 4.“要玩三人四脚吗?” 下午李小白下了课就先给李轻墨打了个电话,问他下午有没有去那家外贸公司。 “去了。” “那怎么样?有没有发现?”李小白急得追问了一声,电话那边却突然没了声音。“喂?大哥?喂喂?”她连忙叫了几声。 “是我。”电话那边的声音再响起来的时候,已经变成了冷清平中的男中音。 是沈夙夜。李小白皱了一下眉:“阿夜?你怎么会和轻墨大哥在一起?” 沈夙夜淡淡道:“这件事我会跟李轻墨一起调查,你不用多操心,专心上课。” “已经下课了。”李小白争辩。 “那就等你放学回家再说。” 李小白应了一声,那边已经挂了电话。 反正有申诉也出马,比她自己去牢靠得多。何况李轻墨的法力在她之上,的确没什么好操心的,她也就集中了精神继续跟柳红隽他们一起复习。结果到她晚上回了家,才发现沈夙夜和李轻墨一无所获。 “唉?怎么回事?”李小白问。 “就是今天下午在那家外贸公司,完全没有发现什么问题。也没有类似‘扫地老太太’的事情。而且我们还重新调查了赵阿姨这个人,从小到大一直很正常,应该也完全没有问题。”李轻墨这么说,有点不甘心地抿紧了唇,他很确定他当时没有搞错,那个时候的确是有一丝微弱的妖气,但今天一天奔走下来,的确是什么也没有发现,所以他现在也不太好继续坚持。 沈夙夜则将自己整理好的记录丢给李小白看。 李小白迅速地翻看那份记录,一面道:“但她在广告公司的确有指点人家的工作,这一点那边的员工也证明了。” “但她自己却矢口否认。这一点很奇怪。”沈夙夜道。 “也许是年纪大了的确会忘事?” “不,别的事情都没有忘记,单单只忘记和出声指点有关的事情,这就很奇怪。” 李小白放下了记录,转过头看了一眼李轻墨:“也许是那瞬间被什么附身了?所以她自己本来就没有记忆?” 李轻墨仔细地回想了一下当时的情况,末了却摇了摇头:“当时时间太短了,我不太能确定是不是。” “反正赵阿姨只在两家打工,她家里我们探查过了,并没有什么不对。外贸公司你们今天也去过了,那么,有问题的就只能是那家广告公司了吧?” 李小白话没落音,李轻墨已经站了起来:“我再去看看。” 沈夙夜叹了口气:“······吃过晚饭再去也不迟。” 李小白一行人三人到达那家广告公司的时候,已经晚上九点多了。但办公室里还是灯火通明的,好些人坐在办公桌前认真工作,看起来短时间内都没有要下班的意思。 “真是辛苦呢。”李小白往里看了一眼,啧了一下嘴,“怎么办?我们要不要等他们走了之后再进去?” “不用。”李轻墨道。“如果那个妖怪真的躲在这里的话,这个范围,在这个位置就可以觉察了。” “嗯,先试试能不能把它找出来。” 李轻墨移动了一下自己的脚步,踏出一个小小的阵势,闭上眼,捏了个手势,轻轻念出咒语,催动自己的灵识波浪一般向四面八方铺开。 李小白站在旁边,一面为李轻墨护法,一面留意着四面的动静。 在李轻墨的意识里,这整层楼面都似乎已是透明的,所有的生命象征都根据各自所具备的能量呈现出或深或浅的颜色,清晰可见。 这跟他昨天来的时候的感应不一样,那只是一种本能的感觉,而这一次则是他主动用本身的灵力进行探查,即便再微弱的妖气也绝对无所遁形。 李轻墨小心而仔细的搜索着,连最微小的角落也不放过。谁知道那道妖气会是什么呢?他可不想再一次无功而返。果然不多时,那道妖气就被搜了出来,依然十分微弱,只有淡淡一缕青色,时隐时现,似乎随时都有可能会消失。 不过,感觉上,的确是他昨天发现的那道妖气没错。 “找到了。”李轻墨并没有收功,只是缓缓睁开眼,向李小白点了点头。 “是什么?”李小白问。 李轻墨皱了一下眉:“应该是木行的妖气没错。十分微弱,而且从刚刚开始就没有动过,也看不出形状。” “看来只能进去看了?” 李轻墨指出了方位。显然是要穿过广告公司的前台和前面的大办公室,李小白看了一眼那些还在加班的人,问:“要把他们弄走吗?还是索性催眠他们?” 沈夙夜推了一下眼镜,道:“贸然对这些人做什么,也许反而会打草惊蛇,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先悄悄靠近一些,搞清楚那是个什么再说?” “那就隐身溜进去吧。”李小白这么说着,一手拉了李轻墨,一手挽住沈夙夜,念动咒语,轻喝了一身,“隐。” 随着她的声音,三人的身体便都像化在空气里,消失得一干二净。但也只是看起来消失了而已,事实上进门的时候,李轻墨还是因为三人牵连在一起不好走路,在门框上狠狠撞了一下。 有个广告公司的员工探头看了一眼,没发现什么,也就又低下头去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李小白他们这才吁了口气,继续向前走。李轻墨揉了揉撞痛的肩,瞟了李小白一眼,压低声音道:“你又是故意的吧。” 李小白咧了咧嘴:“纯属意外,我以前可没有玩过三人四脚这么高难度的游戏。” 李轻墨还要说话,沈夙夜已竖起手指,轻轻“嘘”了一声。因为他们的说话声,又有两个加班的人抬起头来向这边看。 李家兄妹连忙闭了嘴,屏声静气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一直到被惊动的人回去工作才松了口气。之后也就不再说话,李轻墨指出妖气所在的位置,三人便一起缓缓向那边移动。 那是洗手间旁边的杂物间,门没锁。 李小白他们交换了几个眼神,还是李轻墨打头,伸手打开了那扇门。 这个房间十分狭小,堆放着一些平常用不上的杂物和打扫用的卫生用具。 到了这里,就算不用法术加强感应,李家兄妹也能看出来那个妖气的来源。 那缕若有若无的淡淡青气,正缠绕在一个拖把上。 ——竟然是一个拖把! 李小白眼角有点抽搐,她还真从来没有见过拖把成精的,李轻墨一时也愣在那里。 结果最先反应过来的竟然是那个拖把。 李小白还没有解除隐身术,但拖把却似乎已经感应到他们的到来,身上的青气突然浓郁了不少,然后便听到有个少年的声音哭泣道:‘······回家······我要回家······” 声音虚弱喑哑,只哭了这么一声,就像是耗尽了它所有力气一样,再也发不出声音。 那道青气也复又黯淡下去,似乎随时都会消失。 李小白扭过头看着李轻墨和沈夙夜,大家不约而同出现了一脑门子黑线。 怎么办?半夜里哭着要回家的拖把精······伤不起啊。 5.“我有个问题。” “所以呢?你们就半夜跑到人家公司去,偷了一个拖把回来?” 听了李小白说完来龙去脉之后,小女妖桃夭一脸不知应该摆什么表情好的样子斜眼看着那个拖把。 他们现在在桃夭的咖啡馆里,一面吃宵夜一面聊这两天的事情。 “不要说得那么难听嘛。准确地说,是因为它求我们,我们才带它回来的。”李小白打着哈哈辩白。 “他看起来快死了。”桃夭依然看着那个已经完全黯淡无光的拖把,秀气的双眉微微皱起来,很伤感的样子。 “所以才来找你帮忙啊。”李小白双手合十道,“你看,同为木行的妖怪,你有没有办法给它续个命?至少让它把前因后果说个明白啊。这贸贸然丢下一句‘要回家’就没声了,卡的不上不下的。” “既然小白你开了口,我尽力而为就是了。但是······”桃夭伸手拿过那个拖把,目光中的悲悯之色更浓,“他离开土地太久了,没根没叶,又被削成这样,只怕······” “等一下,没根没叶······”李小白忍不住打断她,“你是说······它其实原来也是树妖?” “当然!”桃夭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你难道还真以为拖把能成精啊?” “谁知道呢?”李小白又打了一个哈哈,“你看《哈利波特》里的,扫把什么的有自主意识也不奇怪。拖把想来也差不多。” 桃夭索性不理会她的胡扯,道:“我先试试看能不能保住他的命,小白你过几天再来吧。” 李小白虽然急于知道为什么一个树妖会变成一个半夜哭着要回家的拖把,但也知道这事急不来,这时也就先点头应下,和沈夙夜一起回去了。 结果一直到了周六,李小白才接到桃夭的电话,说那个拖把醒了。 李小白连忙放下了手里的习题集,拖着沈夙夜直奔桃夭的咖啡馆。 周末正是咖啡馆生意最好的时候,但李轻墨竟然不在。桃夭见李小白他们到了,索性在门口挂出了暂停营业,等现有的客人走了之后,便将他们领到了楼上。 李小白才想问李轻墨哪里去了,一眼就看到了那个拖把。准确地说,那是个拖把的木棍部分,布头的部分已经被桃夭扔掉了。它被“种“在一个大花盆里,身上隐隐有一缕青气回转,莹莹发着光。 “你是谁?怎么会变成这样?你想做什么?为什么要附在赵阿姨身上说一些奇怪的话?”李小白也懒得客气,一开口就是一串问题。 木棍上的青芒闪了一闪,然后之前李小白听过一次的那个少年的声音便响了起来:“······我不知道。” “······”李小白皱起眉,这是唱哪一出。 桃夭对这位“同族”十分同情,看着李小白脸色不对,就拦在了它前面,叹了口气:“这只是他本体的一部分,就算有意识,也只是一种残余的执念。他······已经死了。” 也是,本体都已经被做成了拖把了,怎么可能还活得下去。但李小白有些不明白,这树妖留下的残魂,为什么会做哪些事情呢?她还没来得及继续追问,又听到那个少年喃喃道:“······回家······我想回家······” 李小白怔了一下。 桃夭抿了抿唇,伸手抚上那根木棍,已微微红了眼圈。 沈夙夜也叹了口气,问:“你家在哪?” “白岱······”这次那个少年的声音只说了两个字,便黯然而止,连那缕青光也跟着消失了。 “喂,白岱哪里?你倒是说完啊······”李小白不由的追问了一声。 没有人回答。被种在花盆里的木棍现在看起来就是一根普通的木棍,再无声息。 这只妖怪,或者妖怪的残魂似乎真的已经油尽灯枯了,桃夭温养了好几天,也只让他说出这么两句半话而已。 搞什么啊,白岱市说大不大,连下面的县乡算起来,怎么也有一两万平方公里,这么大范围,就算他们想送这个拖把回家,也不知道往哪送啊。李小白回头看了沈夙夜一眼:“怎么办?” “我知道在哪里。”桃夭缓缓道。 “唉?”李小白有些意外。 桃夭轻轻抚摸着那根木棍:“因为白岱就只有一株睿木。” “睿木?”李小白皱了一下眉,努力想自己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就算你不知道睿木,总该听说过睿果的传说。就是白岱山深处,聪明泉边长着一棵神奇的果树,只要吃了那树上结的果子,就可以——” “变得耳聪目明过目不忘无师自通?”李小白很快地接了上去,然后睁大了眼看着那根种在花盆里的木棍,有些不敢置信,“真的有这种东西?传说是真的?就是它?原来是叫做睿果?” 连沈夙夜也有些意外,作为一个白岱人,这个传说他小时候当然也听过,但······还是怎么也不能把那种仙果和眼前的拖把联系到一起来。 “等一下,这不对。”李小白又道,“按说那种天材地宝级别的东西,一身都是纯净的灵气,怎么会成妖?” 她不说还好,这句话一说出来,桃夭将本来已经到了眼眶的泪珠儿强行忍了回去,伸出一根纤纤玉指,直接就指上了李小白的鼻尖:“都是你们人类的错!” 这指责来得突然,李小白一时没反应过来,张了嘴不知如何反驳。 “有洞天福地,有日月灵秀,才能孕育出像睿木那样的灵木,但是人类开山伐树,填湖建房,先天的地势早已经被改得乱七八糟,之后的环境污染什么的,我都懒得多说了。”桃夭气呼呼地瞪着她,“你说怎么会成妖?” 李小白被噎的说不出话来,半响才轻咳了声,讷讷道:“我还以为你一直挺喜欢人类的。” 桃夭哼了一声:“人类的可爱是一回事,人类的可怕又是另一回事了,你不要扯到一起来讲。” “好吧。”李小白一摊手,“说回正事好了,依然你知道地方就好办了,我们怎么送它回去?难道要一路上都扛着个拖把?” “他才不是什么拖把!”桃夭争辩。 李小白举起手来投降:“好吧,睿木。” 虽然在李小白那里为睿木正了名,但桃夭自己也觉得不好办。虽然她是妖,毕竟道行还浅,想从这里飞去白岱山似乎有些勉强,要扛着这么根棍子坐车去,似乎的确不太方便。正在为难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从楼下噌噌噌地跑上来,几个人不由都转头看向门口。 跑上来的人是李轻墨,似乎刚出了远门回来,一脸风尘仆仆的样子,但看起来却很开心,一双眼亮晶晶的:“我找到了。” 桃夭几乎是喜出望外地跳起来:“真的?” 李小白莫名其妙地一歪头:“找到什么了?” “救那棵睿木的法术。”李轻墨一边走过来,一边解释,“我回了一趟家里,翻了些古籍。有个法术,是木行妖怪保命用的,只要还有一点妖元,就可以将本体的精华还原成一颗种子,进入休眠,待到时机合适,便可以再次破土发芽,重新生长。” 他打量着种在花盆里的木棍:“虽然不知道这种情况有没有用,但也只能勉力一试了。” 李小白举起手:“我有个问题。” 李轻墨回头看着她:“什么?” 李小白压低了声音:“你······为了救个妖怪······千里迢迢跑回家去翻古书······没有挨骂?” 李轻墨怔了一下,轻咳了一声,乌黑的瞳仁瞟向另一边:“我······用了你那套······随机应变。” 李小白闭了嘴。 ······用得好! 6.“说到底你还是在惦记着睿果吧?” 李轻墨做足了功课,而且有李小白护法,有同是木行妖怪的桃夭的灵力引导,法术进行得很顺利。 随着李轻墨吟唱的咒语,地上画着的一排排符咒次第亮了起来,而被符咒围在中间的那根木棍上一层层青光缭绕,又重新焕发了活力,甚至在顶端缓缓长出了一根细细的树枝来。 虽然说是“缓缓”,但要和一棵树真正的生长周期比,还是不知快了多少倍,就像电影里的蒙太奇镜头一样。 抽枝,长叶,开花。 然后花瓣散去,花蒂处缓缓向外吐出一颗种子。 桃夭连忙伸手接住。而随着这颗种子的脱离,木棍上那些枝叶则以比长出来更快的速度枯萎,最后连同那根木棍一起,化作一堆暗黄色的灰尘。 李轻墨这才长长吁了一口气,收了功,盘腿坐下来调息。 “好了?”李小白也松了口气,从桃夭手里接过种子去看了看。 那颗种子大约有拇指大小,椭圆形,碧莹莹的,圆润光滑,似乎的确蕴含着令人称奇的生命力,十分可爱。 “这东西种下去,会再长出一棵睿木来吗?”李小白问:“说起来,睿果吃了就真的能过目不忘无师自通?” 沈夙夜在旁边一直没说话,这时才瞟了她一眼,淡淡道:“不要打什么奇怪的注意。” 桃夭也连忙一把从她手里把种子抢过去,就像怕她会真的吞下去一样。 李小白讪讪地笑了声:“你们紧张什么,我也就是随便一说。” “嗯,睿果也不是那么容易吃到的。”桃夭道,“睿木长得慢,就算长成了,也是一百年开花结果一百年成熟······” 她话没说完,李小白已睁大了眼:“什么?那不是人参果吗?” “你记错了,人参果是三千年开花三千年结果三千年成熟。”李轻墨纠正她。 李小白一挥手:“哎呀,性质都差不多嘛。” “差了二千九百年呢。” 眼见着他们越扯越远,沈夙夜忍不住叹了口气,把话题扯回来;“那接下来你们想怎么样?找地方种树吗?” 李小白静下来,抬眼看看李轻墨,又看看桃夭。 桃夭垂眸看着自己手心里的种子,轻轻道:“还是送他回山里吧,毕竟也是他自己的愿望。” 于是第二天李小白一行三人一妖就揣着那颗种子进了山。 有桃夭指路,而且毕竟是已经开发的旅游区,都通了公路,就算山路也都重新修过。一路上巴士加缆车,他们很快就到了睿木原本生长的区域。 虽然一眼看上去并不算太糟,但原本的山泉已经干涸了,周围的树也被砍了一大片,堆放着一些建材杂物,前面不远还能听到机器施工的声音。 李小白和沈夙夜找人问了声,才知道这里是在修建一所疗养院,山泉会干也是因为他们另开了渠道将水引向疗养院内。砍树的目的就更简单了,一来是为了空地建房,再来就是直接用作建筑的木材。想来这些工人也不认得什么聪明睿木,反正上面划下范围来就一并砍了。 李小白气得几乎当场骂人,好不容易就被沈夙夜拖回来,犹自在念叨“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啊。” 沈夙夜叹了口气:“这句话不是这么用的。” “那是叫暴殄天物?” “说到底你还是在惦记着睿果吧?” 李小白轻咳了一声,索性转向桃夭道:“现在怎么办?也不可能把它种在这种地方吧?” 桃夭有些无奈,对于这种现状,显然他们都有些无能无力,但这里的确也已经不适合睿木生长了。 李轻墨抬眼看向大山深处,道:“不如另找个地方吧,只要还是在白岱山里,想来他也应该不会有太大意见。” 桃夭点了点头:“也只能如此了。”不管怎么说,总比把它带回去种在花盆里好。 于是李轻墨和桃夭便继续带着种子去山里找合适的地方,虽然不知道白岱山里还有没有当初那种浑然天成的灵秀之地,至少也该找个人迹罕至没有被破坏的地方才行。他们费了这么大劲才保住这一颗种子,可不想它再轻易的死掉。 沈夙夜只是个普通人,那种山路,甚至可能没路,对他来说太吃力了,便索性自己开口说留在原地等待。毕竟不带他的话,其他人可以各展其能,效率更高。李轻墨没有反对,但李小白歪着头想了两秒,也跟着留了下来。 李小白一边坐在路边等李轻墨他们回来,一边跟沈夙夜聊天:“你说这个睿木妖怪为什么要附身在赵阿姨身上?” “大概,一开始是想让什么人送他回来,但是灵力却不够。”沈夙夜分析,“你看,李轻墨说他感应到的妖气十分微弱,而我们几次接触,他也最多只能说一两句话。” “本身大概就没成什么气候。”李小白点了点头,“虽然白岱聪明果的传说传了很久,但是白岱山旅游区开发也没多少年,我看它本来妖化的时光就还短,只怕是都还不能变成人形就已经被砍了。真是可怜。” “嗯。”沈夙夜淡淡应了声,在李小白身边坐下来。 “但是,既然它并不能控制人太久,为什么还要多管闲事去指出广告公司员工们的错误?” 沈夙夜道:“我想,也许他只是想引起别人的注意。至于为什么指出错误······也许是睿木的本能,要是它的果实真的吃了可以对什么技艺都无师自通,那么睿木的精怪挑几个小错还不是家常便饭?又或者只是他的个性?比如看到错误就忍不住什么的?” 李小白皱了一下眉,道:“那也要能引起修道者的注意才行啊。如果普通人突然注意到一个拖把会说话,不吓死才怪。不要说送它回来了,只怕第一反应就是扔掉,强悍一点的人甚至可以直接把它烧了都不一定吧。那不就是自寻死路?” 这次沈夙夜倒静了几秒钟才回答:“也许,那也是他想要的。” “什么?” “能碰上有心人,真的送他回来当然最好。如果只是普通人······”沈夙夜顿了一下,才缓缓接道,“就算在你和李轻墨看来,睿木也算是天地灵气孕育的宝物吧?我想他就算成了妖,心里也一定会引以为傲。结果碰上这种事,变成了扫污除垢的拖把,也许在他而言还不如直接死掉呢。” 嗯,也许。毕竟妖怪也有妖怪的尊严和骄傲。 李小白也静下来,过了好一会儿才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向沈夙夜道:“对了,阿夜,你说网上那些扫地老太太······会不会是睿木本体的其他部分?” 沈夙夜想象了一下成百上千的扫把拖把在半夜哭这叫“我要回家”的情景,不由就打了个寒战,勉强笑了笑道:“不太可能吧······我看还是网友跟风编造的多啦。传说嘛,人人都爱传爱看。” “也是。”李小白点了点头,“它那种道行,要在全国各地都有这种程度的分身,似乎难度也太大了一点。” 他们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了一会儿,李轻墨他们还没有回来的迹象,李小白伸手去包里想摸游戏机,摸了个空,才想起这几天忙着复习应付考试,游戏机漫画书都锁了起来,随身带的包里只有习题集和单词本。 李小白把习题集抽出来看了一眼,一个头就变得两个大,不由就重重地叹了口气。 沈夙夜侧目看着她,又好气又好笑:“有那么难吗?” 李小白点点头,把习题集翻到昨夜一直没解出来的那一题:“看,这种鬼题,神仙也做不出来吧?” 沈夙夜扫了一眼:“只有白痴才做不出来吧?” 李小白扁了扁嘴:“喂,我已经很头痛了,阿夜你就不要再取笑我啦。” 沈夙夜笑了声,伸手折了根树枝,在脚边的沙土上列下算式,一步一步教她:“看,首先这样,然后这里代入。很简单的。” 李小白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拿着习题集对照了一下,皱着眉头想了几分钟,然后点了点头:“你这么一说,好像的确是很简单。那这题呢?这题。” 沈夙夜看一眼递到自己眼前来的习题,又看一眼旁边一脸期待的李小白,又笑了一声:“家教费。” “喂!” “50块一小时。” “喂喂!” “算在房租里,要不要随你。” “你抢钱啊?”李小白无奈地叹了口气:“算了,反正虱多不痒,债多不愁,教我啦。” 沈夙夜笑了笑,用脚把沙土划平,写下新的公式。 他讲得很慢,条理清晰,浅显易懂。 好像比柳红隽说得容易,李小白一边听,一边想。 但是,做了两三道题之后,她还是觉得有点头晕,然后就有些走神。嗯,山里的空气很清新。阿夜的声音很好听。身边吹过的风很舒服。 结果第四道题还没讲完,沈夙夜就觉得自己肩头一沉,那个平常精神得随时可以上房拆瓦下河捉鱼的家伙,竟然靠在他肩上睡着了。 山风将她的发丝拂到沈夙夜脸上,微微有些**,但听着她均匀平和的呼吸,却似乎连心底都安宁起来。 沈夙夜侧过脸看着她,嘴角忍不住轻轻扬起。 唔······就这样吧。 7.“······只是传说······对吧?” 李轻墨和桃夭最终找到了一个山清水秀的山谷把睿木种子种下,还布了一个小法阵来保证它正常生长。 还是在广告公司做保洁的赵阿姨也没有再对他们的工作出言指点,当然,她觉得自己的记性好像比以前好些了,也没再有什么突然忘记什么的事情发生。 就结果来说,似乎大家都不错,连沈夙夜都只讲了三道半题就白拿了好多家教费。 唯一不高兴的就是李小白。 期中考试的成绩出来了,因为数学最后一个大题沈夙夜刚好帮她讲过,以至于她最头痛的数学以六十三分的成绩低空滑过,但是物理却挂掉了,只得了五十八。 果然当时就应该果断把那颗睿树种子吃掉的。李小白愤愤的想。 她那天回家之后,支支吾吾解释了半天,然后才发现坐在电脑前的沈夙夜根本就没有在听她说话。 他正皱着眉头,聚精会神的看着电脑显示器。 于是李小白就悄悄地把成绩单藏了起来,然后凑过去看他在看什么。 沈夙夜在刷微博。 当然,“扫地老太太”的事已经过时了。现在被转的到处都是的,是一条叫“我要回家”的传说。 “据说在每一个广告公司里,都有一个加班的员工。当他加班到九点半以后,就会听到大门被看不到的东西打开,空无一人的走廊里有人玩三人四脚游戏,然后就会有人哭着说‘我要回家’。” “据说在每一个大学的自习室里,都有一个复习的学生。当他为了赶论文而熬夜的时候,就会听到门被打开,空无一人的座位上书本被翻动,然后就会有人哭着说‘我要回家’。” “据说在每一个火车站的候车室里,都有一个买不到票的旅客。当他通宵看着列车信息的时候,就会听到验票闸门被打开,空无一人的退票窗口数据闪动,然后就会有人哭着说‘我要回家’。” “······” 李小白缓慢而机械地转过头来看着沈夙夜,一头黑线:“这些······只是传说······对吧?” 沈夙夜轻轻地推了一下眼镜,点点头,很正经地回答:“是的。” ——————————————————END——————————————————— 九:神婚 茫茫人海,您是否还在苦苦寻觅今生相依的另一半? 悠悠岁月,您是否还在痴痴等待前世不经意的回眸? 不论您是人还是妖,我们都可以为您提供最优质的相亲服务。 我们有最专业的红娘(?)为您牵上一生的红线。 我们会安排最合适的对象(?)为您迎来一生的良缘。 不用徘徊,不用犹豫,请马上就拿起您的电话,拨打xxxxxxxx。 By:白夜婚姻介绍所(?) 1.“我是逃婚出来的啊。” “小白,麻酱在哪里?” “啊?什么麻酱?” “吃火锅当然要配麻酱啦。” “好像没有耶。不如用辣椒酱代替一下啦。” “你是白痴啊?这也能代替吗?快点去买啦。” “唉?这就要去买吗?有游戏还没通关······这样好了,江明还没来,让他顺便带吧。” “不要胡扯了,今天是除夕啊,等那只吸血鬼睡醒过来,谁知道会到几点?到时商店都打烊了好不好?” “好吧好吧。我去买。看看还缺什么我一起买回来。” “香菜!” “吃火锅而已,还要什么香菜?” “但你吃火锅连个配料也不要吗?” “不是只要吃肉就好了吗?” “汪。” “······刚刚不是我叫的。” 沈夙夜扫了那群闹轰轰的人一眼,长长叹了口气,他到底哪根筋搭错才会同意让这些家伙来家里过除夕的? 一开始是吵吵嚷嚷挤在一起列菜单,意见不和的时候还大打出手,好在都有分寸,没闹出什么伤亡。后来好不容易统一意见吃火锅,又为配料和口味吵闹不休······ 沈夙夜忍不住又叹了口气,这些家伙······真的都是几百岁上千岁的妖怪吗? 等他们定下要买的清单,又猜拳抽签谁和李小白一起去买,好不容易把东西备齐之后,天果然已经黑了。 大家把客厅的沙发和茶几都挪到一边,又搬出个大圆桌子摆在中间,在桌子中间放了个烧炭的黄铜火锅——沈夙夜早已经学会不去问这些家伙这些东西是从哪里来的——旁边一圈冷碟小菜,要下进火锅里的东西用个大架子摆在后面。 年夜饭准备完毕。李小白把电视打开,然后一圈人和妖怪各自找位置坐下,准备一边吃饭一边看春晚。连小黑狗甄小黑也端端正正在李小白脚边坐好,歪着头,流着口水,一脸期待,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桌上热气腾腾的火锅。 门铃声响起来的时候,李小白正在跟人抢肉吃,含糊不清地叫:“甄言去开一下门啦。” “······小黑,去开门。” “汪?” 沈夙夜又叹了口气,绕过桌子去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名身材高挑的男子,黑色风衣的领子竖得高高的,还戴着副宽大的墨镜,脸色苍白,嘴里还叼着半根烟,一见沈夙夜开门,便抱怨道:“好慢,外面冷死了。” “你竟然还会怕冷吗?”沈夙夜让出门口,淡淡反问。 这个男人正是玉和医院的医生江明,是一名见不得太阳的吸血鬼,所以才要天黑以后才能过来。 “我是没关系啦,冻坏你家小嫂子就不好啦。”江明笑了声,往旁边让了让,沈夙夜才看到他身后身着粉色羽绒服的桃树妖精桃夭。虽然对精怪来说,这点寒冷根本算不了什么,但桃夭天生就不喜欢冬天倒是真的。但这时她却满脸羞红冲江明大叫:“熟归熟,话不要乱说啊。什么小嫂子啊?随便造谣小心被打下拔舌地狱。” 李小白自饭桌大乱斗中抬起头来,扬了扬手就算打了招呼。旁边的人给新来的两个让出座位来。 “江明就算了,怎么桃夭也这么晚?” “不好意思,我去拿这个了。锵锵锵~”桃夭口中模仿着锣鼓的声音,手一翻就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个酒坛来。 还未开封,就已经闻到沁人心脾的酒香,连胡十九也赞了声:“好酒。” “那是,这可是正宗的桃花酿,我埋在自己的本体下好些年了呢。”桃夭这么说着,一面端起酒坛给大家斟酒。 大家正在赞叹间,沈夙夜直接就把李小白端着的酒杯抢了下来,眉头一皱:“未成年人不要喝酒。” “对哦,照现在人类的算法,小白是还没成年哈?” 喝到一半的美酒被人抢走,李小白下意识伸手去抢,但手伸在半空发现是沈夙夜抢的,便停在那里,半响收了手气呼呼嘟起嘴来:“有什么关系嘛,只是过年喝一点嘛。” 沈夙夜连看也懒得看她,向桃夭问道:“李轻墨呢?怎么没来?” “回家过年去了,说是正月里还有岁考什么的。”桃夭顿了一下,抬眼看向李小白,“咦,说起来,小白也是李家的人吧?不用去参加每年一次的岁考吗?” 李小白摇头:“那是他们隐宗的规矩,我们无所谓的。” 胡十九跟着看过来,道:“李家世宗原本只是分家旁系,隐宗自诩本家正宗一脉传承,历来看不起他们,自然也不会刻意召回去考试。” “说得好像谁稀罕似的。”李小白哼了一声,目光一直停留在桃夭的酒坛子上,看起来倒是稀罕得很。 话说到这里,甄言插嘴问:“就算不用岁考,怎么也不回去过年?”他问起来,李小白倒是长长叹了口气才道:“我也想回去,只是暂时回不去了啊。” “怎么了?我记得小白你家就在月坪吧?也不远啊。” “不是距离的关系,而是······”李小白搔了搔头,脸上已有些醉酒的酡红。那坛酒果然不愧是妖精酿的,后劲十足。李小白伸手撑着自己的头,声音含糊—— “我是逃婚出来的啊。” 2.“小白你就不愧是外貌协会的。” 李小白的声音虽然不清不楚,但在坐都不是一般人,个个听力异于常人。她话音没落,江明便直接一口酒喷出来。桃夭张着嘴不知怎么回答。小黑不知被什么卡住了喉咙直咳。胡十九挑了一下眉,像是很有兴趣的样子。总之一桌子连人带妖全震惊了,连沈夙夜也愣在那里。 江明拍了拍沈夙夜的肩:“怎么?连小少爷你也不知道吗?”沈夙夜摇了摇头,他根本完全不知情。 李小白到白岱来,他本以为不过是普通的升学与家族惯例的修行历练,根本没有追问细节,谁知还有这种缘由。 李小白哼了一声:“这种糗事,谁会拿出来讲啊?” 说的也是······如果不是刚刚那半杯酒······江明感激地看了桃夭一眼,八卦兮兮地带头追问:“那么,到底是怎么回事?对方是什么人?” “小白不是还未成年嘛,怎么就扯上结婚了?” “小白这么彪悍,怎么会被逼得逃出来回不去?你要是不愿意的话,打到对方退婚不就得了?” 李小白苦着一张脸:“······打不过啊。” 这下子胡十九算真的来了兴趣,追问:“是什么人?” “是······四明山的山神。” 饭桌上突然沉寂下来,胡十九也闭了嘴。就算他修行千年法力无边,毕竟还是妖,山神这种神位听来就算再小,那也是神。是神就有天道在手,根本不是打不打得过的问题,而是根本就不可能有打的机会。 半晌,甄言才轻咳一声:“你怎会和山神扯上关系?” “都怪我爸啦。”李小白又叹了口气,“月坪镇靠山吃山,每年都要祭拜山神。像这样的活动,一般都是由我们家主持的。我很小的时候,有一次跟着我爸去祭神,那个时候小嘛,顽皮得很,到处捣乱。然后我爸就火了,说,你再不听话就把你嫁给山神。” 江明有些不解,问:“怎么会这样吓唬你?一般顶多也就说不听话就揍你,不听话就会被狼叼走之类的吧?” “很久以前的祭祀,都是活祭。但却总要找个听起来顺口的说法,像祭水神的,也有什么河伯娶妻龙王娶妻,实质上就是把人活生生扔进河里海里。”胡十九代小白解释,“我看他们那里祭山神,应该也是一样的说法。现在虽然一般都废除了这种习俗,但对于一直主持祭祀的家族来说只怕也没那么容易忘记,像‘嫁给山神’这种话就是很可怕的事情了。” 李小白点了点头:“最可怕的是······山神他竟然听到了,而且竟然当真了啊。” ······该说运气不好呢?还是说李家的人的确具备了与神交流的能力?随便一句话就上达神听? 若是平常,沈夙夜也许会想这么吐槽,但是想到这么可笑的婚约是发生在李小白身上,他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胸口有些隐隐作痛,他端起酒杯,闷闷的喝了一大口。丝毫没有注意到那本是他从李小白手里抢来的半杯残酒。 江明扫了他一眼,啧了一下嘴,笑道:“间接接吻哟。” 沈夙夜怔了下,李小白没听清,追问了一句:“什么?” 江明笑了笑:“我在问你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好早了。”李小白歪着头想了一下,“大概我五六岁的时候吧。” “那你怎么会等到这么多年之后才从月坪逃出来?” “因为之前都没什么事啊,所以我爸也好,我也好,都没有把那句气话当回事。结果从我十六岁生日之后,我们家里就开始收到各种奇怪的东西,一开始是花,然后是野果、山菌、药材、野味······甚至还有头活生生的鹿。”李小白又叹了口气,“我妈被吓坏了。你们知道我们是什么家庭,有什么能神不知鬼不觉在一屋子法师眼皮底下送来一头活鹿?最后还出现什么‘相候十年,勿失勿忘’之类的信······我们才知道事态有多严重。好在山神没办法离开自己的山太远,我父母只好决定先把我丢出来念书,他们慢慢再想办法‘退婚’。” 江明笑了笑,道:“看起来这位山神大人倒不是想让你做祭品,是真的看上你了呢。” “其实也没什么区别吧?”桃夭也叹了口气,“真的嫁给山神的话,肯定就不能再呆在人间了,就代表要舍弃人世的一切,父母亲友,理想追求······什么都没了,比死又好得了多少?” “但你又怎么知道神仙岁月不比在人间好?” “要真比人间好,为什么从古到今都还有那么多私自下凡的神仙呢?” “谁也不知道神仙到底是在过什么样的生活,这个我也没办法比较。关键是······”李小白打断了他们的争吵,哼了一声,“管他是人还是神,谁要嫁给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家伙?万一他真的像电视上那些山神一样是皱巴巴的长胡子老头,或者手执巨斧的糙黑大汉怎么办?” 甄言有些乏力地看向她:“你关心的重点有些奇怪。” 江明也打了个哈哈:“小白你就不愧是外貌协会的。” 沈夙夜端着酒没说话,若是四明山的山神的话,其实李小白是见过的,甚至沈夙夜也见过。 ······十分俊美呢,那位山神大人。 3.“吓,功夫少女?” 那是一年前的冬天。 沈夙夜跟几个学校登山队的同学一起去旅游。登山队的人在网上看到一个介绍四明山的帖子,被那里的雪景吸引,十分向往,加上四明山又不远,他们便决定趁着寒假去一趟。沈夙夜不是登山队的人,只是单纯跟去散心。 他的母亲刚去世不久,他又跟父亲大吵了一架,心头无比烦闷。登山队的队长肖宁是他的好朋友,见他这样,便索性劝他一起出去玩,沈夙夜便答应了。谁知心里郁闷,连身体也跟着有反应,一路上晕车吐得昏天黑地。不过好在并不算太远,三四个小时之后,便到了目的地。 目的地叫月坪镇,与其说是镇,倒不如说是个大一点的村庄。紧靠在山脚下,抬头就能看到不远处的巍巍青山。镇内只有区区几条街道,也没什么高楼大厦,甚至间或还能看到青砖瓦房的痕迹,比起平常见惯的城市,多了些古朴的韵味,但比起那些出名的古镇,保存的又不算完好。 汽车站倒像是新翻修过,附近有些当地人的小摊,向旅客兜售零食小吃当地特产,也有人过来毛遂自荐做向导的。看起来似乎也有些发展旅游鞋的雏形。 趁着队长打电话联系预订旅馆的时候,几个高中生一边和当地人聊天,一边凑在那些小摊上左看右看。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又清脆爽朗的少女的声音近在咫尺地响起来。 沈夙夜抬起头,见一名少女站在自己身边。她看起来大概十五六岁的样子,头发剪得很短,健康的小麦色肌肤,五官很漂亮,但是那双乌黑的眼眸中神采飞扬却让她看起来有一种好像小说里剑侠一般的英气。这女孩个子挺高,穿着浅蓝色的夹克,黑色牛仔裤,手里还提着一个篮子,里面放着些工艺品、纪念品之类的东西。 原来她也是来兜售纪念品的。沈夙夜这么想着,但看见少女那身明显有些单薄的衣服,却不由皱了一下眉,轻轻问:“你冷么?”少女怔了一下,然后就笑了起来。笑容灿烂,就像冬日里驱散阴霾的阳光。 沈夙夜不由一时失神,然后便听到那少女笑道:“谢谢。你的脸色倒是看起来不太好,晕车吗?” 沈夙夜勉强笑了笑,没有回话。 少女却好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一样,一拍手就在自己提着的篮子里翻翻拣拣,半晌找出个东西来向沈夙夜那边一递:“来,这个给你。” 那是只竹编的蜻蜓,有两个手指那么大,虽然简单却神形兼备活灵活现。而且不知是原料特殊还是编织工艺的关系,看起来青翠欲滴,就像真的充满了生命力,随时会振翅飞去一般。沈夙夜一拿到手上,就觉得一股清新之风迎面而来,一路上的不适一扫而空,整个人都清爽起来。 这竹蜻蜓上大概放了什么醒脑提神的东西吧。沈夙夜这么想着,一面打量着那个竹蜻蜓,一边问:“多少钱?” “不用,送你了。”少女笑眯眯地摆了摆手。 “那怎么好意思?”沈夙夜推辞着,便伸手去掏钱包。却有同学从后面一把搭上了他的肩膀,嘻嘻笑道:“哟,你小子还真是艳福不浅呐,一下车就有这么漂亮的小妹妹送你东西。” “我看我看,这是什么?定情信物吗?”另一个戴着眼镜的同学也跟着起哄。 这两人一个叫王启新,一个叫周铭,都是沈夙夜的同班同学,平常就爱开些轻佻的玩笑。在学校的时候沈夙夜也算不上反感,但这时是当着一个初见面的陌生少女,便觉得怎么也不太合适。他皱眉阻止他们:“你们不要胡说。” “有什么关系嘛,你看小妹妹都不介意了。哦?”王启新一面拉长了声音,一面向旁边的少女挤眉弄眼。 勾着沈夙夜肩膀的周铭也向少女笑道:“小妹妹,这个竹蜻蜓是不是你亲手做的啊?不如你也给我一个吧?” 沈夙夜见他们越说越过分,不由沉下脸来,将周铭的手从自己身上甩开:“够了,你们别太过分啊。” 周铭讨了没趣,正要抱怨,旁边肖宁已经打完了电话看向这边,轻喝了声:“别闹了,我们是来登山的,不要多惹事。”周铭这才应了声,闭了嘴。 沈夙夜和肖宁都向那边的少女道了谦。少女摇头表示不介意,却又看着他们问:“你们说登山,是要爬四明山吗?” “嗯。”肖宁回答,“我们是长秀高中登山同好会······” “我劝你们还是不要去的好。”肖宁话没说完,那名短发少女已经打断了他的话头。 肖宁皱了一下眉:“为什么?” “这几天可能会下雪,进山容易出事。”少女迟疑了一下,然后才轻轻接上去,“而且······现在是冬眠的季节,有些东西······如果被吵醒,会变得很暴躁。” “冬眠的东西?”周铭再一次插了嘴,“是说熊吗?我们省内没有熊吧?” “也许是蛇啦。” “冬眠的蛇有什么好怕?” “就是啊,我们小心一点就不会有事啦。下雪更好,网上的攻略不是说冬天紫鼎峰的雪景是一绝吗。” “嗯嗯,雪后日出才是绝景啊,你看过那张照片吗?” “这次回去之后,就轮到本大爷秀照片啦。”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把话题转到了登山的事情上,更是兴奋异常,哪里还会管那名少女说的是什么。 短发少女看着他们,叹口气,掏出本子来写下一个号码,递给沈夙夜,轻轻道:“要是你觉得有什么不对的事情,请立刻打这个电话。” 沈夙夜还没有应声,旁边的周铭先笑起来:“哎呀,这个小妹妹是真的看上我们沈少爷了吧?” “都说不要随便乱开这种玩笑。” “你们几个都不要吵了,好像小学生一样。”肖宁叹了口气,正要重申一下纪律,旅馆派来接他们的人就到了。 旅馆的人走近之后,却先向那个提着篮子的短发少女打了招呼,寒暄了几句才领着沈夙夜一行向旅馆走去。短发少女则笑眯眯地向他们挥挥手,便继续卖东西去了。 周铭扭头看着她,有些不死心地问旅馆的人:“这位大哥,刚刚那个小妹妹你认识啊?” “你说小白啊?认识啊。很漂亮吧?那可是我们月坪镇的骄傲呢。”那名三十来岁的男人这么说着,露出了很得意的笑容。 周铭“哦”了一声,正要继续打听,那人已上下打量着他,笑道:“年轻人会被她吸引很正常,不过我奉劝你,最好不要抱有奇怪的妄想比较好。” ······都说是月坪镇的骄傲了,谁还敢贸然去招惹啊?万一有个什么意外,还不成为众矢之的?周铭不至于这么没分寸,当下只是讪讪地笑了声。 那位旅馆的大哥又接道:“不是我吓唬你啊,不要看小白年纪小,她可是我们县里的武术冠军,等闲三五个大汉连她的边都挨不到。” “吓,功夫少女吗?” “嗯,上个月还独自抓到三名逃窜犯,报纸都有登呢。” “······好厉害。” “现在回去道歉有没有用?” “你只是想趁机再和人家讲话吧?” 几个同学一路取笑着周铭,又顺便问了些当地其它的事情。沈夙夜走在队伍最后,看着手里的竹蜻蜓,又想起刚刚那个少女的笑容来。 原来她会武术,怪不得穿那么单薄也不怕冷。但如果她是武术冠军的话,应该不会害怕什么冬眠中的蛇吧?那她说那个被吵醒的话会很暴躁的······到底是什么? -NO.4-我的朋友们······失踪了。 沈夙夜他们住的旅馆不大,大概是用自家的房子改造的。前后两排小楼,中间一个院子,院角种了两棵树,还有口井。前排是大堂和老板一家人住的地方,客房则集中在后面一栋楼里。沈夙夜一行六人都是男生,便随便分住了三个房间。等他们都放下行李安顿好,已到了下午五点。 肖宁便决定今天早点吃饭早点休息,,养足了精神明天准备进山。饭就是在旅馆大堂吃的,肖宁他们还顺便向旅馆老板打听了进山的详细路线。 听说他们要进山,旅馆老板似乎也有些犹豫,劝了几句,也是说下雪天进山容易出事什么的,但见他们意志坚定也就没有再说什么,仔细给他们画了一幅地图,标出路线和附近比较显眼的标识物。又写上了几个联系电话。 沈夙夜凑过去看了一眼,发现下午那个短发少女给自己的电话号码赫然也在其中。旅馆老板见他注意那个号码,特意说明道:“这是李医生家里的电话。李家世代行医,医术高明,头疼脑热跌打损伤,一治就好。” 沈夙夜听到是医生,又皱起眉来。肖宁拍了拍他的肩,打着哈哈道:“希望我们都不要用到这个号码才好。” 沈夙夜应了声,却忍不住再一次想起下午那个功夫少女洒脱飞扬的笑容来,她看起来可不像出身行医世家。医生世家只会培养出一群像精确仪器一般的冷血动物吧? 就像他家一样。 等到他们吃完饭,外面竟然真的下起雪来。而且还越下越大,寒风呼啸大雪纷飞。周铭他们只好放弃了去镇上转转的想法,乖乖回了房间。 但一群在城市长大的男生,又怎么会习惯没有电视没有网络早早睡觉?没过一会就都聚到肖宁的房间来。有两个男生拿着游戏机凑在一起联机游戏,其他人在玩牌,沈夙夜则拿了本书,靠在自己床头静静地看。 玩了一会肖宁起身看了看窗外,雪还没停。他不由皱起眉头:“这样大的雪,明天可能真的进不了山了呢。也许我们真的推迟一天看看情况比较好。” 登山队的人都没有异议,毕竟大家是来运动游玩,谁也不想出什么事。 决定之后,周铭反而兴奋起来,伸手勾了肖宁的肩,道:“既然明天不用早起,不如今天晚上玩个通宵吧?” 肖宁叹了口气:“就你鬼主意多,这种小镇,玩什么能玩个通宵啊?” “这种山边小镇又是风雪之夜,当然最适合······”周铭顿下来没有说话。那边王启新突然把灯一关,阴森森笑着接了上去道:“关上灯点蜡烛讲故事啦!” 看起来他们倒是早就商量好了。 沈夙夜叹了口气,索性躺下来拉起被子盖上,轻轻道;“我不参加,我劝你们最好也不要讲什么鬼故事。这种山边古镇,谁都不知道会引来些什么。” 几个男生一怔,然后周铭就笑起来:“你口里说不参加,倒是已经开始吓唬人了嘛。‘谁都不知道会引来些什么’。”他学着沈夙夜的口气重复那句话,大家都笑起来。 “没事啦。哪里会真的有什么东西?” “鬼故事都是编出来吓人的嘛。” 沈夙夜翻了个身,背对他们:“不玩。” 鬼故事虽然大半都是吓唬人,但人们讲起这些东西的时候,那种紧张和恐惧的情绪,却能轻易地聚集到身边隐晦的负能量。当然,对于普通人来说,这样的负能量也不会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顶多就打个寒战打个喷嚏。毕竟也不是人人都有招来真正的妖魔鬼怪的灵力。 但沈夙夜不一样。 他虽然不太明白这种没办法用科学解释的事情到底是什么原理,却明白自己的体质跟别人的不太一样,他从小就对那些奇怪的东西特别敏感,它们似乎也特别喜欢缠着他。虽然没出什么大问题,但从小到大,什么莫名其妙听见人说话啊,什么东西上一秒还在下一秒就不见了,甚至在明明每天都走的路上碰到鬼打墙半天转不出来······这些事他真不知经历了多少。所以一听到这些家伙要去讲鬼故事,他反射性就直接拒绝了。 “唉,别这么扫兴嘛。” “就是啊,都一起到这里来了,一起玩玩游戏又有什么关系?” 登山队的队员们还在劝,沈夙夜也不知道要怎么跟他们解释,反正看样子叫他们别玩这个他们也不会听。所以他索性蒙着被子,连动都懒得动。 “算啦算啦。”肖宁劝着自己的队员们,“阿夜他心情不好,今天坐车又晕车,让他早点休息吧。不如我们去周铭的房间玩好了。” 几名少年吵吵嚷嚷地出去了,沈夙夜才伸出手来打开了床头灯,轻轻叹了口气。 ······不知为何有些羡慕他们。事实上就算没有体质特殊这种事,就凭爱好就跑到深山野外也好,一时兴起就通宵玩闹也好,都不是沈夙夜平常会做的事情。 沈夙夜抬眼看着旅馆房间雪白的天花板,静静地想,其实自己就像工厂里一早就被固定在那条流水线上的产品,就读的学校,挑选的专业,甚至性格的成长,衣服的颜色······每一步都受到生产程序严格控制,只等着最后变成和父亲兄长一样的“沈医生”,多余的兴趣也好,爱好也好,都是从一开始就被摒弃在程序之外的。 自己这样······到底算什么呢? 那天晚上沈夙夜睡得不太安稳。 也许是窗外一夜没停的风雪的关系,他一直觉得冷,又觉得像有什么无形的压力逼得人喘不过气来。好不容易睡了一会,还做了噩梦。 梦到母亲去世时的事情,他一边哭一边指责父亲连母亲最后一面也不肯见,骂父亲身为医生,却一丝人性也没有,奶奶死的时候没回来,母亲死的时候又没回来,是不是儿子出事也一样不肯回来。而父亲只是冷冷看着他。 那眼眸在梦中被无限的放大,冰冷,无情,又像是锁定猎物的掠食者。等到父亲终于张开嘴,却从口中漏出尖锐的毒牙,一条鲜红的蛇信箭一般向他射过来。 沈夙夜大叫了一声,从梦中惊醒过来。他抓着被子,喘了口气,然后才意识到自己还在旅馆的房间里。 天已经亮了。旁边肖宁的床上没有人,而且看起来也不像有人睡过的样子。 ······真的玩了通宵吗?这些家伙真是疯狂。 沈夙夜一面想着一面起床洗脸,穿好衣服戴上眼镜,才发现自己昨天放在眼镜盒旁边的那只竹蜻蜓变了颜色。 沈夙夜皱了一下眉,拿起竹蜻蜓仔细看了看。 的确是变了。昨天下午那少女送给他的时候,明明是青翠欲滴的绿色,现在却已经变成了枯黄色,之前那种好像会随时振翅飞去的生命力已完全不见了。 怎么会这样?难道像水果蔬菜一样还有保鲜期吗? 虽然有些奇怪,有些可惜,但已经变成这样了,沈夙夜只好把它先收起来,然后开门出去找肖宁他们。 周铭的房间就在隔壁,沈夙夜敲了几下门都没有人应声,再伸手拧了一下门把手,门竟然没锁。 沈夙夜一面叫着肖宁,一面走进去。 行李什么的都在,房间里却没有人,洗手间也没有。 他们昨天的确是说来周铭的房间吧?而且桌上还有剩下一半的蜡烛,应该是聚在这里讲故事没错了。但人呢?难道中途又转移到另一个房间了? 沈夙夜又去了另一个房间,还是没有找到人。 他有些纳闷,那些家伙跑哪去了?他一面掏出手机来打肖宁的电话,一面下楼去看他们是不是已经出去了。 肖宁的手机一直没有人接。沈夙夜又换了周铭的手机打,还是没人接。旅馆大堂除了在柜台后面忙碌的老板娘,并没有其他人。 这时雪已停了,旅馆的帮佣在门前扫雪,看到沈夙夜出来,便笑着打招呼:“你起得可真早啊。你的同学们呢?今天要出去吗?” 沈夙夜本来正要问老板娘有没有看到肖宁他们,听他这么一说便转头看向他:“你们没看到他们出来吗?” “没有啊。你还是今天第一个出来的客人。” 老板娘听到他们说话,也转过身来,道:“我正想问你们要不要在我们这里吃早餐呢。” 沈夙夜现在哪里还顾得上吃早餐,急急又问:“他们真的没出来?” 旅馆的帮佣笑着指指门前的雪:“我这才刚开始扫,他们要是出去了,总要在雪地上留下脚印吧?” 昨天雪下了一夜,眼下外面一片银装素裹,地上的积雪差不多有十厘米厚,几个大活人走出去,自然不可能不留下痕迹。除非他们是半夜走的,脚印被后半夜降雪所覆盖。但······他们有什么理由半夜离开?为什么不叫他?为什么不带行李?为什么不接电话?如果只是想捉弄他,这样冷的天大半夜冒雪跑出去,代价也未免太大了。 沈夙夜想不明白,不由皱着眉头僵在那里。老板娘看他样子似乎有点不对,连忙走过来问到底怎么了。 沈夙夜半晌才轻轻道:“我的朋友们······失踪了。” -NO.5-我叫李小白。 沈夙夜他们住的旅馆很小,前后两排屋子,只有大堂这边一个门可出入。老板娘和值夜班的的人都表示没有看到肖宁他们出去,但是找遍了整个旅馆,也不见他们的影子。 沈夙夜一一拨打了所有人的电话,都是无人接听,但其中有两个手机被发现是放在房间里的。他找到那两个手机之后,又仔细查看了他们的几个房间,发现甚至有人把自己的鞋都忘在房间里,穿走了旅馆的拖鞋。但显然没有哪个正常人会穿着拖鞋走到雪地里去吧? 也就是说他们可能根本就不是在自主意识下离开的。但是有什么人能让五个血气方刚身体健壮的男生在不惊动任何其他人的情况下平白无故的消失? 沈夙夜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旅馆老板也意识到有些不对,让人在附近帮着找了半天,然后就报了警。 警察来得很快,但似乎对这种情况也束手无策,他们查看过现场拍了照,给沈夙夜和守夜的服务员,以及早上开门扫雪的帮佣一一录了口供,又要了失踪的人的姓名照片之后,然后说了些例行公事的话,便回去了。 沈夙夜坐在床边,愣了半晌一时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正踌躇的时候,便看到了夹在电话本里的一个小纸条。是昨天在车站碰到的那个少女给他的,虽然后来旅馆老板解释说是医生家的电话,但他记得那个少女是说“要是你觉得有什么不对的事情,请立刻打这个电话”,他又回想了一下,她说的的确是“不对的事情”没错。 这种情况······是不是应该算“不对的事情”?要不要试一下呢?反正他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情,沈夙夜拨通了那个电话。 打了一上午的无人接听的电话之后,在听到电话铃声响了四五下就被接起来的时候,申诉也竟然松了口气。 “喂?”电话那端果然是个爽朗的少女的嗓音。 沈夙夜迟疑了一下他们本来就素不相识,昨天甚至连彼此的姓名也没有交换,一时间倒不知从哪里说起。 “喂?请问找哪位?”电话那边的声音催问了一声。 沈夙夜这才轻咳了一声道:“那个,你好。我叫沈夙夜······昨天在车站见过······” “哦~”他话没说完,那边的少女已拉长了声音应了,“是你呀。” 沈夙夜应了声,还没想好怎么开口说肖宁他们失踪的事,少女已急急问道:“怎么?果然出事了吗?这么快?” ······这个姑娘说话还真是直接爽快。沈夙夜索性也就又应了声,直接道:“我的朋友们,就是你昨天看到的那些人,今天早上全部不见了。” “什么?不见了?在哪里不见的?你们进山了吗?”少女直接又是一串问题。 “不,还没有,是在旅馆。”沈夙夜简明扼要地把今天早上的事情说了一遍。电话那端静了几秒钟,沈夙夜正在想是不是会和**一样的反应时,那个少女便道:“云来旅馆是不是?你在房间里等我一会,我这就过来。” 少女说完就挂了电话。 沈夙夜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忙音,稍微怔了一下。 都没有头绪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能做什么?这种想法才比较现实比较符合逻辑吧?为什么他听到那个少女说要过来,竟然有一种安心的感觉?好像天生就有一种信赖感。但他们分明只见过一面吧? 虽然知道月坪镇很小,但那名短发少女十分钟后就出现在沈夙夜面前,还是让他吓了一跳。 “我家很近啦。”少女摆摆手这么解释,然后就开始问肖宁他们失踪的细节,又去三个房间里查看。 沈夙夜跟在后面,自己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这十五六岁的小女孩玩侦探游戏,怎么看都应该很可笑才对吧?但他跟在后面回答问题,帮忙跑腿,竟然就好像天经地义般自然。到底怎么了? 少女看完三个房间之后,停在周铭他们那一间里,看着桌上那支燃到一半的蜡烛,皱了眉。 沈夙夜跟着看过去,问:“有什么问题吗?” 少女依然皱着眉头:“只有一个问题。”她回过头来,“为什么你没事?” 沈夙夜怔了一下。是的,如果······肖宁他们并不是自愿离开的话,为什么那个抓走他们的人放过了自己? “昨天那些人里,分明你才是最可能吸引那些奇怪的东西吧?”少女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就算是他们讲鬼故事引的祸,但你就在隔壁,就好像一堆窝头旁边放着个大肉包,他没道理觉察不到,为什么你反而没事呢?” 她用的比喻让沈夙夜打个寒战,有些不安地推了一下眼镜:“你的意思是······这件事······不是普通的失踪?” “怎么可能普通啊?普通人就算能悄悄抓走五个十八九岁的男生,就算守夜的人疏忽偷懒没看紧大门,但要怎么才能让他们在雪地里离开却不留下任何痕迹啊?”少女叹了口气,“本来是怕你们不知深浅在山里吵醒他,没想到竟然还没进山就惊动了啊。” 沈夙夜迟疑着,轻轻问:“他······是什么?” “是条大蛇。”少女又叹口气,“希望他只是在梦游,不是真的被吵醒或者饿醒了,说不定还能去要回来······” 虽然有些难以置信,但沈夙夜一听到“蛇”这个字,便又怔了一下,也没注意少女后面说什么,喃喃道:“我昨天晚上也梦到蛇······” 原来他昨晚觉得冷,觉得透不过气,并不是因为下雪或者认床······而是因为果然又被奇怪的东西盯上了? “所以啊,它为什么放过你了呢?”少女又绕回最开始的问题,微微皱起眉。 沈夙夜想了一会,才轻轻道:“是不是······你给我的竹蜻蜓的关系?” “啊,我忘了这个。”少女一拍掌,“那个竹蜻蜓呢?” 沈夙夜连忙回房间把那个已经枯黄的竹蜻蜓拿出来递给少女,一面问:“是它为我挡住了那条蛇么?” “挡?”少女接过去看了一眼,顺手就放在了一边,“不,它没那么大力量。顶多就是它忌讳这竹蜻蜓上带的灵力,卖个面子而已。” 沈夙夜静了一会,又将竹蜻蜓小心地收了起来。少女看着他用手帕将竹蜻蜓包好,半晌才轻咳了一声,道:“我本来以为他放过你有什么它原因,既然只是因为这个竹蜻蜓,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我去找他要人······”她一面这么说着,一面转身向外走。 “等一下。”沈夙夜叫住她。 少女回过头来,稍微歪了一下头:“什么?” “那个······”沈夙夜稍微迟疑了一下,“还没有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一愣,然后又露出那种阳光般灿烂的笑容来,向沈夙夜伸出手:“我叫李小白。” -NO.6-只要意志与气势! 那名叫李小白的少女拜托旅馆老板找些人继续在附近寻找肖宁他们,自己则直接向镇外走去。 沈夙夜犹豫了一下,还是跑去追上了李小白,道:“我想跟你一起去。” 李小白回头看他一眼,微微一皱眉,沈夙夜不等她开口便自己道:“······肖宁他们是我的朋友,他们出了事,我没办法只静静坐在那里等着。” 李小白依然皱着眉没说话。沈夙夜又道:“如果他们真像你说的被蛇妖掳走,就算战斗的事情我可能插不上手,总有什么我能做的事情吧。” 李小白问:“你不怕死吗?” 沈夙夜静了几秒钟,心头涌起一股悲哀,什么也不能自己做主的人生,活着跟死了又有什么区别?他缓缓摇了摇头:“我只希望能把肖宁他们救出来。” 李小白再一次皱起眉,打量他好一会才点了点头:“好啊,带你一起去也行。” 沈夙夜连忙道了谢,李小白便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符纸来,念了句咒语,然后折起来分别塞进沈夙夜的鞋子。 “这个可以让你暂时跟的上我的速度。但是拿出来之后,可能会脱力。”李小白解释,“如果你平常运动量不大的话,也许会全身酸痛好几天哦。” 沈夙夜还没回过神来,她已经拖着他的手向前跑去。 沈夙夜只觉得脚下像是有什么托着一样,步履生风,健步如飞,一瞬间已将月坪镇抛在身后。 “这是······法术?”他有些不敢置信地张大了嘴。 “嗯。”李小白全力向前奔跑,只轻轻应了声。 怪不得她刚刚去旅馆的速度那么快。沈夙夜调整了一下姿势,以便于更好地跟上李小白的步伐。 李小白侧眼看看他,笑起来:“你比我预料中要镇定得多呢。蛇妖也好,法术也好,似乎并不太吃惊?” 是的,什么蛇妖掳人也好,放上符纸就变成飞毛腿也好,的确不是普通人能够轻易接受的事情,毕竟这种现象根本没办法用科学解释嘛。 但是沈夙夜因为从小就被奇怪的东西纠缠,虽然这是他第一次正面接触到这类事情,惊奇当然也有,不过接受的速度却比平常人快得多。听到李小白这么问,他也只是淡淡回答:“不管我信不信,它们也已经发生了,并且还在持续发生,当然只能接受了。” “不要说得这么消极嘛。”李小白又笑了笑,“你平常不会也这么被动吧?” 沈夙夜一怔,没有回答······不被动,又能怎么样呢? 他轻轻叹了口气,转移了话题:“你为什么知道是蛇妖干的?” 李小白点了点头:“四明山里通灵的生物,我多少都有印象。那些房间里还留有蛇的腥气,要说能悄无声息地掳走几个大活人,只有它能做到了。” 沈夙夜皱了一下眉,迟疑了一会,还是问道:“你一开始就知道蛇妖的存在吗?竟然一直就这样放任不管?” 李小白再次侧过眼睛来看他,笑道:“对这种事倒是很积极哩。” 沈夙夜可不觉得这有什么可笑的,脸色微微一沉:“那不一样,接受这个世界上有妖怪的存在是一回事,放任它伤害人类又是另一回事。” “所以我们不正要去向他讨个说法嘛!”李小白回答。 “但······既然你早就知道它的存在,难道不应该更早一点采取措施,而不是出事之后才来补救吗?” 他这句话已经有几分责怪的意思,但李小白似乎并没在意,搔了搔头:“我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啊。除了冬眠时被吵醒会有点坏脾气之外,他一直都老实得很······” “那是个妖怪!”沈夙夜忍不住冷冷地打断她的话。 李小白静了静,然后转过头看着他,轻轻叹了口气:“这么说吧,大家都知道老虎是吃人的。那是不是只要看到就直接打死呢?” 听起来就像是狡辩,沈夙夜一皱眉:“那不一样。老虎现在是保护动物······” “是的,但是为什么呢?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老虎会需要人类的保护呢?”这次轮到李小白打断他的话,“这个世界,是讲究平衡的,人与妖,人与动物,都有各自的界限,任何一方越界,都会产生不能预计的破坏,后果也许就是某个种族的彻底灭亡。” 沈夙夜闭上了嘴。 李小白继续道:“我和我的家族,一直以来,的确是作为守护者存在的。在人类和其它的种族之间沟通、约束、以及制裁。就是小说里写的那种除魔卫道的法师剑侠,但我们卫的道,是天道,是自然界天地万物相生相克的规则。而不是对妖怪不分青红皂白的诛杀。当然,如果真的碰上越界的家伙,我也绝对不会留情就是了。” 少女说完又叹了口气,小声道:“其实说起来,我觉得人类才最可怕啊。要是被普通人发现我会法术什么的,指不定会比妖怪死得更难看吧?” 这一点沈夙夜倒是深有体会。就算一样的肤色,一样的年纪,只要性格不同都会被排斥疏远,何况是身具异能?要是普通人看到他现在这样在雪地里足不点地地飞奔,只怕不是尖叫一声逃跑,就是把他抓起来研究吧。 想到这些,沈夙夜倒是对少女之前的态度有些释怀,过了一会才轻轻问:“那你······也是从小就被定下了一生的道路吗?” “某种意义上是吧。” 沈夙夜迟疑了一下才道:“不会觉得反感吗?像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一样······” 李小白扑哧笑起来:“这个比喻好。不过人毕竟又不是机器,人有思想和感情嘛。就算路定下来,但总要我自己来走啊。我可以正着走,可以倒着走,可以跳着走,如果我本事再大一点,甚至可以飞呢。” 应该说她心态好呢?还是少根筋?沈夙夜有些乏力:“你当是杂技么?那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得到的啊。” “有些事,的确是做不到。但有些事,做不到不过是没有那种觉悟,或者没有付出足够的努力,或者是没有承担后果的勇气。” 沈夙夜一怔,就像被人一记重拳击醒。是的,他之前到底在纠结些什么?如果真的不想照父亲安排的路走,只要自己有足够的决心和吃苦的勇气就足够了吧? 不过······他正苦笑着想,自己竟然被一个小两三岁的女孩说教,是不是太丢脸了。李小白已经竖起一根手指,笑眯眯道:“你看,热血少年漫画上都是这么说的。只要凭意志与气势燃烧小宇宙,就没有什么不可能。” 沈夙夜再一次闭上嘴。 ······就当他什么也没想过吧。 沈夙夜和李小白进山之后又跑了半小时,已到了四明山的深处。这里已远离了山路,人迹罕至,放眼望去,只见雪掩雾横,玉树琼枝,白茫茫一片中偶尔露出些松柏的青翠,山石的苍褐,果然是一派无法描绘的美景。 但沈夙夜他们两人显然都没有看风景的心思,中间李小白只停下来休息了几分钟,便继续往深山里跑去。 越往山里走,气温便越低,两人都没有说话,寂静的只剩下彼此的脚步声,偶尔有鸟被他们惊动,振翅扑棱棱飞向天空。沈夙夜跟着看过去,不自觉就绷紧了背。 “冷吗?”李小白问。 沈夙夜摇了摇头,虽然说李小白的符纸让他感觉足下生风,毕竟还是在跑,运动中并不觉得冷。 “那就是怕喽?”李小白再次发问,让沈夙夜不由怔了一下,就好像心脏骤然停跳了一拍。 他的确有些怕。虽然李小白从一开始就一副轻轻松松的样子,但是不管怎么想,真的要去向妖怪“要人”“讨个说法”显然都是极为凶险的事情。 他贸然跟来,更是十二分不智。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依然十分信赖面前的少女。就觉得好像在她那阳光般灿烂的笑容里,什么事情都会像冰雪一般消融,迎刃而解。 见沈夙夜又摇头,李小白笑出声来:“哦,你倒是对我信心十足呢。” 自己心里的想法被这个少女直接说出来,沈夙夜倒有些不好意思,掩饰地轻咳了一声。 “很奇怪呢,我也是,明明是刚认识而已,就觉得跟你很熟,什么话也可以说呢。”李小白拍着沈夙夜的肩,笑道:“这就是缘分吧?” 这么说起来也是,李小白似乎对被普通人看到自己的异能也并不是不忌讳,却在刚见面就送他一只竹蜻蜓,又是毫不犹豫地用符给他加速。自己······也被对方信赖着吧? 这么想着,沈夙夜心里不知为何有了一丝淡淡的暖意。正要说话时,就看到前面一团肉眼可见的狂风直冲两人卷了过来,还未近身,一有一种浓烈的腥味扑鼻而来。 李小白上前一步,将沈夙夜挡在身后,一面喝了一声:“赤鳞!” 那阵风便在两人身前停下,从风中掉下了一个男人。看起来很年轻,一头夹杂着红色的暗褐色长发,脸蛋苍白,满身血污,甚至已经看不清衣服原本的颜色。 “赤鳞!你怎么了?”李小白连忙扶住他,一面查看他的伤口,一面急切地询问。 沈夙夜凑近了才发现,那个“人”的皮肤覆盖着一层细细的鳞片,呼吸间也有一些怪异的“嘶嘶”声,显然根本就不是什么人类。他抬起眼看了看李小白,又扫了一眼沈夙夜,艰难地道:“有个外来的家伙······跑来占了我家······还抓了四五个人······” “什么外来的家伙?抓的是不是五个十八九岁的少年?现在怎么样?” “我把人藏起来······了······还跟他打了一架······” 看他现在的惨状,这一架的结果不问而知。李小白往他嘴里塞了颗药丸,一面道:“嗯,你歇着,我先去看看。” “别······”那“人”看来已奄奄一息,却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拖住李小白,“你不是他的对手······别去······” 李小白皱了一下眉,道:“我出来之前知会过我家老爸,他们应该很快就会赶来的。就算我打不过他,缠斗一会拖拖时间也好,免得他先把你藏起的人找出来了。” “一时找不到的······你不要逞······强······快去找子郢······只有子郢······”他看起来就是凭着一口气逃到这里,这时事情交代完了,便直接晕了过去。 沈夙夜看着他,眨了一下眼,只觉得自己的心情复杂到不知道如何形容。这个显然就是李小白怀疑掳走了肖宁他们几个的蛇妖,但他们还没来得及去向他兴师问罪,他却先遍体鳞伤地逃出来,而且还说他藏起了那些人,又劝李小白不要以身犯险。这······算怎么回事呢? 李小白也怔了一下,然后便叹了口气,伸手按在那“人”头上,沈夙夜只见她手心发出一阵柔和的光芒,那人的身体便慢慢发生了变化,从一个人变成了一条蛇,然后缓缓缩小成手指粗细的一条长着暗红色条纹的小黑蛇。 李小白伸手拿起它,往怀里一揣,便向沈夙夜道:“走吧。我们去会会这个外来的妖怪。” 沈夙夜微微一皱眉:“你相信它吗?” 李小白也跟着皱眉:“信不信,也要过去看看才知道。” “但是······他刚刚不是让你不要逞强?” “他连窝都被人抢了,你觉得他藏起来的人有多安全?”李小白哼了一声,直接继续向前走去。 沈夙夜连忙跟上去,又问:“他说到的那个子郢······是谁?” “也是这山里的妖。”李小白皱着眉头,叹了口气,才继续道:“说起来,如果子郢肯帮忙,那就太简单了。我从小跟这些山里的妖怪打架,从来没有打赢过的人就只有他了。但······也只有他,我不知道他的洞府在哪,也没有联系方式,就算我想找他,也找不到啊。” 这样说起来,似乎的确只能先去看看情况再决定下一步对策了。 被李小白叫做赤鳞的蛇妖的家在一条小溪旁边,本是个天地造化的石洞,赤鳞自己又花了些功夫修缮,洞口修竹几丛,清溪鳞鳞景色十分宜人。只是眼下竹子已变成了焦黑色,洞口也塌了一半,附近的雪地里血迹斑斑,一片狼藉,显然刚刚的战场就是这里。 沈夙夜还未走近,便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冰冷而残酷,就像他昨夜在梦里感受到的一样。他正要开口,李小白已在唇前竖起了一根手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沈夙夜乖乖安静下来。 李小白拉过沈夙夜的手,然后咬破了自己的指尖,在他手心里画出一道符文,一面轻轻道:“我也不知道等一下会发生什么事,虽然你说自己不怕死,但我也不想真的出人命。这是隐身符,我等一下就会发动它,只要你不说话,只要这道符完整,就算我出事了,妖怪们也看不到你。” 沈夙夜看着自己手心里用鲜血画的符咒,心头顿时涌上一股强烈的不安,张了两次嘴,才轻轻问:“那你······” “没关系,只是以防万一而已。相信我爸很快就会赶来。如果我真的出事,你也不要慌,躲在这里不要动,我爸他们会找到你的。”李小白这么说着,又笑了笑,捏起了手诀,“准备好了吗?” 这个时候,再说什么也是多余,沈夙夜轻轻点下头。 只听李小白轻叱了一声“隐”,沈夙夜的身体便突然消失了。他站的地方,还能看到踩下去的雪,但他本人已经消失得干干净净。沈夙夜将手抬到眼前来,连自己也完全看不到,不由睁大了眼,张了张嘴,突然记起李小白说不能出声,又把一腔惊诧直接咽了回去。 李小白却似乎并不受这种限制,准确地握了握他的手,轻轻一笑:“那么,我去去就来。” -NO.7-不要忘记我是谁。 李小白还没走近洞口,里面的人已经迎了出来。那是个高高瘦瘦的光头男子,一身黑衣,目光阴鸷,打量着李小白,嗤笑了一声:“我还以为是那条小蛇找什么救兵,原来不过是个这样的小姑娘。” 他的声音很难听,就像金属之间的摩擦,让人不自觉地汗毛倒竖。但李小白看着他,竟然露了个笑容:“你是谁?为什么要打伤赤鳞?” “为什么?”那人大笑起来,“当然是他不识抬举自找死路。大爷看上这里僻静,想借住几天,还特意抓了几个可口的小子来做谢礼,他竟然背着我把那些人藏起来吃独食,还问我为什么要打伤他?不过······”他顿了一下,伸出一截长长的舌头贪婪地舔了一下自己的唇,“虽然那几个小子没吃到嘴,你这丫头看起来倒更美味。” 李小白见识过赤鳞身上的伤,丝毫不敢大意,见对方一动,直接就将剑亮了出来,横在自己身前,“原来那几个人是你抓的。” 他一见李小白亮剑,眼睛微微一眯:“这个灵力······原来你就是昨天晚上那个法师。胆子不小嘛。我昨天已经算给过你面子了,竟然还敢追到这里来用剑指着我,难道你以为我真的会怕你这样一个半吊子三脚猫?” “你有没有身为一条蛇的自觉啊?大冬天的不睡觉跑到我们这里来捣乱。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来的,既然到了四明山,就要守这里的规矩!这跟我是不是半吊子没有关系。”李小白毫不畏惧地正视他的目光,“破坏规定无故伤人的,我们绝对不会放过你。” “那就看你有没有不放过我的本事了!”那人大喝了一声,整个人突然化作一团黑雾,直接向李小白扑了过来。 李小白一片剑光舞的密不透风,将那团黑雾牢牢挡在身前。那团黑雾近不了身,却又突然从中发出几道黑光,直射向李小白全身要害。沈夙夜隔得远,根本看不清李小白的动作,只见一片银光上下翻飞,与黑光相撞,发出金石交鸣之声。黑光被打落在地,才看清原来是一些黑色的鳞片,挨边的草木瞬间枯死,连李小白的剑也染上了黑色的污迹,并以极快的速度向剑柄处蔓延。 李小白当即立断地将剑一扔,直接一个翻身,向后退出几米,皱起眉看着那被完全污染为焦黑色的剑,不由咋舌:“好厉害的毒。” 那边的黑雾中发出得意的狞笑:“比起那些自寻死路的臭小子,我还是更喜欢又嫩又软的小姑娘呢。更不用说还有着一身的修为,乖乖让大爷进补吧。”说完就地一滚,突然变成一条巨大的黑蛇,比水桶还粗的躯体却异常灵活,箭一般向李小白冲去,张着血盆大口就要咬下来。 李小白的剑已经扔了,也不敢空手应对,只能左挪右跃地闪避,好在她身形灵活,黑蛇一时倒也咬不到她。 甫一交手,李小白就知道自己的修为的确不是这条黑蛇的对手,就只打着拖延时间等着父亲他们前来支援的主意虽然剑是没了,但身上还带有不少灵符,配合着法术,不时还能在逃窜的空隙里对那黑蛇来那么几下,掌心雷,烈火弹,饶是黑蛇鳞厚肉粗,身上也被开了几个血口。 本以为口到擒来的美食一直没吃到,伤口又吃痛,黑蛇大为恼火,仰天大叫一声,蛇尾在地上一顿横扫乱拍,顿时一阵天摇地动,山石树木甚至积雪溪水,都被它的强横的力度激上了半空,胡乱向李小白打过来。 这满天“暗器”虽然不太可能真正伤到李小白,但却成功地阻碍了她的动作,她身形一缓,便已漏了破绽,黑蛇张口便是一团黑雾喷出,黑雾无声无息,等李小白发觉闭气时,已经不小心吸入一丝。 只这一丝,她顿时就觉得身体开始麻痹起来,手脚都软绵绵的不听使唤,从半空里坠了下来,黑蛇蛇尾一卷,已将她紧紧缠住。 “看你这下还往哪跑。”黑蛇转过头来看着她,阴森森道,“就这么点本事,还敢叫嚣着不会放过我,也未免太可笑了。” 李小白没办法回答,这黑蛇的毒十分厉害,这么短短几秒钟时间,她的身体已经完全麻痹,连思想也开始涣散。 -NO.8-你还欠着我房租呢,就想走? 电视上的晚会已经接近尾声,客厅里的年夜饭也吃得差不多了,一片杯盘狼藉,醉的醉睡的睡,桌上已没几个清醒的人了。 李小白甚至还趁着沈夙夜不注意又偷喝了一杯桃花酿,醉得更厉害了,歪在桌上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胡话。 沈夙夜想着之前她爆出的八卦,又想着一年前山里的奇遇,忍不住叹了口气。 那天山神子郢把他那几个朋友救出来之后,抹掉了他们的记忆,又陪着他们一直到李家的长辈找来,却没有在李家人面前现身,悄悄走了。结果李家的长辈倒把照顾晕倒的李小白的功劳记在沈夙夜头上,好好款待了他一番。李小白一直昏迷着,沈夙夜又碍于答应子郢保密,也解释不了,只好就这样了。他想大概之后李小白来白岱找他,李家人丝毫没有反对,多半也是沾了当年这件事的光。 要是他们知道那天其实是子郢的话······ 要是他们知道子郢其实是山神的话······ 要是他们知道山神子郢是真心喜欢小白的话······ 要是······ 沈夙夜制止了自己继续想下去,伸手拉起李小白:“真是的,都说了叫你不要喝酒了。喝醉了就回房间去睡吧。” 李小白软绵绵地挂在他手臂上,看着他,眨了眨眼,完全没有听懂的样子。 沈夙夜叹了口气,索性将她抱起来,送回房间去,放到床上,帮她脱了外衣,拉过被子盖好。喝醉酒的李小白看起来跟平常不太一样,双颊绯红,气息紊乱,眼光也完全没有平日的锐利,反而很柔和,迷朦如梦。 沈夙夜忍不住在床前坐下来,叹了口气,轻轻伸手抚上她的脸,轻轻道:“在月坪车站的时候······你为什么会过来跟我说话呢?” 李小白半醒半醉的,吃吃笑了:“因为阿夜很漂亮啊。” ······这算什么理由嘛。而且被一个女孩子说漂亮,也实在让人高兴不起来。沈夙夜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李小白把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摘下了沈夙夜的眼镜,轻轻熨平他的眉心,笑道:“真的啊。” “嗯嗯。”沈夙夜暗自叹了口气,随意应了声,将她的手塞回被子里去。半晌又问,“那为什么后来会答应带我进山呢?你明知道我其实什么忙也帮不上不是么?” 这次李小白倒是歪着头想了一会,像是在确定到底是哪件事一样,好一会才道:“大概,是为了碰上妖怪的时候把阿夜丢出去做诱饵,好自己逃命吧。” 这个玩笑她已经开过无数次了,沈夙夜连槽都懒得吐。但李小白顿了一下,又轻轻道:“有帮上忙呢。” 沈夙夜怔住,又皱起了眉,他怎么不记得自己有做过什么帮得上忙的事? 李小白笑了笑:“我后来中毒了不是吗?当时所有的感觉都失去了,周围一片黑暗,我觉得自己死定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却听到阿夜在叫我,‘你怎么能死在这种地方’之类。所以才能坚持到爸爸他们赶来,是你救了我。” ······是子郢救了你啊。 沈夙夜突然觉得心中满是苦涩,忍不住轻轻问:“如果那个山神,是个对你很好的帅哥,你会回去嫁给他吗?” 李小白歪头看着他,很久之后,才也轻轻问:“阿夜你会想让我回去吗?” 沈夙夜坐在那里看着她。床头灯柔和的光线映在李小白的脸上。她的眉眼,她的笑容,她说话的声音,她不着调的玩笑。 沈夙夜缓缓俯下身去。她小麦色的肌肤,她柔软的唇瓣,她挥剑的英姿,她缺钱时的窘态。 沈夙夜在离她的唇不到一寸的距离停下来。 ······他会想让她回去吗? 李小白没有闪避,没有反抗,只是静静看着他。 眼光平和清明,已没有丝毫醉态。 沈夙夜深吸了一口气,伸手轻轻拂开她额前的乱发,轻轻道:“你还欠着我房租呢,就想走?” 李小白笑起来:“喂,不带你这样的。照你的算法,我一辈子也还不清啊。” “那还完这辈子还下辈子好了。 李小白再次从被子里伸出手来,握住了沈夙夜的手,拉到自己唇边,亲了一下:“好。” ——————————————————END——————————————————— 十:电影 【这个真没有。。。。】 番外:夜樱 【这个也是真没有。。。。】 番外:岁考 考试作弊器的使用方法。 第一步:走进考场,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第二步:在监考老师不注意的时候,掏出作弊器。 第三步:使用。 特别说明:如在使用过程中发生爆炸,本店概不负责。如在使用过程中发生火灾,本店概不负责。如在使用过程中发生地震,本店概不负责。如在使用过程中被老师发现,本店概不负责。如在使用过程中发生头晕头痛流鼻涕打喷嚏发烧咳嗽等症状······那是你感冒了,与本产品无关,请去正规医院就诊。 友情提示:作弊有风险,学习请努力。 BY:白夜侦探(?)事务所 1.“大哥你好快,是飞来的么?” 下了小三轮,沈夙夜的眼角就有点抽。 他知道李家隐宗是在很偏僻的山里,但没想到会偏到这种程度。在他的想象里,顶多也就跟李小白家所在的小镇差不多,结果火车转巴士,巴士下来再乘小三轮,折腾了快两天,下了车还是在这么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野地里。放眼望去,四面都是山林,树木荒草,完全没有田地人烟,只有眼前这条小黄土路蜿蜒着不知通向哪里。 连李小白在四下张望了几眼之后,也咧了咧嘴,一摊手:“糟糕,不知道怎么走了。” 沈夙夜有些无言。 现在还是寒假,不知道李家哪位长辈心血来潮,突然一反常例把所有年轻一辈的弟子,包括世宗在内,一起召回本家参加岁考。 李小白接到通知的时候,十分不开心,但父母也打电话来让她去。她没办法,一面闷闷地收拾行李,一面问沈夙夜要不要一起去玩。 虽然她说得轻松,好像不过是一次旅游,但脸上的表情就是“死也要拖个垫背的”“要死大家死”之类。 沈夙夜觉得李小白这样子很有趣,就答应了。 但他现在有些后悔。 虽然说城里人每天都在讲回归自然,羡慕悠闲地田园生活,但要真的在这种没有电脑没有网络没有电视,远离现代文明,连根电线杆子也看不到的穷乡僻壤呆上十天半个月,沈夙夜觉得自己还真不知道能不能适应得了。 好在电话还能用。 李小白给李轻墨打了个电话。 李轻墨是正经的隐宗弟子,前一阵在李小白所在的白岱市修行,所以跟他们比较熟。事实上,隐宗的人李小白也就只认识他而已,碰上这种情况,当然只好向他求助。 李轻墨来得很快。 不到十分钟,这位身材修长眉眼俊俏的青年就挥着手出现在他们的视野里了。 李小白松了口气,一边挥着手打招呼,一边问:“大哥你好快,是飞来的么?” “不”李轻墨伸手向自己来的方向一指,“前面大概一里路左右,就是我们设的接待处了。” ······原来是他们下错站了么? 沈夙夜的眼角又抽搐了一下,转头看向李小白。而后者扭开头看向天空飞过的鸟儿,不知所谓地吹了声口哨。 李家隐宗的“接待处”是个十来户人家的小山村,而真正的李家,还要在更深的山谷里。就算李小白在沈夙夜腿上贴了神行符,他们也又走了两三个小时才到。 已到了黄昏。 暮色四合,天光暗淡,深山中缭绕的雾气越发浓郁,眼前的石阶看起来就像是云端仙境延伸而来。石阶之上的殿堂楼阁鳞次栉比,构建古朴,布列玄妙,隐隐然似以天地之理,自然之蕴,令人不由自主地恭诚肃立。 沈夙夜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李小白。 短发少女脸上依然是那种大大咧咧的笑容,像是看出他的心思来,伸手拍了拍他的肩,道:“没事,就是历史久远了一点,不是仙境。” 沈夙夜虽然跟李小白相处良久,毕竟是个普通人,到这种数千年历史的修真世界,心中自然便有一种敬畏。但被直接这样点破,沈夙夜有点不好意思,轻咳了一声,轻轻推了一下眼镜,道:“说起来,你们的岁考,我跟过来真的没关系吗?” 李小白还没答话,给他们引路的李轻墨先笑了笑,道:“没有关系,你就当来游玩观礼就好。别人也有带家属的。 沈夙夜对他这“家属”两个字微微皱了一下眉,李轻墨已引他们进了偏殿。 那里有人专门负责接待这些世宗弟子。为首的是一个身着靛青长袍,挽着道髻,留着三绺长须,看起来仙风道骨的中年人。 李轻墨叫他海叔,恭敬地行了礼,然后向他介绍了李小白。 李小白连忙也跟着行了礼,叫了声海叔。 海叔却只轻蔑地扫了她一眼,又扫了沈夙夜一眼,眼中的不屑之意更浓,随手甩过一个本子让李小白签了到,然后就叫身边的年轻弟子带他们出去。 那弟子不过十四五岁年纪,也是一身中式长袍,面无表情地将李小白和沈夙夜领到后面一个小院里,开了一个房间的门,像背书一样交代了几句几时去食堂吃饭,明天几时**准备考试之类的话。整个过程,都没有用正眼瞧过李小白和沈夙夜。 沈夙夜又皱了一下眉,这态度也太差了吧? 李小白也嗤笑了一声:“嘿,这样还召我们回来考什么试?我们修为怎么样关他们屁事。” 李轻墨有点无奈地叹了口气。 李家因为观念不统一分为隐宗和世宗。隐宗主张潜心修行以求长生飞仙,在他们看来,世宗就是一些贪恋人世繁华经受不住红尘诱惑的不肖子。而对主张以人为本除魔济世的世宗来说,隐宗就是一些不近人情顽固不化的老古董。彼此看不顺眼已经好几百年了。虽说隐宗弟子也要入世磨练,世宗后人也有进山潜修的,偶尔也有合作,对外都会维护李家声誉,但要他们彼此认同?简直就是做梦。 听到李轻墨叹气,李小白转头看着他,又问:“说真的,今年到底是哪位老爷子发神经啊?为什么突然想把我们都叫回来?” 李轻墨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老实说,我们也挺意外的。我觉得我们接触的东西,学习的东西,根本就已经不一样了。这凑在一起······怎么考?” 李小白耸了耸肩:“算了,随便他们折腾吧。反正到时就算交白卷也没什么关系。” 李轻墨却迟疑了一下,欲言又止。 李小白挑了下一眉:“怎么?” 李轻墨道:“这次岁考······奖励挺丰富的。” “哦?” “优胜者可以得到一件法器,一把宝剑,还有一部秘笈。”看着李小白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李轻墨又笑了笑补充,“我知道你是不在乎,但其他人可不一定。毕竟不是谁都有你那种随便拿法器点蚊香的家底,也没什么人有你那种白捡一把上古宝剑的好运气······” “随时背个不定时炸弹也算运气?当天你也在场,你怎么不去捡啊?”李小白打断了李轻墨的话,愤愤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行囊。 李轻墨说的是那把摧城。它的确是上古宝剑,甚至还是开了灵识的宝物。但却是把凶剑,尤其是摧城的剑灵被杀气侵袭,一分为二。一个是温和胆怯的剑灵,一个却是拥有睚眦的凶残暴戾本性的怪物。李小白机缘巧合得到了这把剑,却还没有能够真正压制它的实力,时时担心它会暴走。 但她也不得不承认,这个时代,要弄把宝剑真是太难了。 李轻墨刚下山的时候,也是因为不小心把宝剑亮了一下,就引了一群三脚猫修士跟到白岱,不惜杀人夺宝。 隐宗拿出这样的奖品来,大概也是为了杜绝世宗子弟都有李小白这种交白卷也没关系的想法吧。 但是······为什么? 李小白皱起眉。 隐宗既然还是看不起世宗,为什么又要下血本督促他们认真参加考试? 2.“我还以为你们都算是亲戚。” 安排李小白和沈夙夜住的这个房间有前后两间,中间的门以一幅青布门帘相隔。家具很简单,但却无处不散发出一种古色古香的韵味。 沈夙夜不由得想起李小白说隐宗随便摸个什么都是上百年的古董之类的话。他摸了摸自己坐着的这张椅子的扶手,心想这不会也是什么清朝明朝留下来的东西吧? 李小白显然更关心别的事情。 ——她在找电线和插座。 看着那丫头找到插座之后欢呼一声就先把游戏机接上去充电,沈夙夜有点无言,但也不由得松了口气。 还好,至少不用过他原本以为的那种每天晚上点油灯的生活。 这个小院看起来住的都是来参加考试的世宗弟子,李小白和沈夙夜行李还没打开,就有人来串门了。 那个看起来二十四五岁左右的青年,中等个子,穿了件红底白条纹的夹克,脸有点长,眼睛十分灵活地四处乱转,一脸笑容地向李小白打招呼,自我介绍道:“我叫李轩,晏城来的。” 李小白也笑了笑:“李小白,老家月坪。” “哦~”李轩拉长了声音,一脸钦佩的样子,“原来你就是李小白,久仰久仰。” 李小白咧了咧嘴没回话,继续去整理自己的东西。 李轩又转向沈夙夜,问:“这位是······” “我的搭档。”李小白说。 沈夙夜笑了笑,伸过手:“我叫沈夙夜。” 李轩对沈夙夜看起来完全没有对李小白那么热情,敷衍地握了握他的手,目光已落在李小白手里拿的剑上。 只一眼,目光就像被什么粘在了那把剑上,两眼发光:“这把剑······真是······”李轩咽了口口水,像是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半晌才转而对李小白道,“你竟然能拥有这样一把剑!真是了不起。” 能被隐宗召回来参加岁考,怎么说也算是有点实力的,自然也能看出摧城的不同寻常。 李小白耸了耸肩:“只是刚好运气好而已。” 这个人给她的感觉并不太好,李小白不想跟他多打交道。 她表现得很明显,李轩自然也感觉得出来,又寒暄了几句,便告辞了。 沈夙夜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微微皱了一下眉:“我还以为你们都算是亲戚。” “嗯,算啊。”李小白应着声,把东西整理好,“俗话说一表三千里,一辈子没见过面的亲戚多着呢。” 沈夙夜笑起来:“但看起来你在这些一表三千里的亲戚里名气挺大?” 李小白像被噎了一下,轻咳了一声:“我说过吧?我小时候吧,比较顽皮,又爱逞能······反正做过一些蠢事就是了。” 沈夙夜不由得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蠢事能让她出名出到晏城去。 但李小白显然并不想提这些事,打个哈哈就转移了话题。 没关系,沈夙夜想,这里至少有上百个知道的人,他有的是机会打听。 到了吃饭的时候,沈夙夜才发现原来之前李轻墨说“家属”并不是在取笑他,世宗弟子这几桌,的确有不少拖家带口的。 因为这次虽然是召年轻一辈的弟子回山,但却并没有限定必须独自回来。两宗久疏往来,这是第一次召世宗弟子参加岁考,世宗的长辈也很重视,加上有些家长也不放心,所以单独前来的反而少。有的看起来像是爷爷带着孙子来的,有些看起来是父母陪着女儿,甚至还有一对年轻夫妇抱着个不到一岁的小婴儿。 李小白跟几个不认识的亲戚打了招呼,把沈夙夜介绍给他们说是自己的搭档,大家也并没有大惊小怪。毕竟现在修真道没落得厉害,法力式微,更像是城里孩子第一次看到耕田的牛。 沈夙夜有些不自在。但李小白显然并没有觉得怎么样,其他的世宗子弟也是,大家似乎都早已习惯了当隐宗的人是空气,随意招呼着认识的人,聊自己的天,吃自己的饭。大家来自全国各地,说些风土人情、新闻时事,李小白甚至找到一个和她再追同一个动画的同好,聊得热火朝天。 这边高谈阔论,气氛融洽,隐宗那边投过来的好奇目光便渐渐多起来。那些人从小就在深山里修炼,哪里比得上世宗子弟走南闯北见多识广?连几个隐宗的长辈也不是看向世宗这边,皱着眉,神色复杂。 沈夙夜一边吃饭,一边留意着身边的这些人,不由暗自感叹,这一大家子,关系还真是复杂啊。 3.“你想作弊?” 吃完饭回住处的路上,先前见过的那个李轩走在了李小白身边,压低了声音道:“你怎么看?” 李小白有点莫名其妙:“什么怎么看?” “这次岁考啊。”李轩道,“你觉得隐宗的老爷子们,为什么要把我们找回来参加?他们什么时候开始在乎我们的功课了?” 李小白抬眼看了看他,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那你觉得是为什么?” “当然是为了打压我们世宗。”李轩把声音压得更低,“你留意过年轻的隐宗弟子有多少吗?他们现在人数比不上我们了,怕以后用家主的名义也压不住,就想让自己的弟子在岁考里赢我们,来保持威严。反正是在他们的地头,还不是他们想怎么考就怎么考?” ······这有什么好争的?都什么年代了,谁开在乎这些?反正她本来都打算交白卷的。 李小白咧了咧嘴,正要说话,旁边沈夙夜悄悄使了个眼色,她便笑了笑,道:“别人我不知道,隐宗有李轻墨在,我看他们不用搞什么花样,我们这批人里也没谁能赢。” 李轩沉默了几秒钟,才轻轻道:“所以我才来找你。” “找我做什么?”李小白一摊手,“我根本不是轻墨大哥的对手啊。” “但是如果我们联手,未必不能赢他!”李轩这么说着,眼中闪过意味不明的光芒。 “你想作弊?”李小白啧了一下舌。 “嘘。”李轩在唇前竖起一根手指,左右看了看,“不用这么说啦。团结就是力量,合作过关也没什么大不了嘛。” 李小白咧了一下嘴,偏头去看沈夙夜。沈夙夜只当没看见。李小白只好打了个哈哈,问李轩:“那怎么想起要找我合作?” “既然要做,当然就是想赢。”李轩朝前面那些人努努嘴,“不找你,难道要找那个连上厕所都要老妈陪的丫头,还是那个儿子一哭就坐立难安的家伙?” 想着自己还没安顿好,李轩就先来串了门,李小白不由觉得好笑。看起来,他倒是把这些上山的世宗弟子都观察清楚了。但她可不觉得实力才是这个李轩找上自己的原因。 看着李小白只是笑眯眯看着他,并不答话,李轩也就咬了咬牙,道:“好吧,既然都要跟你合作,我也不瞒你。我才不在乎隐宗对世宗怎么看,压不压一头也无所谓,反正我们也不在他们的手下讨生活。但是我想要这次岁考的奖品。”他顿了一下,补充,“尤其是那把剑。” 李小白又咧咧嘴,就是说嘛。 “这年头想弄把趁手的兵器可不容易,宝剑就更不用说了。”李轩继续道,“但是凭我自己的确赢不了隐宗的人。找人合作,奖品肯定也得均分。所以······我想,不管隐宗这次拿出的是什么剑,你大概都不会看在眼里吧。” 隐宗的家底再厚,也不可能有什么剑能比摧城更好。 “原来如此。”李小白又笑了声,“但咱们也不知道隐宗的岁考到底是怎么个考法,就算想联手,要怎么做呢?如果他们要一对一的比试呢?” 李轩却胸有成竹地一笑:“我已经打听过了,岁考要考三场,一对一比试只占一场。即使输了,也可以在后面扳回来。” 这个人还真是准备充足,势在必得。 李小白皱了一下眉,道:“容我考虑一下。” 虽然她也不在乎这个岁考的成绩,但是不想考试和在考试里帮人作弊,那是两回事。 她这么说了,李轩倒也不急着催她决定,只是点了点头,道:“那么,我明天早上再来听你的回信。” 然后便在院中作别,各自回了房间。 “你要和这个李轩一起作弊吗?”随手关了门,沈夙夜问。 李小白则直接先跑去看自己的游戏机充好电没有,一面漫不经心地反问:“你怎么看呢?这次岁考。” 沈夙夜本来觉得这是李家的事情,他不好插嘴,犹豫了一下,然后才发现李小白并没有忙着打游戏,而是坐在那里看着他,一双眼睛闪闪发亮,像是很认真地在期待他的答案。 沈夙夜不由定了定心,坐下来缓缓道:“隐宗特意把你们找回来参加考试,肯定是有目的,但是我觉得不光是李轩说的那样。” “嗯?”李小白放下了游戏机,坐到沈夙夜身边来。 沈夙夜笑了笑,道:“李轩不是说其实他根本不在乎隐宗怎么看他么?我看隐宗那些长辈的态度,大概也跟你们差不多。他们并不关心你们是不是真的比他们强或者弱,他们关心的只是隐宗弟子,让你们一起参加考试也是为了促进隐宗的弟子。” 李小白一皱眉:“单纯只是为了让他们练习么?” “也不好这么说。”沈夙夜道,“你注意过那些年轻的隐宗弟子的眼神么?他们大概······在山里呆不住了。” 李小白一怔。 也是,现在时代不一样了。外面的世界那么精彩,资讯发达,诱惑众多。真的看破红尘潜心向道的人还好说,年轻一辈的,就算像李轻墨那样出色的弟子,也未必就真能做到心如止水,怎么会不想出去看一看?非要一辈子就呆在这深山里,未免有些太为难他们了。 “心思散了,隐宗的长辈们也拘不住,才索性把你们召回来,意在警戒这些小辈。”沈夙夜继续道,“如果他们输了,当然要被教训‘连世宗弟子都比不上,还想出山’什么的。如果他们赢了,就会拿你们来做反例,‘你们看,贪恋红尘的结果就是如此’之类。” 李小白沉默了几秒钟,一摊手:“所以其实输赢都无所谓?” “看你们自己怎么想了。也许对某些人来说,也不失是一个机会。”沈夙夜笑了笑,“或者像李轩那样,摆明就是为了奖品,也不错。” 李小白皱了一下眉:“我不喜欢那个人。不过,他直接这样跑来找我,就不怕我拒绝了,到时他根本就拿不到奖品吗?” 沈夙夜淡淡道:“你以为他只找了你吗?” 李小白想了想李轩来串门那种热络的样子和闪烁不定的目光,闭了嘴。 沈夙夜笑了一声,又问:“你打算怎么样?” 李小白又皱起眉来:“不知道,总觉得被叫回来参加这种岁考,而且不论是输还是赢,都是在被利用摆布,心里有些不爽。” 沈夙夜看着她郁闷的样子,饶有兴趣地问:“不是说有李轻墨在,就赢不了吗?” “如果靠我自己的实力当然是赢不了。但是如果某位大爷肯帮忙的话······”李小白顿下来,偏过头,目光落在自己的剑上。 三尺青锋静静裹在陈旧的剑鞘里,看起来平淡无奇,只是剑柄上栩栩如生的睚眦雕像散发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森冷气息。 空气中若有若无地传来一声轻蔑的冷哼。 4.“反正都来了,认真一点如何?” 第二天吃完早饭,李家一年一度的岁考便正式开始。 第一场是笔试。 李小白拿着考卷,从上到下看了一遍,见考题都是些对入门道籍的解析,各种符箓的原理,初级法诀的默写,还有些传说中的妖魔鬼怪的习性特征应对方式什么的。 前半她看的云里雾里,后半似懂非懂,至于怎么对付妖怪······则根本不是在这里纸上谈兵就可以解决的。她索性就连笔都没提,直接趴在考卷上睡了一觉。 沈夙夜在外面看得十分无言。 他虽然看不到题,但是看着考生们的反应,也知道这种理论知识隐宗肯定比世宗强。毕竟人家从小就只学这些,世宗子弟的学习过程则杂乱的多。就算撇开李小白那种趴在考卷上睡得口水直流的白痴不说,这一场隐宗也稳占上风。 下午是一对一的实战比试。隐宗对世宗,以抽签的方式决定对手。每人都只比一场,显然长辈们的意思只是要看看大家的功夫,并没有在这里就挑出第一名的意思。 李小白想,他们也许并不注重实战。毕竟隐宗一直以来都是把修身养性长生飞仙放在首位的。打架什么的,在他们看来不过是下乘技艺。 李小白的对手是一个叫李天蓝的隐宗弟子。是个女孩子,看着比李小白大那么几岁,眉目间一派冷淡。 李小白咧嘴笑了笑就算打招呼,跟着就去找看哪个运气不好的家伙撞上李轻墨。 结果竟然是之前想跟她“合作”的李轩。 她早上拒绝了李轩的要求,李轩对她便不像昨天那样热情,只淡淡打了声招呼。倒是李轻墨趁着比试还没正式开始,很关心地凑过来问她的状态如何,对手是谁。 李小白翻了个白眼:“这种考试还要注意什么状态啊,反正输赢都没关系。” 李轻墨有些无奈:“你还是这样想啊。反正都来了,认真一点如何?” “我很认真啊。”李小白把手里的剑一亮,“看,这不,连摧城都带上了。” 虽然剑没出鞘,但她这么一亮,李轻墨还是吓了一跳,伸手就抓住她的手腕:“你不会真想用它吧?” 李小白得到摧城那天,他也在场,摧城暴走时表现出来的凶狠与破坏力,他现在还心有余悸,有知道李小白只是在胡十九打伤剑灵之后才勉强收服了这把凶剑,现在看着李小白随便拿着它晃来晃去,不由就紧了紧心。 李小白咧嘴一笑:“又骂我不认真,又不想让我尽全力,大哥你到底想怎么样嘛?” 李轻墨一时语塞,半晌才讷讷道:“······我只是担心摧城。你确定自己能控制它?” 李小白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剑,没说话。老实说,她还真不确定。 这是擂台上敲了锣,震天的响声中,担任裁判的长辈宣布第一场比试开始。 沈夙夜和李小白一起走回擂台边观战,李轻墨则去了后面准备,他是第二场要比试的。 李小白本来想打架这种事怎么说也是世宗占上风的,结果竟然出师不利,第一场就输得一塌糊涂,世宗的少年被那名隐宗子弟直接用三张引雷符逼下了擂台。 第二场是李轩对李轻墨,结果根本想都不用想。 第三场她不知道是谁,但要真的一开始就连输三场,肯定会大大打击世宗的士气,后面的考试会怎么样也就难说了。 沈夙夜看着她皱起眉,不由笑了笑。嘴里说着不在乎,但真的看着世宗完全不能还手,她也还是会郁闷吧? 于是沈夙夜轻轻问:“见过你的对手了吗?如何?” “不怎么样,要打败她不是难事。”李小白回答。 “那么,不如你去找裁判换换次序?” 李小白一怔,扭头看着这样提议的沈夙夜。沈夙夜轻轻一扶眼镜,避开了她的目光:“反正你也不在乎这次岁考,早点了事我们到附近走走?” 如果只是想早点了事,又何必先问她能不能打赢对手?李小白笑起来,点了点头,转身去找长辈们商量。 比赛次序也是抽签决定的,李小白随便找个借口说下午有事,问裁判能不能把她放到第三场,裁判们问过她的对手李天蓝,见没有异议就点头同意了。 第二场比试比第一场结束得更快。 李轻墨才刚拔了剑,那边李轩就直接认输了。 虽说李轻墨的实力大家都承认,但打都没打就直接认输,还是让台下嘘声一片。 “那个人倒是真识时务。”李小白皱着眉嗤笑了一声,就准备上场。 那边李天蓝也上来了,依然还是一副冷淡高傲的表情,李小白拱手向她行礼,她只是冷冷哼了一声。 这样也好,李小白想,至少打起来不用顾她的面子。 行了礼之后,李小白也就不再客气,起手结了个印,一面喝了一声“多重影分身之术”,一眨眼间,擂台上已经出现了七八个一模一样的李小白。李小白们同时念咒,手心朝外,一团团苍蓝色的光球拖彗星般的尾芒,箭一般射向擂台另一端的李天蓝。也不等对方反应,跟着就是一排肉眼可见的冲击波,并且还同时不同叫着“白雷”“龟派气功”“苍火坠”之类的招式名。 李小白有心振奋世宗士气,一反平常简单直接的风格,一上台就打得无比张扬,招式华丽,声势惊人,真个擂台都笼在她放出的攻击光幕之下。 台下众人连连赞叹,连几个长辈也不免动容,虽然看得出来她是有意卖弄,还是忍不住低声问:“这丫头从哪里学来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沈夙夜在旁边听着,只觉得自己挂了一头黑线。 还能从哪里?听听她那些招式的名字,显然都是从动画里学来化用的啊。 但李天蓝承受的攻击压力远比台下众人估计的小,李小白很多招式都是虚有其表,华而不实,甚至还有不少根本就完全打偏了,并没有对李天蓝造成多少实质性的伤害。 这一点却让本来就心高气傲的李天蓝十分震怒,觉得对手根本就是在有意戏弄她。 李天蓝咬着牙,深吸了一口气,本来忙于抵挡李小白扔过来的各种神通的剑势已变。她手中那把式样古拙的铜剑也不是凡品,这时突然绽放出耀眼光芒,剑身外凝出三颗紫色雷珠。李天蓝一声轻叱,人剑合一,挟万钧之势向李小白直冲过去。 这哪里还是比试,分明是拼命的打法! 旁边的裁判一惊,却已来不及阻止。 李小白也已拔出了自己的佩剑,侧身格挡。 摧城一出鞘,刚刚的满天光华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听到“叮”的一声,金石交鸣。 半截铜剑斜飞出去,掉落在擂台边的地上。 最后这招李天蓝本就倾尽全力,结果不但没能伤人,自己的剑反而被斩断,她怔了一怔,只觉得全身的力气好像瞬间被抽空,脚下一软,便跌在地上。 胜负已分。 李小白却似乎还不肯罢手,手中长剑犹有余力,就势一转,已向李天蓝当头斩下。 “李小白!住手!”裁判大喝了声,一面冲向擂台当中的两人。两边的长辈也上去了几个。 李小白满头大汗,也在大叫:“把她拖走,快点。大家都闪开,跑远点!快跑!” 裁判这才看到李小白右手握着剑,左手却是在抓着自己的右手往上抬。当时也顾不得多问,一把拉起跌在地上的李天蓝就跳下了擂台。 李小白又努力向着人少的地方移动了几步,手里的剑这才斩下来。 “轰”的一声,擂台已被斩塌一角,李小白自己也跟着掉了下来。旁边的人不明所以,散开了一点,却都各自张望着,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夙夜分开众人跑过去,一面大叫:“小白,你怎么样?” “我没事。”李小白狼狈地从一堆碎石废木间爬出来,咳了两声。 李轻墨也跟着跑过来,看了李小白一眼,目光又扫向她手里的剑:“真的没事了?” “嗯。”李小白应着声,把手里的剑收回剑鞘,“已经换人了。” 她说的换人,自然是指摧城那个双重人格剑灵的人格转换。若还是那只暴戾的睚眦,只怕没这么容易收起来。 李轻墨松了口气。 沈夙夜过去扶起她,见果然只是些擦伤,也跟着松了口气,低声埋怨:“你早知道它是这么危险的东西,就不要轻易用它啊。” “我也不想用啊。”李小白苦着一张脸,“没看我之前都没拔剑吗?” “也不怪小白。”李轻墨道,“刚刚的形势,只要是法宝都会自行护主,何况是摧城这种已经形成元灵的级别。” 说是说得轻松,但是沈夙夜的脸色还是很沉重,想想当时台上几乎被剑控制的小白,他的心就像要跳出来一般。 李小白自己显然也心有余悸,咧了咧嘴没说话。 李轻墨拍了拍她的肩,安慰一般到:“话说回来,它既然有这种举动,就代表睚眦那一半剑灵也承认你是它的主人。也算是件好事。” 李小白丝毫没有觉得好受一点。 ······承认归承认······但如果时不时来这么一下,谁受得了啊? 5“你不是说想去附近走走?” 因为李小白他们的意外,考试暂停了一下。长辈们一边让人修擂台,一边商量接下来的比试是不是要在限制能力的范围内进行,而李小白则被几名长老带到后面去了。 沈夙夜本想跟过去,却在门口被拦下来。无奈之下,只得求助般看向李轻墨。 李轻墨回了他一个“放心,有我在”的眼神,跟着进了里面的房间。 长老们对李小白倒并没有特别严苛,只是在追问那把剑的事。身为李家长老,他们当然有认出摧城的眼光,何况就算认不出这把上古凶剑,刚刚那样的情形也不能不过问。 李小白便把自己发现学校里的封印,和摧城剑灵冲破封印在校园里捣乱,她和李轻墨想办法制服了它的事情说了一遍。当然,隐瞒了其实摧城是胡十九打败的这件事。要让这些顽固的老头知道他们跟一头狐妖混在一起,那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长老们听到李轻墨当时也在,就一齐看向李轻墨,其中也有人流露出“为什么不是李轻墨得到这把剑?”的意思。 李轻墨连忙补充了一下当时的情况,把剑灵自己选择李小白的事情也说了。 长老们半信半疑,但现在也不是在追究当日事情的时候,他们交换了眼色,便开始商量如何安置这把剑。 大家有目共睹,李小白并能完全掌控这把剑,摧城在她手里,不管对人对己都太过危险了。这一点李小白自己也承认,所以最后长老们提出把摧城交给他们研究一下,看看能不能在上面加个封印什么的,李小白也没有拒绝,就乖乖将剑递了过去。 但来接剑的隐宗弟子却觉得自己就像骤然握住了一块烧红的铁,根本拿不住。剑“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李小白只好自己又捡起来,一面抚着剑身,低声安抚,说些爷爷只是借来看看,过两天就会换回来,自己绝不是要把它送人之类的话。 众人看着他好像哄小孩一般,不由有些无言。 李轻墨轻轻解释:“摧城被封印太久了,剑灵已经被退化成了一个七岁左右小孩的样子,不然也不会压制不住睚眦的凶性。 李小白说话间剑身震了一震,安静下来,李小白重新将它交到隐宗弟子手上也没再出什么问题。 长老们这才相信,的确是摧城选择了这个女孩子。 但是算法宝元灵再怎么退化,择主的本能总应该还在,它选择了李小白,就代表它承认李小白有能够使用它的实力,或者说,有那种潜力。 几名长老不由都再次打量眼前的少女。 李小白刚把摧城这不定时炸弹送出去——虽然是暂时的——也已觉得身上的压力一轻,正咧着嘴笑着轻松地和李轻墨说笑。 长老们对视了一眼,这个大大咧咧的女孩子,真的有能够驾驭摧城的潜力? 沈夙夜一直守在门口,第十七次看表计算李小白进去的时间时,李小白终于出来了。她大老远就笑着跑过来,伸手挽了沈夙夜的胳膊:“走吧。” 沈夙夜一怔:“去哪?” “唉?”李小白歪起头,“你不是说想去附近走走?” 原来她还记得比试之前的话。 沈夙夜松了口气,轻轻推了一下眼镜,应了声。没问她被长老们叫去做什么,也没问摧城哪里去了,只是不动声色地拉过了她的手,握紧。 李小白就那样任他握着,轻笑道:“我记得上次我来的时候,很喜欢有个叫听松亭的地方。我带你去看。” 沈夙夜眼睛里这才有了笑意,斜斜看着她:“你记得?我记得我们来的时候,有人坐车都下错站。” “哎呀,那种小事就不要在意啦,毕竟都十一二年没来过了。” 听着李小白这自相矛盾的说法,沈夙夜不由笑出声来。 是的,下错站那种小事有什么好在意的,关键是她没事,好好的在这里。她记得的是听松亭还是听枫亭又有什么关系呢? 6.“要说可疑分子,我倒有一个人选。” 李小白和沈夙夜就好像真的来旅游一样,在外面游玩了大半天,一直到晚饭时间才回来。 他们一进食堂,就觉得不太对。 隐宗和世宗还是分席而坐,气氛紧张得说是剑拔弩张也不为过。而且跟之前不同的是,不但隐宗弟子看世宗弟子充满轻蔑,世宗这边回视的眼神更是怒气冲天。感觉随时都会大打出手。 不会是下午比试的时候,真的打出火来了吧?李小白这么想着,和沈夙夜一起在世宗这边找地方坐下。 才刚坐好,旁边就有人凑过来压低声音问:“你没事吧?” 李小白本来还以为对方是担心她在比试中受了伤,笑着应了声:“嗯,没事。” 那人又问:“长老们真的把你的剑拿去了?” 李小白点了点头,还没来得及再说,已有一位世宗长辈道:“小白你放心,就算我们敬他们是本家,但他们做出这种事情来,我们一定会为你讨回公道。” 世宗弟子纷纷应和,隐宗那边似乎也有些动静。 李小白莫名其妙:“等一下,什么事情?什么公道?” “他们叫你去,不是要拿你的剑赔给李天蓝吗?” “亏他们有脸称本家,明明是他们要把我们找回来参加考试,明明是李天蓝自己技不如人,说了是比试却一心想置人于死地,剑毁了活该,凭什么要拿小白的剑去赔?” “分明就是看人家的剑好,想占为己有呗。” 世宗弟子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来,那边隐宗几个沉不住气的也站起来回敬。 “我们才没有做那种事。” “不要信口雌黄。” 世宗这边有人冷冷一笑:“那你说小白的剑哪去了?” 隐宗的人一时语塞,毕竟在这里吃饭的都是中下级的弟子,当时也没人在场,实际情况他们也不清楚,半晌才有人道:“是她自己把剑交给长老的。” 世宗这边拍着桌子嘘声一片。 “没见过抢人东西还硬说是人家自己送的。” “要不要脸啊,比试输了就跑去跟长辈哭,又把人家的剑抢走,小白难过得躲了一下午不见人,你们倒好意思说是她自己交上去的。” “你们要是得了那种好剑,舍得拱手让人啊?” 隐宗弟子向来心高气傲,哪里受过这种埋汰,眼见着冲过来就要动手。 李小白听这么一会,总算听明白了,赶紧跑到中间,伸手一拦,大声道:“等一下,大家误会了。剑真的是我自己给长老们的,下午它不是有点失控么,我求长老们帮我看看,要不要重新祭炼,或者加个封印什么的。” 她这么一说,两边才安静下来。 隐宗弟子们一脸被冤枉的愤慨,世宗这边也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 李小白叹了口气,才刚想继续解释,就听到李轩也叹了口气,道:“我知道小白你好心想息事宁人。但如果他们真的没打歪主意,只是为了帮你,为什么要悄悄做?你父母虽然没来,但我们世宗并不是没有长辈在,为什么连个通知都没有?” 他这么一说,才刚刚安静的世宗弟子们顿时又骚乱起来,一个个随声附和。 “就是啊,这都大半天了,也没看他们出来给个说法,指不定藏到哪里去了呢。” “说是说帮你封印,万一到时候不还你了怎么办?” 对面的隐宗听他们这样说,也跟着又站起来对吼。 “胡说!” “长老们才不是那样的人。” 李小白有点无奈,只好再次拦住大家,道:“大家都稍安勿躁。剑是我的,我当然不会随便给别人,现在只是长老们想拿去看看。怎么说也是一家人,要是过两天他们真的不肯还,我们再翻脸也不迟。” 这时隐宗长老也派人过来说明下午的情况安抚世宗诸人,大家才按下火气,勉强吃完了饭,各自散了。 回到房间,李小白有点乏力得倒在床上,重重叹了口气:“早知道会搞成这样,下午应该向他们说一声再出去玩的。” 沈夙夜给她倒了杯水,道:“又不是你的错。何况你说不说明,结果都一样。” “唉?”李小白歪过头来看着他。 沈夙夜道:“你难道看不出来?分明就是有人在两宗之间挑拨。” 李小白回忆了一下当时的情况,点了点头。 虽然说李家隐世两宗不和已久,但像这样剑拔弩张的情况倒还真少。她本来还以为大家被考试的对立气氛影响了,现在想想如果不是有人煽风点火,这些本来很少来往的世宗弟子大概也不会为了替她出头就真的要和隐宗翻脸。 “但是为什么?”李小白皱着眉问,“大家真打起来谁也捞不到好处吧?” 现在在这里的世宗人数本来就少,还拖家带口的,真打起来也占不到便宜。至于隐宗······战场在这里,不要说那些上年代的古董,就算是普通物件,被这些修真者火球来奔雷去的一打,指不定得有多大的损失。 “会不会你们有什么世仇混进来了?”沈夙夜自己也觉得这个问题比较狗血,但眼下这种情况,要是真打起来,显然是只有外面的人才能得利。 “不会吧。”李小白想了一会,道,“我没听说李家有什么世仇啊。何况现在修真道上就算没落得一塌糊涂,也不至于有人敢混进来捣乱吧?不过······”她顿了一下,“要说可疑分子,我倒有一个人选。” ······李轩。 沈夙夜几乎同时就想起这个人了。 李小白果然也是想到他,又皱起眉道:“但李轩是想要这次的奖品,要是把岁考搅黄了,他也就拿不到奖了。” “也许他就是看没希望拿奖,所以想把场面搞乱,然后浑水摸鱼?” 李小白怔了一下。她虽然不喜欢李轩,也不喜欢隐宗,但怎么说也算亲戚,“亲戚挑拨亲戚打架,再偷亲戚家的东西?这也太了离谱了吧?” 沈夙夜笑了笑:“你自己也说过一表三千里,十几年没来往的亲戚,也难说每人都还有这个情分。” 李小白一摊手:“算了,明天提醒轻墨大哥一声,让他们自己多留意吧。” 反正她对隐宗也不熟,这种防贼的事,还是让他们自己去操心好了。 八百孤寒8 阿夜第一次主动诶,“阿夜松了口气,只是推了一下眼镜,应了声。没问她被长老们叫去做什么,也没问摧城哪里去了,只是不动声色地拉过了她的手,握紧。”这段JQ太明显了啦~,还有小白的态度也是“就那样任他握着”,他们之间就好像能读懂彼此,处处为对方着想,不管他们之间的哪一个去说什么做什么,都是那样信任对方,理解对方,即使什么也不说也能知道彼此的心思,所以无论今后的道路多么险恶,他们都能够彼此相依吧 7.“怎么?还要拍照留念吗?” 第二天考试继续进行。 岁考的最后一场设在后山,山顶的祭坛上封印了一个小盒子,考生们要从山脚开始越过长辈们提前设下的种种障碍,跑到山顶,解开封印,把盒子里的东西拿回来。 这次考查的可谓是考生们的全面素质,而且最后能够胜出的只有一个人。虽然担任考官的长辈说最后的优胜要综合三场考试的成绩来评定,但最后这场的影响肯定更大。 所以两宗参加考试的人都暂时把前一天的嫌隙放下,专心准备考试。 李家对这次考试很重视,山脚山腰山顶都有考官坐镇不说,沿路也都安排了人准备应付各种突发情况。尤其是昨天晚上才发生过冲突,长老们担心会有人真的借机打架,几乎把隐宗里所有排得上号的人物都派出去了。 沈夙夜和大家一起在山脚下看着李小白他们出发,然后就找了个地方坐下,掏出随身带的书看起来。 倒不是他不关心这场考试,而是反正他也看不到。后山布置了重重障碍陷阱,他这种普通人根本进不去,不如索性干点别的等着结果出来。 李小白对夺冠没什么兴趣,也就漫不经心随随便便地往山上走。李轻墨走在她身边,他有些在意她早上说的关于有人挑拨两宗关系的话。李小白没有证据,长辈们虽然应了声,大半还是不以为然。但李轻墨跟她一起经历过不少事,知道这个小堂妹不是信口开河的人,所以特意想仔细问一问。 “你确定是那个叫李轩的?” 李小白偏头看他一眼:“不确定啊。要真是能确定,早就直接把他抓出来了。” “那你怎么会怀疑他?”李轻墨又问。 李小白叹了口气,把从进山之后李轩过来跟她套近乎,又邀她一起作弊,以及昨天晚上两宗争吵的事跟李轻墨细说了一遍。 李轻墨听完皱起眉,道:“我去找他来问问。” “别去。”李小白一把拖住他,“如果他是清白的,你跑去问,岂不是又要挑起两宗的矛盾?他要是真的想做什么,你又怎么问得出来?” 李轻墨想想也是,但还是有些不忿:“难道说这样放着不管吗?” 李小白本来的确不太想管这件事,反正在隐宗这里,也轮不到她出头,提过醒也就算尽到职责了。但看李轻墨这样,却还是有些不忍心,于是叹了口气,道:“要不然我们先暗中盯着他看看吧。” 李轻墨点了点头。两人便开始分开寻找李轩。 没过多久,李小白就接到了李轻墨的电话。 “找到他了?”李小白问。 “不,有点别的情况。我发现几个普通人。” “咦?不是说下了禁制,普通人进不来吗?连阿夜都在外面等着。” “他们也在外面,但是······”李轻墨的声音有些迟疑,“那些人带着枪。” “唉?”李小白一怔,“你在什么地方?我马上过来。” 李轻墨报了方向,李小白便直接跑过去。好在他不在往山顶的方向,一路上都没碰到什么陷阱障碍,很快就到了。 李轻墨站在一棵大树上,向李小白招了招手。 李小白连忙三五下爬了上去,顺着李轻墨的指点望去。果然见那边有四五个人藏在草丛里,都是精壮男子,每人都是全副武装,带着冲锋步枪,别着手枪,甚至还挂着手雷。要说是本地的山里人,就算是白痴也不会相信。 李小白看着那些人,啧了啧嘴:“就算特种部队,也不过如此吧?” 李轻墨皱了皱眉:“现在可不是赞叹的时候。” 李小白笑道:“说起来,你是隐宗弟子,这里又是隐宗的地盘,你发现这些奇怪的人,为什么不直接通知长辈们,反而先告诉我?” 李轻墨怔了一下才回答:“我觉得,普通人的事情,还是跟你商量一下再处理比较好。” 以隐宗长辈的高傲,在自家后山发现一群荷枪实弹的陌生人,一定会起冲突。虽然说修真者要对付普通人是轻而易举,但他们毕竟也是人,被抢打中一样会死,何况那些人还装备了手雷。 “唔。”李小白应了声,也皱了一下眉,“总之,先弄清楚他们想做什么吧。” 李轻墨点了点头。李小白就从树上跳了下去,直接向那边山谷走去。 “等一下。”李轻墨追过去,“你就打算直接这么去问啊?” “不然要怎么样?一直陪他们耗在这里吗?”李小白一边走一边道,“李轩那边还不知道会做什么呢?还是速战速决好了。反正这种深山老林,把人抓起来拷问也神不知鬼不觉的,不会有什么眼中的后果啦。” 李轻墨虽然有些无言,但还是跟李小白走过去。 结果没走多远,李小白反而伸手拦住他:“你就到此为止吧。” 李轻墨一皱眉:“为什么?” 李小白指了指地上,虽然没有明显的痕迹,但他们都看得出了来,那是李家设下的禁制,出了那条线,就是考试范围之外了。 李小白笑了笑:“再走一步,就等于放弃考试了。冠军侯选人,你确定要去?” 李轻墨平常的表现不说,以昨天那两场的成绩,第一名显然稳稳已算是他的囊中之物了。这个时候放弃,未免有些可惜。 李轻墨却笑了笑,抬腿便跨了过去。 李小白也就不再说什么,专心对付那边那群全副武装的家伙。 相比起盘问他们来,抓住他们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这里天地灵元充沛,他们又占了先机,李小白轻易就发动了草木大阵,无数藤蔓从地下钻出,对方连惊叫都没来得及出口就已经被缠得结结实实,连手指都动不了。 李小白过去解除了他们的武装,问他们是什么人,来做什么,这些大汉却都不肯开口。 这些人也算是见过世面的,又看李小白和李轻墨都年轻,根本什么恐吓也不放在眼里,只咬紧了牙一言不发。 “要不,咱们还是把这些家伙押回去交给长老们处理吧?”李小白有点无奈地和李轻墨商量。虽然刚刚是那么说,但严刑逼供之类的事,她还真是做不出来。 李轻墨点了点头,改用绳子捆住那些人,以便运送。 李小白则掏出手机来,对着他们的脸拍了几张照片。 “怎么?还要拍照留念吗?”李轻墨开玩笑地问。 李小白笑出声来,道:“当然不是,只是把照片发给阿夜,看看他有没有办法查到这些人的身份。” 论起调查来,,始终还是沈夙夜更胜一筹。 他没过多久就回了电话,第一句就直截了当地说:“有两个是被通缉的罪犯,涉及杀人和文物走私。你们小心点。” 李小白一听到文物走私,就大致明白这些人的目的了。 原来不只是她一个人惦记着隐宗的古董。 但是,连她都会走错地方,为什么这些外人能知道隐宗的位置?8.“他们是坏人!全部都是坏人!” 李轻墨以飞剑向宗内传书通报了抓到那批走私犯,隐宗的人颇为重视,派了几名修为不错的中年人过来帮着押送犯人。 李小白想着自己早上提醒他们要注意李轩的时候他们不以为然,不由得撇了撇唇。这差别待遇还真是无处不在。 不过也可以理解。 隐宗避世几百年,突然出现了一些陌生人在自家后山全副武装行为不轨,他们当然会有震惊又恼怒,当然也就会更重视一些。 所以虽然岁考还没结束,他们倒也没有追究李轻墨和李小白擅自离开考场的事情,叫他们跟着一起先回隐宗。 结果他们才刚走到山门处,便听到里面轰的一声巨响,火光冲天而起,连地面都一阵摇晃。 “出什么事了?”李小白问。 但隐宗的长辈们可没有心情向她解释,留下一个人看守那些犯人,其他人都向声音传来的地方飞纵而去。 李小白和李轻墨对视了一眼,连忙跟了上去。 之前不知道是什么殿是什么堂的地方,现在已经东倒西歪,几乎变成一片废墟。隐宗几名长老面色凝重地站在旁边的空地上,李小白之前找的很辛苦的李轩竟然躲在长老们后面,半边身子都是血,一脸惊恐地看着那边的废墟。 倒塌房屋的残余部分还在燃烧,浓烟和火光中,隐隐能看到里面还有些人影。 长老们看到李小白他们这些人回来,也没说话,只一挥手。几名隐宗长辈立刻带着现场的弟子在那片废墟前结了个阵。 “怎么回事?有敌袭?”李小白一面问着,一面看向那浓烟中的人影,竟然觉得里面有她很熟悉的气息。 ······是谁?她下意识地向前走了一步。 “退下!”一名长老叫了一声,“那东西不是你们能够对付的。” 像是要印证他这句话一样,废墟里传来一声惨叫,一个蓝色的人影斜飞了出来,跟着又是一阵地震般的震动,房屋的残余部分再次崩塌。 李小白下意识退了一步,抬手挡了挡因为刚刚的崩塌迫近的火焰热浪,待烟尘散尽,她才发现残砖断瓦间,站着一个人。 高大年轻男子,一身红袍,火红的长发被狂风与杀气激得灵蛇般在身后飞舞,英俊的面容因为暴戾的杀意而微微扭曲,嘴唇咧开一抹冷笑,露出一颗尖锐的犬齿,闪动着嗜血的光芒。 “摧城?!”李小白睁大了眼。 狂暴化的摧城剑灵扫了她一眼,但丝毫没有理会,直接向着拦在他面前的隐宗弟子一步踏出。 那名隐宗弟子的修为还不及李小白,哪里禁受得起摧城全身散发的凛冽杀意,吓得腿一软就跌坐在地上。 李小白飞扑过去,一把抱住摧城:“喂,你冷静一点!” 看着她什么准备也没做直接就跑了过去,李轻墨不由得紧张大叫了一声“小白”! 还好摧城并没有攻击她,甚至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只是抬起手,向着原来的目标凌空挥出一剑。 他被李小白抱着,动作并不自由,所以这一剑稍微偏了一点,挨着那名隐宗弟子劈空,在地上斩出一条两三米长的裂缝。那名弟子被骇得脸色惨白,连自己的手臂被剑气划伤鲜血直流都没有发觉。 李小白也吓了一大跳,赶紧连摧城的手臂一起抱住,一面道:“我的摧城大爷,你就不要闹了。到底有什么事?咱么先商量一下行么?” 摧城没有挣开,没有继续挥剑,但好像也没有罢手的意思,表情轻蔑冷峻,依然在释放一种强烈的压迫感。 隐宗的人连忙趁机将伤员带出战场,又重新结阵,再派人通知考场那边派人回来支援。李轻墨则紧张地盯着李小白和摧城那边的动静。 李小白只管抱紧摧城不放手,一面尽力劝服摧城,最后索性“以德服人”“先礼后兵”什么的开始七拉八扯的忽悠,连旁边结阵的隐宗弟子都听得一头黑线。 “啰嗦!”摧城终于一脸的忍无可忍的表情瞪了李小白一眼,重重哼了一声,消失了。 李小白双手间一空,悬着的心也就放了下来,只觉得浑身乏力,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她一口气还没松完,红衣男子消失的地方突然又多了一个七八岁的白衣童子,直接就扑进李小白怀里,抱紧她放声大哭,眼泪鼻涕一起向她身上招呼。 李小白只好又把呼出去的那口气吸回来,拍着他的背安抚道:“乖了乖了,没事了,我回来了。” 小小的白衣童子抽噎着抬起头看着李小白,一面伸出一只白白嫩嫩的手指向那边的隐宗诸人:“他们是坏人!全部都是坏人!他们用法术刺我,那个白胡子老头还想再把我关起来······好痛······小白······他们弄得我好痛······” 听着白衣童子告状,李小白不由有些心虚。长老们提出要给摧城加个封印什么的,她并没有反对,甚至她自己也有这种意愿,因为不想随时都担心摧城会暴走。但看到摧城这样,她心一痛,涌上一份深深的内疚。 她竟然完全忽略了摧城自己的想法。摧城已经有了自己的灵识,她本来就不该在单纯只把它当成一件死物。何况它被封印了千年自然会排斥抗拒再次封印。她却依然将它交给了长老们。 “对不起。”李小白抱住小小的白衣童子,轻轻道歉,“是我的错。我错了,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对不起。” 白衣童子脸上还挂着泪珠儿,却摇了摇头,反过来安慰李小白:“我不怪你。是我自己不好,我说过要保护你,但却一直让你担惊受怕。我以后会努力变得更强大,那样小白你就不用怕我了。” “嗯。我也会努力的,我实力再强一点,你就不用这么辛苦了。我们一起加油吧。”李小白点了点头,抱住白衣童子站起来,走出那片废墟。 虽然摧城原本那种暴戾的杀气已经消失了,但隐宗诸人看着他们向自己走来,还是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戒备地握紧武器。 “没事啦······”李小白正要向他们解释,却看着白衣童子的脸色突然一变,眼神也冷下来。 “怎么了?”她放低了声音,轻轻问。 “那个人。”白衣童子一手搂着李小白的脖子,一手指向众人身后,“他最坏了!” 李小白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才发现刚刚还躲在长老后的李轩,这时正悄悄溜向门口。 “他把我从白胡子老头那里拿出来,还试图切断我和你之前的联系,重新祭炼,所以睚眦才生气了。我也很生气······” 白衣童子话没说完,李轩已被两个隐宗弟子抓了起来。 原来这家伙才是造成摧城暴走的罪魁祸首。他们对付不了暴走的摧城,对付着家伙可是完全没有问题。 9.“是‘光轮2000’啊。” 没过多久,后山那边的支援便到了,大家一起做了善后工作。 李轩则和后山那几个陌生人一起被交给隐宗专门负责处理中事物的部门,结果发现他们根本就是一伙的。 李轩很早就惦记上隐宗这边的古董了。但是一来他和隐宗没什么来往,也不知道隐宗的具体位置;而来隐宗现在虽然人少了,但实力还在,他根本不是对手。所以以前一直不敢动手,直到这次被召回来参加岁考。他觉得机会来了,就秘密联系了一帮文物走私贩子,打算浑水摸鱼。 他一开始说自己是想要岁考的奖品,其实根本就是个幌子,他从一开始就想挑拨世宗弟子们一起对付隐宗。如果有人答应和他一起作弊,他就会利用考试的不公正来挑事。结果刚好出了李小白这事,他索性就挑动大家说隐宗摆明是欺压世宗,要抢李小白的剑。要不是李小白自己拦着,只怕昨天晚上就已经打起来了。 只要打起来,他就好趁机偷东西了。修士之间的大战,破坏力自然非同小可,事后谁还会去清点少了多少碗多少花瓶? 结果昨天晚上没能如愿,他又把主意打到了今天的第三场考试。有昨天的事,今天隐宗长辈们肯定会怕再起冲突,自然大部分人都会派到后山考场。于是他就趁这边人少戒备松懈溜了回来。 本来的计划是他在这里偷到东西就下山交给等在那里接应的人,结果他却在偷窃过程中看到了摧城。 这年头宝剑的确是太难得了,何况是这样一把极品。 一时贪心,他就把摧城也偷了出来。 结果在试图重新祭炼的时候,把本来就在长老那里忍了一肚子火的摧城给惹毛了,直接暴走,毁坏了两处偏殿,伤了十几个人。 在这件事里,李轩利用了李小白,又偷了她的剑,她应该算是受害者,但结果······所有的破坏都是她的剑造成的,倒让她的立场变得微妙起来。 最后讨论如何处理李轩这些人的时候,大家看她的目光也十分复杂。说起来,是他们要看她的剑,要给她的剑加封印,又让她的剑被偷走,才会有这样的结果,他们根本不能追究李小白的责任。但想着那些变成废墟的殿堂和躺在那里的伤员······又实在让他们心里不太平衡。 气氛十分尴尬。 末了还有人哼了一声,低声道:“我就知道,每次这丫头来隐宗就不会有好事!” 所以李小白在被问到有什么想法的时候,只讪讪笑了声,道:“我没什么好说的,长老们做主就是了。” 旁边沈夙夜轻咳了一声,李小白看了他一眼,连忙补充:“啊,那个,我们查那些武装分子的身份时,找了警(百)察朋友帮忙,所以可以的话,那几个人可以交给那位警(百)察朋友处置么?” 隐宗的长老们没有意见。他们本来就不想跟凡世间的事务有太多牵连,李小白把这件事揽过去他们求之不得。 于是走私犯有沈夙夜想办法交给警(百)察,李轩则被隐宗带去家法处置。 李小白没有打听是什么家法,反正以她跟李轩说如果再看到他,就直接把他交给摧城处理的时候李轩的脸色看来,他也许宁愿一辈子呆在隐宗不出去了吧。 被李轩和摧城这么一闹,今年的岁考自然也就不了了之了。 李小白很开心,要不是坐车不方便,她几乎连夜就想下山。 第二天天刚亮,她便收拾好了东西准备回白岱。 李轻墨和他们一起走。 临出门的时候,沈夙夜在那片原本是气势恢宏的殿堂的废墟前站了一下,问:“这真的是摧城干的?” 李小白点了点头。 沈夙夜突然很正经地交代:“以后记得不要招惹胡十九!无论如何也不要!” 李小白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嘴角的笑容有点僵。旁边李轻墨也是一头冷汗。 他们都见过胡十九制服摧城时的情景。 虽然胡十九当时也说过那不是剑灵本体,但它毕竟重创了摧城,李小白才能捡到这个便宜。 想着隐宗对抗摧城时的狼狈,和胡十九当日的气定神闲,李小白突然很庆幸自己一直没有真的得罪过那只狐妖。 回白岱的路上,沈夙夜终于找到机会悄悄问李轻墨:“为什么大家都知道小白?而且还有人说果然她去就不会有好事?她小时候到底做过什么?” “啊,那个······”李轻墨瞟了一眼正在专心致志打游戏的李小白,也压低了声音回答,“小白第一次去隐宗的时候,在三爷爷炼丹的鼎炉里煮面,后来把整个丹房搞炸了。” ······在鼎炉里煮面! 沈夙夜一头黑线,但是想想家里那些被拿来放胡椒粉和点蚊香的法器······又觉得,对李小白来说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后来就罚她扫院子。”李轻墨继续道,“她就在扫帚上刻了符,结果整个隐宗上空到处都是飞舞的破扫帚······” “什么破扫帚!”李小白的目光还盯在游戏机的屏幕上,却轻飘飘地接了话,“是‘光轮2000’啊。我不是刻了字么?我那个时候最喜欢哈利·波特了。” 李轻墨闭上嘴。 沈夙夜转过头去假装不认识她。 这种事传出去······怪不得会出名! —————————————————END———————————————————— 番外:重生 子曰:爱情就像一个西瓜,一半给你,一半给他,你不要啊?呵呵呵呵,我带回家……” “……什么子?呵呵呵呵又是什么?” “呃?麦子名兜字仲肥?” “……………………你给我看点正经书!” ——白夜侦探事务所日常对白之一。 ============================================ 1. “请救救我哥哥。” 普通的公寓楼,普通的走廊,普通的房门。 夏天蓝停下脚步,站在那扇门前面,又掏出写着地址的字条来看了一眼,然后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按下门铃。 门铃响了很久都没有人应门,夏天蓝正在犹豫是继续按下去,还是回去算了的时候,有人在身后轻轻道:“有什么事吗?” 夏天蓝吓了一跳,转过身来,看到一个男人站在身后一两步远的地方。 也许还算不上男人,他看起来比她还年轻几岁,大概还不到二十吧。 他留着一头清爽的短发,颜色稍有点偏浅。眉眼很漂亮,尤其是眼睛,就算是隔着一副无框眼镜看过去,那双水晶般的黑眸也有一种令人不自觉屏住呼吸的美丽,但又不带丝毫脂粉气,薄削的唇噙着抹略显疏离的淡淡微笑。 他的身材很好,颀长纤瘦,穿着随意的白衬衫牛仔裤,斜背着一个浅灰色的包。 大概是天气太热的原因,他的衬衫领口以下两颗纽扣都没系,微微敞开的衣襟里露着一小截形状优美的锁骨和一片丝毫不让女子的雪白肌肤。 夏天蓝不由得红了红脸,垂下头。 “请让一下好么?”男生再次开口。声音很好听,就似拂晓时掠过林间的风。 夏天蓝忙不迭地道着歉向旁边让开一步。 男生掏了钥匙出来开门。 夏天蓝不由得“诶”了一声。 男生抬起眼来看她,“怎么了?” “你……住在这里?但这里不是……我是来……”夏天蓝有点慌乱,一时间也组织不好语言,末了有些泄气地闭了嘴,决定先理一理自己的思绪再开口。 好在那个男生也并没在意。 他开了门,自己先一步进去,然后转过头来向她微笑。 “欢迎光临白夜侦探事务所。” 宽敞明亮的房间,雪白的墙壁,干净的地板,宽大舒适的沙发,齐全的家电……只是普通的房子嘛,跟自己家也没多少区别。 跟着男生走进了房间,夏天蓝忍不住这么想。到底哪里像是侦探事务所啊? 但紧跟着她便看到另一面墙上挂着那块广告牌。 白底黑字,最上面一排歪歪扭扭的大字——“白夜侦探事务所”,而下面则是两行端正清秀的小字。 专业素质 诚信服务  价格合理 订金先付 夏天蓝不由得皱了一下眉。 男生倒了水给夏天蓝,微笑着问:“请问这位小姐怎么称呼?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吗?” 夏天蓝轻咳了声,不太确定地道:“我叫夏天蓝。我听说,你们这里,可以帮人解决一些奇怪的事情?” 男生点点头:“夏小姐您具体是指哪一方面的事呢?” 夏天蓝抿了抿唇,迟疑了一会才道:“比如说,你们能驱鬼吗?” 男生抬起眼来打量她。 夏天蓝被他看得更加不安,又咳了一声,讷讷道:“我也觉得……这种事太玄了,但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也不知道应该找什么人了……” 男生脸上依然是职业化的温和微笑,道:“找我们就行了。不过,能不能请小姐您在这里稍坐一会?” “诶?” “我们老板应该快回来了,”男生转头看了一下墙上的挂钟,“事情缘由您自己跟她说比较好。” 夏天蓝看着他,眨了眨眼,“难道你不是老板吗?” “不是。”男生递过一张名片,并且自我介绍,“我是本事务所的秘书兼财务兼客服兼业务员兼管家兼厨师兼清洁工人,沈夙夜。” 夏天蓝被他那一串兼来兼去的头衔唬得一怔一怔,半天才反应过来,说了那么多,其实不就是个打杂的吗? 但是,就算是这个打杂的也跟她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她本来以为侦探都应该像小说里写的那样要么不修边幅,要么就有强烈的个人色彩,何况这还是和神秘事件打交道的灵异侦探?但面前这少年看起来除了帅了一点,跟普通人完全没有区别嘛。 她不由开始好奇,这里的老板会是什么样的人? 这个问题并没有困扰夏天蓝太久,大概过了十几分钟的样子,门就被从外面打开,有个少女一面叫着“热死了,阿夜给我倒杯水”一面走进来。 那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女,一头乌黑的短发,身姿修长匀称,有着健康的小麦色肌肤和一双灵活生动的大眼睛。她进来之后大咧咧地将书包随手一甩,在另一边的沙发上坐下来,顺便就将一双长腿架上了前面的茶几,靠在沙发背上,一副累趴的样子。 夏天蓝不由怔了一下。 沈夙夜倒像是早就习以为常,起身去帮她倒了杯水过来,放在茶几上,顺手将她的腿拂下去,一面介绍:“这位就是我们白夜侦探事务所的老板,李小白。这位则是这次的委托人,夏天蓝小姐。” 李小白扬手笑了笑就算是打过招呼,然后端起水来咕嘟咕嘟往嘴里灌。 “慢点,你刚从撒哈拉回来吗?”沈夙夜的声音虽然还是淡淡的波澜不惊,但眼神却比刚才温和得多。 “今天太热了。”李小白擦了擦嘴边的水渍,这才转向夏天蓝,问,“这位,呃,夏小姐?有什么麻烦要我们帮忙?” 这老板……果然更是大出夏天蓝意料之外。 她一时间不由得开始怀疑自己来找这家事务所是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月色一般清冷的俊美少年和阳光一般爽朗的中性少女,这样的组合说是校园偶像还差不多,怎么可能真的是什么灵异侦探? 直到李小白又问了声“夏小姐?”夏天蓝才回过神来,皱着眉轻咳了一声。 李小白回头看了沈夙夜一眼,无奈地一耸肩,这样不相信他们的人并不少见。就这一行来说,她本身也的确太年轻了一点。所以她也并不在意,只是道:“你还是先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吧?信不信……咱们之后再说?” 是的,本来找到这里也就是死马当活马医,既然来了,总不能放弃这最后的希望。 夏天蓝深吸了一口气,道:“请救救我哥哥。” 2.“我要在这里等着她。” 夏天蓝的哥哥叫夏天诚,据夏天蓝所说,他被鬼魅缠上已经快一个月了。 事情是从她嫂子于娜去世之后开始的。 夏天诚办完妻子的丧事之后,就整天呆在家里不出门,连班也没去上。家里人找上门去,发现他就好像变了一个人,身形瘦削,脸色苍白,双目内陷,却又似乎焕发着之前从没见过的狂热神采。 对待去探望他的亲人,夏天诚显得十分不耐烦,甚至连话也说不上几句就要赶他们走。唯一透露的消息,就是于娜回来了,他要在家里陪着妻子。 李小白听到这里的时候,不由叹道:“他倒真爱自己的妻子。” 夏天蓝脸上闪过一丝不太好形容的苦涩表情,“要真是这样就好了。如果哥哥只是因为思念亡妻,悲痛过度,也不至于没有办法。但是……我嫂子生前,他们夫妻的感情……实在并不好。” “诶?”李小白有些意外地眨了眨眼。 夏天蓝又迟疑了一下才轻轻道:“我哥是为了钱才娶于娜的。当年是于娜看上我哥,追了他很久。后来我妈生了场病,家里实在凑不出钱,于娜不知从哪里知道了消息,提着一箱子钱跑到我家来,开出了要和我哥结婚的条件。当时等钱救命,我哥就答应了……”夏天蓝语气里对她那位去世的嫂子实在一点好感也没有,“于娜是有钱人家的女儿,家里有钱有势,又娇气又任性,我哥跟她结婚这几年,感情一直不好,甚至连话也说不了几句。” 这……是男版的卖身救母么?李小白两道眉毛纠结起来,这种复杂的人际关系最让她头痛了。“既然这样,他现在为什么又会在家里‘陪她’?” 夏天蓝摇了摇头,“不知道,于娜回来了之类的话,都是我哥自己在说,谁也没有见过她。而且他又变成那样,我之前想陪他去医院,他就直接大发雷霆把我赶出来。房间里拉着窗帘,也不开灯,阴森森的……”她说着自己不由又打了个寒战。“一开始他还会见见我们,打电话也会接,但是最近根本完全不见人了,每次都隔着门把我们赶走,再这样下去也不知会怎么样……” 李小白伸过手去,拍了拍她的肩,“这样吧,你先带我们去见见你哥?” 夏天蓝点了点头,站起来。 “等一下。”沈夙夜叫住她,“我还有件事想问。” “什么?” “你嫂子是怎么死的?” 夏天蓝抿了一下唇,才轻轻道:“……是自杀。” “照你说的,这位于小姐有钱有势,春风得意,年纪也不大,为什么会轻生呢?” “我怎么知道?”夏天蓝的语气明显不耐烦起来,“那个女人生前就在我们面前作威作褔,死了还要闹得大家鸡犬不宁,谁知道她到底在搞什么。” 她说完自己又意识到自己情绪不对,闭了嘴,半晌又轻轻说了声:“抱歉。” 沈夙夜和李小白对视了一眼,很明显,只怕这个于娜的死并不简单。 沈夙夜微微挑起眉来,问:“怎样?” 李小白静了几秒钟,一挥手,“还是先去看看那个还活着的人吧。” 一个小时之后,李小白一行三人便到了顾天诚家门外。 夏天蓝按了门铃,没有人应答。 于是她又按了一次,一边捶着门大声叫:“哥,我是天蓝,你在吗?哥,开门啊,你不要吓我。” 几个人等了几分钟都没听到里面有动静,李小白皱了眉,道:“不如,我先进去看一眼?” 夏天蓝回眸看着她,正想这密不透风的防盗门她要怎么进去的时候,就听到里面有了脚步声,不多时门就开了。 听夏天蓝之前的描述,李小白本以为自己会看到一副惨状,至少会看到一个凄惨颓废的男人,但出现在他们面前的这一个却显然不是。 他的确很瘦,脸色也不好,但却依然是个英俊而整洁的男人,头发梳得一丝不乱,胡子刮得干干净净,深陷的眼眶中的双眸虽然布满血丝,却依然神采奕奕。 也许他唯一和正常人的区别,只是虚弱。 他身上几乎已经没有多少生机,像他这种情况,分明应该躺在床上气若游丝才对,李小白不知道他为什么还能有力气站在那里给他们开门。 夏天蓝一步抢进门内,抓住了他的手,激动地道:“太好了,哥哥你还没事。” “我能有什么事?”夏天诚的声音很平和,相比起来,倒像夏天蓝才是那个行为疯狂的人。 他抬起眼来,看向李小白和沈夙夜,“这两位是?” “卖保险的。” 李小白很正经地说。 “不要胡闹。”沈夙夜一巴掌拍在她头上,然后向夏天诚笑了笑,道,“我们是令妹的朋友,顺路……” “是为于娜来的,对吧。”夏天诚淡淡打断他,“我这个妹妹说了奇怪的话吧?” “我才没说什么奇怪的话。”夏天蓝反驳,“哥哥你清醒一点,于娜死了。我们看着她的尸体火化的。她死了!” “是的,但是她回来了。”夏天诚的语气依然平淡,但是看向卧室的目光却非常温柔,如水缱绻。 夏天蓝忍不住叫起来,“那里根本没有人!那只是你的幻觉!” 卧室的门半掩着,窗帘是拉上的,没有开灯,里面一片漆黑,的确并不像有人在的样子。 夏天诚的脸色沉下来,“就算你是我妹妹,再说这种话我也要请你出去……” “那个。不好意思,打断一下。”李小白抬起手来,插了话,“夏先生,我无意插手你们的家务事,但是,我觉得你还是去接受治疗比较好。” 夏天诚扭头看着她,目光充满了不屑,“你也觉得我精神上出了问题?” “不,恰恰相反。”李小白道,“我看你精神上没问题,只是身体要垮了,不去治疗的话,只怕撑不了多久。” 夏天诚沉默下来。 是的,他的身体他自己清楚,每天看到镜子,他都在想,自己还能撑多久,但是…… “不。”他回答,声音很坚定,“我要在这里,我不能再离开她。” 李小白皱了一下眉,“哪怕……她已经离开你了吗?” 夏天诚一惊,转过身快步走回卧室,但很快又跑了出来,然后开始在其它的房间寻找,最终只是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大叫:“不!你在哪里?小娜你出来,别跟我开这种玩笑。” 夏天蓝跟着哥哥跑来跑去,劝道:“哥哥你清醒一点,她根本就……” 夏天诚一把挥开妹妹,直接跑回来揪住李小白的衣领,嘶叫道:“怎么会这样!你对她做了什么?你把她弄到哪里去了?” 李小白有些无奈地一摊手。 沈夙夜则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沉声道:“夏先生你冷静一点。” 半晌之后,夏天诚才深吸了一口气,松了手,颓然跌坐在地上,呐呐道:“我要在这里等她,她会回来的。” 夏天蓝跟着蹲下身来,扶着他道:“哥哥你不要这样。你知不知道大家有多担心你。于娜怎么值得你这样……” 夏天诚伸手将妹妹推开,只是重复:“我要在这里等着她。” 夏天蓝又担心又焦急,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又叫了一声“哥哥!” 李小白看了看这对兄妹,叹了口气,然后向沈夙夜道:“叫救护车。” 说完便抬起手,向着夏天诚颈后一个手刀劈下。 在救护车来之前,他们把被李小白打晕过去的夏天诚扶到沙发上躺好。 夏天蓝抓着哥哥的手,焦虑地看向李小白,切切问:“我哥不会有事吧?” 李小白并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拉过夏天诚另一只手,用三根手指搭上他的手腕,眉头渐渐又皱起来。 沈夙夜则在四下打量这房子,然后轻轻问:“这里……真的有那种东西吗?” “嗯。”李小白点了点头,“之前在门口我不是想穿墙吗?估计就是那个时候露的灵力让它觉察到,先一步跑了。这里现在阴气还是很重,是阴丧之物错不了。” “可是……我并没有什么不好的感觉……”沈夙夜回过头来,也皱了眉。 他本身并没有灵力,但体质有点特殊,对于这些奇怪的东西比寻常人敏感得多。 李小白叹了口气,“我也觉得奇怪,按理说照夏天诚这种情况,早该没命了——” 夏天蓝听到李小白说这句话,不由便紧张起来,放了哥哥,改抓住李小白的手,恳求道:“请救救我哥哥,你能救他的对不对?你能消灭那个鬼对不对?” “只要它再出现,收拾它倒不难……”李小白顿了一下,面有难色,“但现在却不能做。” “为什么?”夏天蓝叫起来,“你不是法师吗?不是本来就应该除妖降魔吗?为什么眼睁睁看着恶鬼害人还说不能做?” “因为你哥哥现在之所以还活着,完全是靠这只鬼的力量。”李小白解释,“现在维持着你哥哥的生机的,正是这只鬼的真源之力。如果我直接驱除它,你哥就完了。” 夏天蓝怔在那里。 沈夙夜低头看着安静地躺在那里的夏天诚,“但夏先生本身的虚弱,也是因为它吧?” “阴阳殊途,他一个普通人,天天跟一只鬼在一起,怎么能不被阴丧之气侵袭?”李小白一摊手,“我只是不明白,鬼都应该知道有这种结果的,但如果想他好起来,只要离开他就好了,为什么要继续跟他在一起,又大费周章为他续命?” “她就是来害他的。”夏天蓝恨声道,“于娜就是要慢慢折磨他,就是要让我们一家人都痛苦,她就是这么恶毒的女人。” 李小白和沈夙夜对视了一眼,没再说什么。 对于这样的夏天蓝,想来别人说什么她也听不进去,而且他们不论是对夏家还是对于娜的了解本身也很有限。 3.“你专程来玩游戏的么?” 夏天诚几乎是一到医院就被送到了重症监护室。 那边医生们还没忙完,这边已经有**赶了过来。 李小白大吃一惊,几乎要从椅子上跳起来,向夏天蓝道:“不是吧?我只是为了把你哥弄到医院里来才出手的,又不重,你用得着报警吗?” 但夏天蓝自己也一脸莫名其妙,连忙辩解:“不关我事啊,我只给爸妈打了个电话告诉他们哥哥住院的事……” 李小白皱了一下眉,转向那边两个亮出警官证的**,刚刚想问怎么回事,又有一个人匆匆走过来,看到李小白和沈夙夜便怔在那里,指着他们问道:“你们怎么会在这里?这事跟你们又有什么关系?” 李小白闭了嘴。 这个男人三十来岁,高大魁梧,浓眉下一双利眼,目光如鹰,看起来精明能干。这人李小白认识,是**队的警官,叫周伟嘉。以前也曾经在其它案子中碰见过,因为工作与立场,有过合作,也有过分歧和矛盾。 周伟嘉本来觉得学生侦探什么的,未免太胡闹了,简直就像小孩子玩过家家一样。但平心而论,这两个年轻人的确也算是帮过他不少忙。所以虽然每次都觉得他们太儿戏,但周伟嘉对李小白和沈夙夜印象其实还不错。 周伟嘉对于李小白那一套怪力乱神的东西自然一概不信。每次总说:“要是真的有鬼神的话,每个案子只要把被害者的鬼魂找出来问一声就知道凶手是谁了,还要**做什么?” 其实人鬼殊途,阴阳两界各有法则,真要沟通,又怎么会有说得那么容易? 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反正也说服不了他,所以李小白每次都索性懒得解释。 倒是沈夙夜淡淡微笑着打了招呼:“周警官又怎么会来这里?” 虽然以前有过合作,但周伟嘉还是迟疑了一下,才抬起手来,大拇指向重症监护室一指,“里面那个人,是我的嫌疑人。” 怪不得这边前脚才刚进医院,后脚**就跟来了。 夏天蓝一听到嫌疑人这个词就炸了毛,激动地叫道:“你们到底有完没完?案都结了,还要调查到什么时候?我哥不是凶手,我们家也没有任何人杀过人。于娜的死跟我们根本就没有关系!” 沈夙夜道:“夏小姐你先冷静一点。” 夏天蓝根本听都不听他的,继续叫道:“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我哥都变成这样了,你们还要冤枉他是杀人嫌疑人,你们这些**到底——” 值班室的护士推开门重重咳了一声,“这里是医院,请不要大声喧哗。” 夏天蓝这才停下来,抿紧了唇,坐到走廊的椅子上,将头扭向一边,重重哼了一声。 周伟嘉向那边的护士道了歉,然后才向夏天蓝道:“抱歉,虽然要惹你不快,但有些问题我们还是要跟夏小姐你谈一谈。”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看向李小白,“还有你。” 李小白一挑眉,伸手指向自己的鼻子,“我?” 周伟嘉道:“夏天诚那里我们安排有人监视,一直以来都没什么事,为什么你们一去,他就进了医院?你难道不应该解释一下吗?” 李小白一摊手,“好吧,是我干的。我们去的时候,发现他已经病入膏肓,但又不肯来医院,所以我打晕了他。” 周伟嘉微微抬起一边的眉毛来,“就这样?” 李小白点下头。其它的事情就算她解释周伟嘉也不会信,又何必浪费口舌呢。 周伟嘉虽然有些犹疑,但也并没有追究,只是继续盘问了夏天蓝一些,她今天去找夏天诚做什么,当时是什么情况之类的问题。 夏天蓝虽然一脸不情愿,但碍于对方的身份,还是如实回答了。 周伟嘉对什么于娜的鬼魂还阳之类的事情自然嗤之以鼻,但左右也问不出别的东西来,便自顾在那里皱着眉沉思起来。 李小白也懒得理他,掏出手机来看了看时间,向夏天蓝道:“天快黑了,我再回去看看。” “回去是指……我哥家?”想起那个阴森森的房间,夏天蓝不由打了个寒战。 “嗯,”李小白点点头,“你如果不放心,可以跟我一起去。” “不,没有关系。我想呆在医院里等我哥醒来。”夏天蓝这么说着,直接找出钥匙来给李小白。这女孩子看起来大大咧咧,却似乎有一种让人不自觉信赖的力量。至少在夏天蓝现在看来,就比旁边的**可信得多。 李小白接过钥匙,向沈夙夜道:“阿夜你在这里吧,要是有什么情况就给我打电话。” 按理来说,那只鬼如果再出现,一般会先回到它习惯的地方,但也不排除它会跟着夏天诚来医院。 李小白避开周伟嘉,拉过沈夙夜的手,在他手心里画下一道符。 她倒并不是想在周伟嘉面前隐藏自己的能力,而是怕被他看到又要对她说教唯物主义科学观。 沈夙夜也习惯这种事了,看着她画符,轻轻道:“我之前都没有感觉到恶意,也许并不用这样小心?” “它对夏天诚也许是没有恶意,对其它人可说不定。而且我们强行把夏天诚带来这里,谁知道会不会惹恼它。” 李小白说完咬破自己的指尖,双指并拢将血滴按在沈夙夜手心,念动口诀,看着符文缓缓隐入了沈夙夜的皮肤,才收回手,自己舔着伤口,含糊不清地道:“那我走了,你自己小心,发现不对就通知我。” 沈夙夜点了点头,李小白便向夏天蓝一挥手,自顾走了出去。 夏天诚家跟他们离开的时候并没有什么不同。 只是天色暗下来之后,显得更加昏暗阴森,加之也没有人在,似乎连空气都泛着幽幽的凄冷之意。 李小白进去之后,先四处转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便给沈夙夜打了个电话。那边也一切正常,夏家的父母都赶到医院了,夏天诚也已经醒来。他一开始虽然很激动地把自己身上的针头都拨下说要回去,但是夏家的人和医生护士在旁边劝着,现在已经平静下来了。 沈夙夜最后道:“我觉得他真不像什么恶鬼缠身的人,其实思想一直都很清醒,大半时候也算得上很理智。” 这一点才奇怪吧? 李小白想,哪个正常清醒的人,会明知道对方是鬼,还坚持要陪着它?照夏天蓝的说话,夏天诚对于娜也未必就真的有那么深的感情。何况她在夏天诚家看到的照片也证实了这一点。 他家客厅和卧室都挂着他们的结婚照。于娜看起来的确是明艳照人春风得意,但夏天诚就明显的冷着脸不情不愿。他为什么会在妻子死了之后,反而一往情深起来了呢? 一时想不明白,李小白也不急,索性从包里掏出游戏机,坐在沙发上开始玩起来。 夜还很长,她不介意慢慢等。 结果没等来那只鬼,倒是没过多久就听到了门铃声。 李小白凑到门窥镜边看了一眼,发现外面的人竟然是周伟嘉。 她叹了口气,开了门,“周警官你来做什么?” “你又在做什么呢?”周伟嘉扫了一眼她还拿在手上的游戏机,“专程来别人家里玩游戏?” “嗯哼。”李小白随口应了声,“他家沙发比较舒服。” 这个女生鬼扯的本事周伟嘉早就领教过了,也不想跟她多废话,直接道:“我想进去看看。” 李小白伸手拦在门口,“有搜查证么?” “有的话还用得着挑这种时候来?”周伟嘉将她的手往旁边一拨,自行挤了进去。 李小白本身倒也没坚持要阻拦他的意思,只是轻笑了一声,“这可不合你们的规矩。要是你因为这个被告的话,我会说你强行武力突破的哟。” 周伟嘉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也只是看看。” 李小白只是耸了耸肩,回到沙发边坐下,继续玩游戏。 周伟嘉果然只是每间房里仔细看了一圈,也不知是在自言自语,还是故意说给李小白听的。“其实发现尸体的时候,现场调查已经做得很细致了。应该也没什么疏漏,这些天又一直有兄弟监视这里,并没什么异常。但我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李小白正忙着游戏,指尖的伤口有点影响她按键的灵敏度,战斗时有些手忙脚乱,根本就顾不上理会周伟嘉。 周伟嘉又回到客厅来,道:“夏天诚的诊断已经出来了,是多脏器功能衰竭。这一点也很奇怪,这种病一般是上年纪的老人,身体机能老化之后才会出现。夏天诚才二十七岁,而且据监视的同事说,他有时候会出门去买东西,看起来还是很有精神。” 事实上直到李小白见到他的时候,他精神也依然不错。 李小白终于过了那关,索性暂停了游戏,抬起眼来看着周伟嘉,笑了笑,“你真的想听我的解释么?” 周伟嘉皱起两道浓眉,半晌才叹了口气,“免了。” 李小白又笑了笑,“我倒想跟周警官打听点事。于娜到底是怎么死的?” “割脉。留了遗书。其实不论是根据现场证据,还是我的经验,都应该是自杀。但是死者家属,主要是于娜的父亲,不肯接受这一点,给警方施了压,上面自然也就压着我们继续查。何况于娜这种女人,的确没有自杀的理由。年轻漂亮,家里又有钱又背景,简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怎么会想自杀?如果是他杀的话,夏天诚当然是嫌疑最大的那个。虽然他的不在场证明很完美,但动机却能找出一箩筐。”周伟嘉也不再隐瞒,扳着手指数,“畸形婚姻,夫妻不和,长期处于妻子家的压力之下,于娜的巨额遗产……最重要的是,于娜死了之后,他的举动实在太反常了。“ 他说到这里顿下来,道:“别的不说,哪个正常人看到自己老婆死在浴室里,一屋子血,还能若无其事地继续在这里生活下去?” 李小白闻言走到浴室门口,这里的确还有最近使用过的痕迹,不管怎么说,这心理素质也太强了。 李小白伸出手,试图在空气流动中感觉些什么。 但是什么也没有。 一个月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除非是特别强烈的情绪,否则也很难再留下什么。什么也感觉不到,就证明当日于娜的确是自己一心赴死的,所以并没有什么怨念或者煞气。 那么从阴世回来缠着夏天诚的那个,也许并不是于娜? 那又到底会是谁? 李小白站在浴室门口半晌没出声,周伟嘉也跟了过来,叹了口气,道:“当日的情形的确很惨,那样年轻的生命,说没就没了,还一尸两命。” 李小白蓦地回头看着他,“什么?一尸两命?” 周伟嘉点了点头,“当时于娜已经有五个多月的身孕了。” 4.“听说您是一个可以信赖的人。” 李小白回到医院的时候,沈夙夜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看书,到她走近时才抬起眼来,说这边一切正常。 李小白隔着窗看了一眼病房里面。夏天诚静静躺在那里,挂着点滴,身上连着各种李小白叫不上名字来的仪器。脸色苍白,双目紧闭,似乎已经睡着了。 夏天蓝陪在旁边,留意到李小白回来,便轻手轻脚走出来。 “他怎么样?”李小白问。 “医生说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要再观察几天。”夏天蓝回眸隔着窗子看向病床上的哥哥,“他没事了对吧?那个女人不会再来纠缠他了吧?” “不知道,我没找到她。”李小白耸了耸肩,坦白,“大概也要再观察几天才能定论。” 夏天蓝抿紧了唇,没再说话。 李小白拿出一道灵符交给夏天蓝,“你把这个放在夏天诚身上,如果那只鬼再来,我会感应得到。” 夏天蓝伸手接过去,点了点头。 于是李小白便向她告辞,和沈夙夜一起回去了。 出租车在小区门口停下,李小白下了车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打了呵欠道:“困死了。白等了大半个晚上,什么收获也没有。” 沈夙夜随后下车,也没看她,自顾向前走去,一面道:“你难道不是在夏天诚家玩了半夜游戏?” “诶?你怎么知道?”李小白小跑了几步追上去,“阿夜你能感应到我在做什么吗?” “不能。周警官在你之前来过医院一趟而已。” “啊,那个大叔……跑来跟我说这里不对劲,那里想不通,却偏偏又不信我的话……”李小白说到这里突然停下来,伸手一拉沈夙夜,“等等。” 沈夙夜听出她声音里的紧张,这女生在那一瞬间已从呵欠连天变成了备战状态,一双黑得发亮的眼微微眯起来看向前方。 沈夙夜跟着看过去。 前面的路灯下有一道淡淡的人影,昏黄的灯光下看来,似烟非烟,似雾非雾,氤氲缭绕,隐隐约约,看不真切。 李小白啧啧嘴,“我在那里守株待兔,没想到人家竟然找上门来了。” 他们在这里一停下,那边的人影便晃晃悠悠向这边飘过来。近了才看清是个年轻女人,相貌与他们在夏天诚家里看到的照片上的于娜一模一样,只不过是半透明的,而且像雾气般不时隐现,甚至有时候身体某些部分完全就是空的,可以直接看到后面的房屋草木。 就算是沈夙夜已经见惯这些东西,也不由得皱了一下眉。 她飘到离李小白两步远的地方,便停下来,先向李小白低头行了个礼,轻轻道:“我听说过您。” ……这开场白,真是完全在李小白意料之外。她嘴角不由抽动了两下,“听说过什么?” “听说您是一个可以信赖的人。” 李小白愣在那里,皱了一下眉,又回头看了一眼沈夙夜,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这算什么事? 一只鬼跑来跟一个法师说“您是可以信赖的人”? 没等她开口,那边的女鬼继续道:“您应该能看出来,我的时间不多了。” 是的,她显然连正常的形体都已经不能保持了。想来为夏天诚续命已经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力量,只怕随时都可能会魂消魄散。 李小白叹了口气,道:“所以?” 女鬼再一次低下头来,语气里充满了迷茫、痛苦与请求:“我只是……想找人谈一谈……” 作为一只鬼,也许的确没什么倾听与畅谈的对象。 但因此而找一个法师谈心,也实在太离谱了一点。 想来她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合适,所以在被李小白带回家里之后,反而安静下来,似乎在犹豫着不知从哪里说起。 结果还是李小白先开了口,问:“你不是于娜吧?” “嗯,我不是。”女鬼点了点头,然后顿了一下,才缓缓接了上去,“这一世,我本该是她的女儿。” “我猜就是。”李小白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沈夙夜却有点莫名其妙,回眸来看着她,“女儿?这一世?这是怎么回事?” “前一世,我并不是一个好人。”出声解释的是那个女鬼,声音轻缓,娓娓道来,“所有人都厌恶我,惧怕我,恨不得我早一天死。但是后来我遇到一个人,就算他知道我的身份,也依然像对一个普通女人一样对我好,照顾我,保护我……结果我却害死了他。那一世里,唯有这件事,我一直心存愧疚,耿耿于怀。所以过奈何桥的时候,我并没喝孟婆汤,我想,我要记住他,下一世,做牛做马结草衔环补偿他。” “那个人……不会就是夏天诚吧?”李小白忍不住插了嘴问。 女鬼并没有直接回答,继续讲述自己的故事:“我因为生前的恶行在阴世经受了各种酷刑,那里没有日夜明暗,没有四季轮回,只有无穷无尽的痛苦,只有这一点赎罪的念头支撑着我。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终于等来了转世的机会。差官领我进入轮回道的时候,我简直欣喜若狂,终于能脱离苦海再世为人,也终于能够了却心中夙愿。” “这一世的母亲,是个十分温柔的女子。在她腹中的感觉十分温暖安逸。她会放柔和的音乐给我听,会跟我说话,告诉我世界的美好和自己殷切的希望。” 李小白听到这里忍不住与沈夙夜交换了一个眼神,人的立场不一样,态度果然就完全不一样,对人的看法也截然不同。 女鬼似乎并不在乎对面两人的神色,继续道:“但是父亲就很冷淡,我几乎没有听过他的声音。大概过了四五个月,母亲的情绪就开始不对了。她开始常常一个人悄悄哭泣,一个人悄悄喝闷酒。对我也开始时冷时热,一时凄厉地咒骂我,说我根本不该有,要打掉我。一时又悲切地哭泣,说不是我的错,我是无辜的。后来有一天,母亲追着父亲问,他爱不爱她,会不会爱我。父亲回答说,你知道的,我从未爱过。” 李小白叹了口气,沈夙夜也是一脸无奈。像夏天诚和于娜那种夫妻,本身就是一场悲剧。 “所以那天晚上,趁父亲不在,母亲就在浴室里割了自己的手腕。”女鬼亦轻轻叹了口气,“那是一种很慢的死法。她靠在浴缸里,回忆着她见到父亲的那一刻,回忆着一起生活的点点滴滴,一声一声地叫着他的名字……慢慢死去。我在她腹中尖叫,我哀求她不要,她告诉我世界如何美好,却又这样轻易地舍弃了自己的生命,连同我。可是什么用也没有,我只是一个五个多月的胎儿。只能眼睁睁等着死亡向我们袭来……” 李小白又叹了一口气,“所以说,于娜的确是自杀的?” “是的。”女鬼点了点头,“她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就这样离开了阳世。但我不甘心。我熬了那么久,才有转世的机会,这样就没了。她那样爱他,爱到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他却一点都不珍惜。他害死了我的母亲。所以我想尽办法留下来,我要为母亲讨回一个公道。” 她这样说着,李小白几乎能想象当时她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是怎样凶狠暴戾,怨气冲天。但现在听起来,她的语气中却只有平静甚至凄楚。于是李小白再次问:“但夏天诚就是你要赎罪的那个人?” “是。”女鬼再次点下头,“我以母亲的相貌出现,用尽手段,要让他爱上这个他本来不屑一顾的女人,当日母亲的感受,我想让他全部都体验到,然后再取他的命。但是……在我真正接触他的那个瞬间,我就明白,他就是那个人。” 这就能解释,为什么她又要害他,又要为他续命,还不愿意离开。 听到这里,连沈夙夜也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依然是个好人。”女鬼的唇边缓缓浮起一丝笑容,有点伤感,有点无奈,但更多却是幸福温暖,“我一直在矛盾和犹豫,但他却毫不在意。他知道我不是活人,却宁愿陪我一起去死。我本来想,就这样也好。如果你们不来,大概要不了两天,我们就会一起死去。” 看着她越来越稀薄的形体,李小白皱了一下眉。“但你要是继续滞留人间,耗尽真元……就根本连鬼都做不了了吧?” 女鬼又笑了笑,“我想为母亲复仇,但面对那个人,却又狠不下心。我想向他赎罪,却又再一次害了他。这样的我……继续存在下去又有什么意义呢?索性魂飞魄散也不是什么坏事吧?” 李小白静了一会,轻轻问:“那么,你现在想怎么办?” 女鬼也跟着沉默下来,半晌之后,才又凄然一笑:“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本来想就这样离开的,但是……终归还是……舍不得。” “你等一下。”李小白丢下这句话,便起身回了自己的房间。少时里面便传出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夹杂着李小白的嘟哝,“我记得带出来了啊,放哪了?” 沈夙夜忍不住也起身走到她房间门口,“你在找什么?” “一个小瓶子,铜的,大概这么大。上面雕了些奇怪的纹样。”李小白转过身来,比了个香烟盒大小。 “厨房。你上次用来装胡椒粉了。” “哦。” 李小白应了声,跑去厨房里,找到那个瓶子,把里面的胡椒倒在随手拿出来的一个盒子里。然后把那个铜瓶放在水龙头下面冲了冲,就跑回那个女鬼身边,晃了晃手里的瓶子,“在我弄清所有的事情之前,就委屈你在这里呆一阵吧?” 女鬼看向那个还在滴水的铜瓶,犹豫地皱了眉。 李小白自己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轻咳了一声,扯出一张纸巾,擦了擦那个铜瓶,“你不要看它不起眼,这东西可是件不错的法器,这上面的符箓都是几百年前的高人一层一层祭炼上去的。用来聚魂养气再好不过。我看你这样子也撑不了多久了,也许在这个里面还能多活几天吧。” 女鬼还没说什么,跟着过来的沈夙夜已经变了脸色。 ——这种东西,她竟然随便就拿来装胡椒粉? 李小白显然没注意到,继续道:“你看,反正你也打算死了,难道还怕我算计你么?” 女鬼又静了一会,才轻轻点了点头,化作一缕清烟,向李小白手里的铜瓶钻了进去。 前一刻还毫不起眼的铜瓶,在她进去之后,突然光华大盛。一道金光沿着瓶身的符箓游走,幻化出无数光影,一直到李小白将它盖好,才渐渐又暗淡下去。 李小白这才舒了口气,伸了个懒腰。 沈夙夜看了厨房那边一眼,问:“你刚刚拿来代替这个瓶子装胡椒的是什么?” “上次超市买的保鲜盒,怎么了?” “很好,以后不准随便乱换厨房里的用具。”沈夙夜扶了一下眼镜,又补充,“家里所有的用具都不要乱动。” 李小白一脸不明所以地一歪头:“诶?” 5.“我需要先知道真相。” 第二天李小白和沈夙夜去医院看望夏天诚。 他已经转到了普通病房,但看起来却似乎比昨天更糟糕,瘦骨嶙峋面无血色,最重要的是双眸有如一潭死水,一点光也没有,更不用说之前那种神采。 就好像他们把夏天诚的人救了回来,但他的心却死了。 李小白不由得叹了口气。 她的叹息惊动了夏天诚。像是嫌她多管闲事一般,病床上的男子厌恶地皱起眉来,却又在下一秒怔住,睁大了眼看着她。 夏天蓝在病房里照顾哥哥,李小白和沈夙夜进来之后,她连忙站起来招呼两人,但夏天诚却打断她,急急道:“快去把窗帘拉上。” 夏天蓝有些诧异地回头看他一眼,“哥?” “快点去,她见不得阳光。”夏天诚一边说一边挣扎着想坐起来,夏天蓝连忙过去扶他,他却只连声催促妹妹去拉窗帘。 “没关系。”李小白连忙抬起手来阻了阻,“不用忙。她没事的。” 夏天诚这才安静下来,在妹妹的扶持下靠在枕头上半信半疑地看向李小白,“你将她怎么样了?” 李小白从包里拿出那个小铜瓶放在他手里。 铜瓶触手冰凉,但夏天诚握在手心,却感觉有一种说不出的温暖舒适。就像与他的体温相融,铜瓶也慢慢透出一层柔和的金光,合着他心跳的节拍,一明一昧。 李小白知道他体内还有那女鬼的真源之力,能互相感应很正常,但却没料到他们之间竟然有这样深切的羁绊。 夏天蓝一时也怔在那里。 夏天诚握紧了铜瓶,一副再也不想松手的样子,抬起眼来盯着李小白,“你打算将她怎么样?” 李小白道:“我需要先知道真相。” 夏天诚再次皱起眉来,抿紧了唇。 李小白自己拖了凳子在床前坐下,问:“你知道她不是于娜么?” 夏天诚过了半晌才点了点头,轻轻笑了一声,“她怎么会是于娜?就算她跟于娜长得一样,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也完全不是同一个人。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她说她是,那就是好了。反正只要是她,外貌也好,身份也好,我都不在乎。” 听他这么说,李小白犹豫了一下,才试探地问:“难道你也记得前世的事情?” “前世?”夏天诚露出一丝迷茫来,“不记得。但我想,既然有鬼魂存在,也应该有前世吧。也许我前世的确认识她,也许我一直没能爱上别人,只是在等她……” 也许他的确是不记得,但显然冥冥之中却依然有所牵挂。 如果于娜没有出事,如果她能顺利出生……那这一对前生后世都放不下彼此的男女,将会是一对父女。 命运这样安排,到底是一种补偿,还是一种残忍? 李小白回头看了一眼沈夙夜,而后者靠在墙边,只是轻轻推了一下眼镜。 他不肯说话,李小白只好叹了口气,继续问:“那你知道……她是你女儿么?” “不,她不是。”夏天诚也叹了口气,才轻轻道,“于娜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我的。” 李小白一惊,睁大了眼。 怪不得女鬼说于娜变得情绪不稳定,患得患失,还想打掉孩子。她肯定也是因为对自己这样畸形的婚姻绝望了,觉得就算孩子出生,也不会幸福,所以才选择轻生。 沈夙夜到这时才皱着眉开了口,“但是……这不太对。” 李小白再次看向他:“哪里不对?” 沈夙夜向夏天诚问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她怀的不是你的孩子的?” “一开始就知道。我们的婚姻有点特殊,天蓝请你们帮忙的时候,没有告诉你们么?我们的关系……”李小白看起来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女,所以夏天诚斟酌了一下用词才道,“并不算融洽,这一年,我都没碰过她。” 沈夙夜又问:“那于娜知道这孩子不是你的么?” 李小白睁大了眼,抢在夏天诚之前出了声,“等等,阿夜,你的意思是……于娜一开始并不知道自己的孩子不是夏天诚的?” 沈夙夜点了点头:“但这才能解释她为什么一开始对没出生的孩子充满了期待,却在四五个月之后恨不得从没有过。显然夏天诚对她的态度一直都是这样,如果她自杀是因为对婚姻绝望,也不用等到怀孕好几个月再自杀。她的情绪突然变化,肯定是有原因的。我猜就是她突然发现了孩子不是夏天诚的。所以才会各种矛盾纠结,最后想不开。” 李小白皱起眉来,“但这怎么可能?女人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的孩子是谁的?她那么爱夏天诚,怎么可能把别的男人当成他?” 沈夙夜自己也觉得有点说不过去,静了一会才道:“……也许,不是别的男人?” 他把“人”字咬得特别重,李小白当然也听得出来。 如果是有妖怪变成了夏天诚的样子,于娜一个普通人,倒也真的不一定能分辨得出来。但她在夏天诚家里并没有感觉到妖气。 就算那个妖怪早已离开,于娜怀的孩子也是个妖胎,以李小白的敏锐,不可能丝毫感觉不出来。她在那里只感觉到森森鬼气,而现在被她收在铜瓶里的那个也的确只是普通的鬼魂,并不是半妖之身。 所以她还是不太相信这个推论。想了一会,又问夏天诚:“那你跟于娜挑明你知道这孩子不是你的了吗?” 夏天诚摇了摇头,脸上流露出几分愧疚,“坦白说,我并不太在意她。也不在乎她是不是有情人,是不是要跟其它人生孩子。而且反正她的决定也从来不会考虑我的感受。我当时的想法就是如果她想要这个孩子,那就要好了。反正也跟我没关系。如果她因为这个孩子而想跟我离婚,我倒是求之不得。所以她没开口,我也就一直没提这事。” “那她为什么在五个月之后,突然知道了这件事呢?” 李小白这么问,病房里却一片寂静。 夏天诚显然并不了解于娜的事,而夏天蓝更是对她避犹不及,瓶子里的女鬼那个时候还是胎儿,毕竟感知有限。 除非真的把于娜的鬼魂叫回来问,不然这问题大概的确没有人能解答。 静了半晌之后,夏天诚才开了口,他握紧手里的小铜瓶,再次问:“你会将她怎么样?于娜并不是她害死的,我……是心甘情愿的,何况现在我也没事,能不能放过她呢?” 李小白笑起来,道:“你自己能不能好起来还不一定呢,倒先想着为她求情?” 夏天诚抿了一下唇,没再说话,却将那个铜瓶握得更紧了一些。 李小白道:“等这件事情查个水落石出,如果的确跟她没关系,我也不会为难她。但她也不能继续在人世间滞留下去了,这里不是她应该呆的地方。再呆下去,我这瓶子也保不住她。” 夏天诚了一下眉,“照你们刚才说的,完全已经撞到死角了。还要怎么查?” “总有办法。”李小白咧嘴一笑,“何况,查不查也不由我们说了算。姓周的**大叔还盯着这事呢。” 6.“这算是……结束了么?” 周伟嘉的确还在盯着这个案子,病房也派了人监视着,李小白和沈夙夜还没走出医院大门,他就赶了过来。 李小白他们也没瞒他,直接就把了解到的新情况都跟他说了。当然,隐去了最大的消息来源是那只女鬼的事,只说都是夏天诚告诉他们的。 周伟嘉有些犹疑地打量着两个年轻人,问:“这些之前怎么没有听夏天诚说过?” 李小白一本正经道:“因为我长得比你可爱。” 周伟嘉沉下脸来,哼了一声,也懒得理她,道:“也就是说,现在的线索有两点。一条是让于娜怀孕的男人,一个就是她知道自己腹中的孩子的父亲不是夏天诚的契机?”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也像李小白一般,皱起眉来问,“但一个女人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孩子的父亲是谁?她跟夏天诚一起生活那么久,难道会认不出来?” 李小白一摊手,“能把她自己叫出来问一问就好了。” “死了的人,怎么可能叫得出来?跟你说过多少次了,那些怪力乱神的东西……” 眼看着周伟嘉又要说教,李小白连忙拖着沈夙夜告辞。“总之就这样吧。如果我们再有发现,会告诉你的。如果大叔先找到结果,也请知会我们一声。” 周伟嘉看着她的背影,有点无奈地叹了口气,但还是打开手机,通知手下们改变调查方向。 要调查五个月前于娜接触过什么人,自杀前又发生过什么事,李小白他们自然比不上警方得力。沈夙夜偶尔还会给周伟嘉打个电话问问情况,李小白就索性懒得去管,顶多就是每天上课之余,留意一下是不是有哪只妖怪五个月前去作过祟。 沈夙夜忍不住问:“你不是认为不是妖怪么?” 李小白叹了口气,“谁知道呢?再匪夷所思的事情也有可能发生啊。也不能完全排除这种情况吧?” 最心急的反而是夏天诚。 女鬼虽然封在铜瓶里,但毕竟还是鬼物,李小白自然不肯把铜瓶留在他身边。如果李小白把女鬼送回阴世,他也许会死心,但现在这样尴尴尬尬地留在一个瓶子里,算什么呢?事情一天没解决,他的心自然就放不下来。几乎每天都给李小白和周伟嘉打电话。 好在一个星期以后,周伟嘉那边终于有了消息。 就在于娜情绪开始变化的前两天,**们抓了一个入室行窃的惯偷,同时缴获了一批小偷还来不及脱手的赃物。其中有一条钻石项链,根据小偷供认,应该是属于于娜的。 **将这条项链送还给她,与她对照失窃日期时,她脸色便有些不太对。但当时并没有其它的事情发生,所以**们也没在意,只当是孕妇情绪容易波动。这次周伟嘉再三追查,才有人想起这件事来。 周伟嘉立刻就去提审了那个小偷。 小偷一开始还想抵赖,但最终还是没有抵得过周伟嘉的审讯手段,交待了那天的事。 原来他一贯的作案手段都是选择好无人在家,或者单身独居的人家作为目标,先关了外面的电闸,等主人出门查看的时候,趁机入室偷窃。 那天偷到夏天诚家里,关了电闸半天,也没见有人出来看,但是屋子里也没亮灯,他守了半夜也不想空手而归,便壮着胆子从阳台翻了进去。结果发现一屋酒气,于娜醉倒在床上。 小偷见只有一个女人,又醉得人事不省,便无所顾忌地开始翻找财物。 但他还没找到什么,于娜就晃晃悠悠爬了起来。 小偷吓了个半死,正要夺门而出,于娜酒醉中却把他当成了夏天诚,冲过来抱住他,一面骂他冷淡无情,一面亲吻他。 于娜虽然脾气不好,却是个漂亮的女人,对小偷来说,这简直是飞来艳福,当时色向胆边生,也不顾自己是在人家家里行窃,就顺水推了舟,临走还拿了于娜脖子上戴的项链作为纪念。之后也没舍得卖。一直到他被抓住,项链被作为贼赃送还给于娜。 周伟嘉说到这里,长长叹了口气,“那天晚上,到底是于娜醉酒勾引了小偷,还是那个小偷本人见色起意,现在已经无法追查了,但是有一点想必可以肯定——于娜怀的那个孩子应该是小偷的。” 这小偷是因为偷窃被抓的,自然不会主动交待自己的其它罪行。他不说,于娜又没报案,自然也没有人会把这两件事联系到一起来。 而那天房间里一片漆黑,于娜又喝醉了,一直把那个人当成夏天诚,虽然醒来之后发现丢了项链,也并没有觉得怎么样。对她来说,只要他们夫妻和美,一条项链又算得了什么?所以直到**把项链送还给她,又说了惯偷的事,对照了日期,她才意识到那天晚上的男人根本不是自己的丈夫,自己腹中的孩子,也根本不是自己和夏天诚的结晶。 她那样爱夏天诚,却轻易失身给一个连名字也不知道的男人,还当着夏天诚的面悉心温柔地孕育了那个野种五个月。她过不了自己心理上那关,所以才会有之后的种种纠结矛盾,乃至自杀。 案子到这里便算结了。 周伟嘉向众人解释完,便先离开了。他还有正经报告要打,不像李小白他们,跟雇主交待一声就算完。 夏天诚倚在病床上,看向床头的小铜瓶,过了很久才轻轻道:“这算是……结束了么?” 李小白点点头,“没有其它的疑点了吧?” 夏天诚又静了一会,才轻轻笑了笑,“我真是个差劲的男人。说起来,于娜的死,我也有责任,如果我当初对她好一点,大概不至于这样。但是……虽然有些内疚,我却更担心她。”他的目光胶着在那个小铜瓶上,“她会怎么样?” 李小白也看了那个小铜瓶一眼,道:“养了这么久,她大概没什么问题了吧。你身体的情况也好了很多,现在我应该可以切断你们之间的联系,把她送回阴世。如果那边还没有发现她擅自滞留人世的话,也许还能有再投胎的机会……” 小铜瓶上金光流转,女鬼的声音传出来,“不,我不想回去。” 夏天诚几乎在同时已将小铜瓶握在手中,“……若等到她再投胎,也不知多少年之后。我不想让她这样离开。” 李小白道:“别傻了,你们这样在一起,两边都逃不出一个死。你们可以期待下一世……” “我也希望我们下一世能在一起,生生世世都能在一起,但是……我也不想错过这一世。”夏天诚抬起眼来看着李小白,目光坚定,“也许下一世,我照样不会记得之前的事情,所以,趁我们能遇到彼此的这一世,能在一起一天,便在一起一天。能在一起一刻,便在一起一刻。” 李小白无奈地叹了口气,转头看向沈夙夜,“你说这个人,该说痴呢,还是蠢?” 沈夙夜推了一下眼镜,轻轻道:“既然是他们自己选择的,也没什么不好吧?” 李小白又叹了一口气,道:“好吧,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我给你们指条路吧,但是愿不愿意走,还是看你们自己的决定了。” 夏天诚的双眼亮起来,道:“什么路?” “我认识一个制偶师,她会一门秘术,可以将人的灵魂引进人偶里,然后像普通人一样生活。但你们要付出极大的代价。第一,”李小白看向那个铜瓶,“你就会永远被禁锢在那个人偶里,再也没有转世的机会。一旦人偶的命数尽了,你也就灰飞烟灭了。” 铜瓶上金光闪动着,女鬼的声音道:“这个我不怕,还有呢?” “第二,这个世界总是平衡的,要让本来死去的人重生,总要有东西去填它的位置。所以,人偶能活多久,取决于夏先生你愿意用多久的寿命去换。第三,从此之后,你们就是绑在一起的了,一损俱损,一亡俱亡。”李小白说着一摊手,“所以,你们要考虑清楚,这条路不是金光大道,也很蠢,只比你那个‘能在一起一刻就在一起一刻’稍微延长了一点时间而已。” 夏天诚握着那个铜瓶,过了半晌之后,才重重点下头,“请带我们去见那位制偶师。” 一周之后,白夜侦探事务所收到了夏天诚寄来的喜糖和结婚照。 夏天诚还没有完全恢复,看起来依然瘦削,但却满心满眼都是溢出来的幸福。新娘是个娇小的女子,笑起来的时候左边嘴角有一个浅浅的酒窝,甜蜜地偎在他臂弯里。 “诶,这人也真是心急。”李小白凑到沈夙夜身边探头去看,“要不是案子已经结了,只怕人家更要怀疑于娜是他杀的了。” 沈夙夜伸手将她的头推开了一点,“他们这辈子,比别人短得多,自然不想错过每一分钟。” “说得也是。”李小白剥开一颗糖塞进沈夙夜嘴里。 沈夙夜却皱起眉来。 “怎么了?糖不甜么?” 沈夙夜稍有些生硬地扭过头去,“不,我只是在想,劳务费的尾款,我们应该向夏天蓝要,还是向夏天诚要?” ――――《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